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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淨的煤?拆穿深澳電廠的六大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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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淨的煤?
拆穿深澳電廠的六大謊言

今年3月,深澳電廠以一票之差闖關成功,預計2025年完工發電,屆時至少台北、新北、桃園、基隆及宜蘭共950萬、全體台灣4成的人口受影響。《聯合報》用地圖帶你看,深澳電廠的潛在危機。

這是今年3月的台灣,差到臨界的空氣品質(紫紅處),幾乎籠罩整個西半部都會區。

資料來源:環保署空氣品質監測網

資料時間:2018/3/3 11:00

PM2.5色尺

我們現在,要在這裡再蓋一座燃煤電廠。

據調查,台灣約5成致癌重金屬,來自燃煤電廠與燃煤汽電共生廠。

學者依據地形與氣候模擬,發現深澳電廠的汙染物,將順著東北季風,沿地勢較低的基隆河谷逸散。

途經汐止、南港、內湖

從松山區、信義區進入台北市。

煙流依季節不同,也逸散至桃園、宜蘭等縣市。研究顯示,汙染物最遠可覆蓋到屏東地區。

除了深澳電廠,台北盆地還被林口燃煤、協和重油電廠包夾。

都市熱島效應,將使空汙從四面八方流入且沉積在盆地。

深澳電廠蓋下去,空汙粉塵、一級致癌重金屬飄出來,到底會去哪裡?誰來把關?這座7年後才會蓋好的電廠,現政府早已下台,「剪不了綵的千億工程」環差案悄悄闖關,被猛批還是硬幹,背後到底藏了什麼祕密?

幾次大跳電,台灣缺電問題浮出水面,反核意識高漲的此刻,措手不及的殺出一座「燃煤電廠」,飽受中火荼毒的台中人痛心疾呼,不要首都也淪陷。全球積極淘汰燃煤電廠,台灣卻要再蓋一座深澳,我們到底賭上什麼風險?

舊深澳電廠於1960年啟用,曾是東南亞發電量最大的電廠,2007年除役。圖中右上方大片平地即是未來深澳電廠預定地。

Q1:

環評通過

對環境就沒有影響了嗎?

3月14日深夜,環保署副署長詹順貴,在深澳電廠環境影響差異分析(環差)會議8:8的僵局上,以主席的身分投下關鍵支持一票,全案通過環評,讓已除役11年的深澳電廠起死回生,北台灣將在2025年新增一座燃煤電廠。

當時也在會議中的新北市環保局長劉和然當場憤而離席,引起媒體關注。他擔任過無數場開發案環評審查主席,深知重大爭議案應以「共識決」避免「多數決」,因為被否定掉「少數」並不像一般表決,只代表個人意見,「一票一票,都代表一個專業領域的疑慮跟風險」。

「委員只有十幾個,每個人都來自不同的領域,土木、水土保持、防災、生態、空氣汙染、噪音等等,被否定掉的每個委員背後所代表的、犧牲的都是人民的安全,這些怎麼是可以被多數決抹煞掉的。」

堅決反對的環委、海洋專家鄭明修表示,根據環評法規定,海域監測研究至少需要一至兩年調查,結果深澳的案子,只在去年10月做了一次,「只做一次」。

環委劉益昌也痛批,台電始終不願意把內容寫清楚,且台電面對環委提出的問題,都只回四字「遵照辦理」,他一直思考,到底該如何面對台電的敷衍,「讓人痛苦」。

3月14日這場會議,陷入平分僵局就代表開發案還沒準備好,還有許多爭議、風險需要再討論修正,主席有權利不投票、宣布再研議。

但劉和然在詹順貴走向投票箱時,不斷對他大喊「你可以不投票」,但詹順貴執意走向投票箱,劉和然知道無法挽回,死心離場,離開時見一旁許多大學生、環團都當場哭了出來。

詹順貴在會後受訪表示,「因為我不熟會議規則,而且時間晚了、有環委要趕高鐵。」

東北角地區的居民已自組「反深澳燃煤電廠自救會」,本周赴政院提出訴願。新北市府的律師團也已到位,將依法提出訴願,要求撤銷環評重審,若訴願無效,將持續依循法律途徑提出行政訴訟。

深澳灣附近海洋生態豐富,居民嘆未來建造卸煤碼頭,這些珍貴的海底生態將被破壞、永久消失。圖/王銘祥提供

Q2:

乾淨的煤?

「我聽了快昏倒」

行政院長賴清德表示,深澳電廠所用的煤是「乾淨的煤」,加上它的設備是「超超臨界」燃煤機組,排放的汙染量跟天然氣發電廠差不多。

「差138倍,到底是哪門子的差不多?」長期關注空汙議題的中興大學環工系教授莊秉潔直言,賴清德是被事務官誤導。

台灣目前唯一的「超超臨界」發電機組在林口電廠,相比大潭天然氣發電廠。對眼睛、呼吸道有強烈的刺激作用且恐致急性中毒的二氧化硫,排放量差138倍。造成空汙一大來源的懸浮微粒(PM)也差了48倍。

新北市環保局長劉和然也直呼,「哪有乾淨的煤,我聽了快昏倒!」劉和然表示,賴清德想表達的是「淨煤技術」,但怕民眾聽不懂,就自己說是「乾淨的煤」。

劉和然進一步說明,淨煤技術其實是一連串環環相扣的技術,通常一個電廠,有3個環節可以讓汙染排放量降低。

第一個,源頭買好一點的煤,幫助燃燒更完全,但劉和然直言,「台灣沒條件,買什麼煤不是我們決定,有錢人家也不賣給你。」

第二個,中間燃燒技術升級,讓燃燒更完全,所謂「超超臨界」講的就是這一部分,但效率也只是從以往38%提高至45%。

第三個,就是過濾。劉和然表示,現今技術,還沒有可以100%過濾致癌汙染物的,不管可以過濾掉多少比例,中山醫學大學公衛系教授廖勇柏曾提醒,層層把關還飄出來的汙染物,因為非常細小,所以不僅可以飄得更遠,汙染範圍更大,對人體攻擊力也是最強的。

劉和然表示,目前台灣要使用的這套日本淨煤技術,廠商在美國蹲點十幾年,至今一套都還賣不出去,就是因為飄出來的重金屬汙染物,是解決不了的問題,達不到美國的標準,林口電廠現就用的就是這一套,「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好」。

行政院長賴清德(中)3月中視察林口電廠時表示,未來深澳電廠使用的就是與林口電廠相同的超超臨界發電機組與「乾淨的煤」,此說法一出引發爭議。

Q3:

深澳的汙染

將使台灣的天空像北京

中興大學環工系教授莊秉潔,以氣象資料模擬空汙煙流,做出汙染範圍圖如下。他發現深澳電廠PM2.5濃度每立方公尺約6.075微克,跟台電報告書中所預估的1.933相差3倍以上。

天氣風險公司總經理彭啟明,也根據氣流與地形判斷,深澳電廠地勢較低,一旁的峽谷就是基隆河谷,台灣每年約10月開始吹東北風。

未來汙染物將順著基隆河,從深澳吹入基隆、汐止,進入台北市,每年至少連續半年。而宜蘭縣及桃園市的汙染量,甚至比新北市更高,分別為每立方公尺7.499、6.871微克。

根據莊秉潔的模擬分布圖,深澳電廠的汙染範圍,除了花東地區影響範圍較輕微,其他都會被隨風飄散的汙染物覆蓋,最遠至屏東,影響幾乎遍及全台。

深澳電廠PM2.5模擬分布圖

註:圖為中興大學環境工程系教授莊秉潔模擬最大日均值
資料來源:中興大學環境工程系教授莊秉潔

莊秉潔表示,至於夏天吹西南風,對深澳當地環境比較有影響。

但秋天時,台北有熱島效應,尤其秋老虎發威時,協和電廠、林口電廠的汙染全部從高處吹進台北盆地,再被上方的熱空氣像蓋子一樣鎖在盆地裡,未來再加上深澳,會看到台北的空氣品質紅爆紫爆。

莊秉潔說,「我想問一個問題是,目前台北市的空氣品質你是不是滿意,如果你不滿意,你還希望繼續下降嗎? 」

Q4:

燃煤排放致癌重金屬

台電報告隻字未提

「燃煤發電會排放出鉛、鎘、汞、砷與戴奧辛等,一級致癌重金屬物質。」莊秉潔指著其他學者研究繪製的台灣40年癌症地圖。

他說,在舊深澳電廠運轉期間,深澳及鄰近鄉鎮男性支氣管和肺癌死亡率,明顯高於其他地區。其他男性肺癌死亡率高的地區,如麥寮等西南沿海與宜蘭部分鄉鎮,也多有燃煤電廠分布。

「全台大約5成重金屬排放,來自燃煤電廠。」莊秉潔認為,燃煤電廠排放的重金屬,就是造成男性罹患肺癌的主因。但台電的評估報告,完全沒有提到重金屬排放相關資訊。

「我最大的擔憂就是空氣汙染。」劉和然說,新北市政府沒有反對蓋發電廠,但不該將燃煤發電作為選項。

新北市去年全市PM2.5年平均值為17.1微克,接近環保署空氣品質標準15微克,「我們努力了5、6年,PM2.5好不容易降下來,現在又要蓋一座深澳電廠,新北市的空品要達標更是遙遙無期。」

日前台北市長柯文哲面對議員質詢,支不支持深澳電廠擴建計畫,他不願正面回應,僅表示,「確定的一件事是,只要興建電廠,過去3年台北市在減少PM2.5的努力,就前功盡棄。」

若未來北台灣再增加一座深澳燃煤電廠,北部的天空和環境生態恐怕要跟著淪陷。

Q5:

為什麼世界各國

都不再興建燃煤電廠?

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在世界經濟論壇(World Economic Forum)上矢言,將在2021年關閉所有燃煤火力發電廠。英國目前還剩下的8座,其中1座今年將停產,其他將在2025年之前全數關閉。

就連中國,也在嘗盡空汙的苦果後,去年宣布取消150多座正在興建中的燃煤發電廠。

環團綠色和平減煤專案主任蔡佩芸說明,減煤是國際共識,巴黎協議2050年前淘汰所有燃煤電廠。加上全球人民的空汙意識漸強,燃煤帶來大量的硫氧化物、重金屬、PM2.5,各國政府正積極管制。

除了汙染,成本也是各國重要考量,綠色和平追蹤全球燃煤發電跟再生能源發展的趨勢,發現2016至2017年間,燃煤場新建量少了一半,再生能源的成本則不斷下降。

中興大學環工系教授莊秉潔證實,根據台電去年度的發電成本報告,發現台灣燃煤電廠前年發一度電1.1元,去年漲到1.35元。台大風險中心試算,深澳電廠投資費用更高,一度發電成本更將達1.8元。

莊秉潔建議,深澳電廠若非建不可,若不能改用再生能源,至少也要改用天然氣。

外界擔憂天然氣成本過高,但莊秉潔實際試算,深澳電廠目前一度電成本是1.8元,跟2.1元的天然氣僅差一成,民眾與其砸大錢買空氣清淨機,不如從源頭就控制汙染。

台電日前回應,沒有地方蓋天然氣儲存槽,牽管線也困難度高。莊秉潔則表示,儲存槽可設在海外,英國早在12年前就成功牽設超過100公尺深、長達1200公里的海管,深澳若要作,無論深度或長度,難度都遠小於當時的工程,台灣現在許多重大工程都由外國企業承攬,技術不是問題。

海洋專家中研院研究員陳昭倫對此作法也認同,他表示,布海管只是短時間的生態干擾,只要持續監測、把關施工,海洋生態都會回到穩定的狀態。

深澳電廠執意興建,但新北市目前態度堅決,將不會同意核發生煤許可。

新北市環保局長劉和然向中央喊話,堅持要蓋,屆時無煤可燒,只能像核四一樣封存,1000億付諸流水,都是人民納稅錢。

撤回深澳電廠連署已破9萬人,民眾以實際行動捍衛呼吸權。你呢?你支持再蓋一座深澳電廠嗎?

Q6:

連蓋菜市場都要開100場協調會

深澳電廠,到底急什麼?

台北最大傳統市場「環南市場」,光是改建就討論了18年、開了100場以上的協調會。但影響範圍更深更廣的深澳電廠,卻一夕之間就闖關成功,不少民眾質疑,到底在急什麼?

不少商界人士私下透露,民進黨是這麼會選舉的政黨,怎麼會不知道深澳電廠是會引發民眾反彈的「失分題」,至於什麼原因,會讓執政黨不惜犧牲民調與選票,「想也知道,電廠背後利益,早就都分配好了。」

天氣風險公司總經理彭啟明表示,電廠要蓋沒有不行,但還是要有完整、開放的資料,好好來說服民眾,透明公開的,接受來自民間的挑戰跟檢驗。

「不然老實說,就連我是半個局內人、有在參與討論的專業人士,都覺得資料非常零散,這絕對不是一個民主政府處理事情應有的態度。」

深澳電廠3月環評闖關成功時,環保團體綠色和平民調,高達84.2%北北基地區民眾,不知道政府正在規劃興建深澳燃煤電廠。進一步詢問,75.1%民眾反對興建,連署撤回「深澳電廠更新擴建計畫」人數已破9萬人。

「停水、停電,好歹都會在門口貼一張通知單,為什麼住家附近蓋一座這麼大的電廠,居民卻連知的權利都沒有?」深澳居民、台大歷史系副教授衣若蘭表示。

台電除了前年在深澳三里一漁會舉行座談會,沒再向當地居民公開說過電廠規畫。瑞芳文史工作者林文清說,瑞芳區公所曾邀請台電辦座談會,台電回覆是「謝謝指教」,再無下文。

深澳漁民吳智欽說,要支持可以,但應該跟居民說明。居民黃嚴德也氣憤地說,電廠把環境都破壞,「老伙仔都是肺癌走的,哪有什麼乾淨的煤、什麼里民都支持,黑白講!」

雖然民進黨政府勾勒深澳電廠如何的美好,然而,事實是,一旦深澳電廠啟用,至少台北市、新北市、桃園市、基隆市及宜縣共950萬、全體台灣4成的人口,將住在大氣汙染的蒼穹之下,北台灣的天空將經常是霧朦朦的、汙濁的。

你/妳,支持政府興建深澳電廠嗎?

   

製作:連珮宇、蔡佩蓉
採訪團隊:蔡惠萍、連珮宇、蔡佩蓉
視覺設計:許瑋琳
網頁製作:廖克樸
圖:報系資料照
監製:林新輝、潘如瑩、董谷音、蔡幸怡
2018.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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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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