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此伎倆比較接近基層黨部在地方上的選舉操弄,而不似「高層授意」(至少牴觸國民黨的表面政策)。唯獨可悲的是,這種意識已經在某些具有邊緣認同特質的泛藍次族群之間深度發酵,讓族群失落感與排他性轉為成離間閩客的強烈動機。
若謂不然,讓我們回想馬政府經濟部所創發的ECFA漫畫說帖,竟然虛擬「南部/閩南人/低學歷/得過且過/說大話」的負面人物「一哥」,藉以對立「北部/客家人/EMBA肄業/精通多種語言/見解客觀」的人物「發嫂」。說帖草案表列如下:
夠「天才」吧!?
這幅集南北對立,閩客分化,學歷歧視等刻板印象之大成的「文創傑作」,活脫是深藍醬缸思維的產物。縱然馬政府小心翼翼地,避免重蹈老國民黨的回頭路,然而黨國官僚體制的陳痾卻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與「黨產」同樣拖累改革的「意識型態惡靈」仍不時在作祟!
再如去年的「范蘭欽事件」,幕後主人公郭冠英先生祖籍貴州,屬於濮族,儘管生就為邊陲之民,郭先生裝模作樣的中原霸權心態卻還是牛上了天。有件事應該提醒郭先生:貴州古稱夜郎,「夜郎自大」是一句「主國」所固有的沙文成語,正好可以迴向給滿紙荒唐言的「范蘭欽」。
回頭談國民黨的閩客分化論述。
前些時候有一位新黨的朋友寫了篇文章,指控台灣老移民(指的是「福佬」)以台灣的主人自居,故意稱後到的粵籍移民為「客家人」。其實「客家」一詞並非在台的閩人所創,早在客家人來台之前,大陸的客家人就以「客」自居了。將「客家人」一詞說成是「福佬」為排斥外來者而發明,乃是顛倒史實。然而這種對於歷史的竄亂與捏造,以訛傳訛的族群分化論述究竟所為何來?又符合誰家的利益呢?
查「客家」一詞主要是源於中國大陸東南各省的「土客」之分。循名責實,「客籍」是遷移到客居地的移民,反之在地人則稱為「主籍」,或者土著。
每一地墾荒史都有先來後到之分,台灣除原住民以外,一般以為漢移民以閩籍為先鋒,粵籍居次,閩粵以外之各省殿後。因此沿海沃土既為閩人所佔,粵人(客人)後到自然會面臨經濟利益的矛盾,於是雙方爭地爭水源,各自為生存所需,又怎能據此渲染為「某某沙文」?
君不見美國西部拓荒史,不也多見據地稱雄,亂黨四起,公然駁火的局面?所謂天高皇帝遠,同樣歷史條件下,何只閩、客移民彼此會掄刀動槍,同為閩省的彰、泉人馬,不也是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再者,一般以為客家移民只佔台灣人口的十分之ㄧ,「福佬」超過七成,然而在華語世界裡,客語人口數尚且超過閩語人口,只不過台灣客家移民逐漸被「福佬」所同化,稱為「福佬客」,這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客籍人口數偏低的錯覺。譬如李登輝本來是客家人,早先幾代就已經「福佬化」,乃至於無法通曉客語,而只能說台語了。又「台灣新文學之父」賴和先生的籍貫註記為福建,實則為客家人。諸如此類的「福佬客」,還真不知凡幾呢。
卻有好事者居心叵測,將此族群同化和融合的自然演變改頭換面,說成:「客家人因為備受『福佬』壓迫,有些人竟「喬裝」成「福佬」,弄到最後連客語都忘了。」真是說書連個唱本兒都懶得準備,他嬤的天方夜譚鬼打架!
至於台灣老移民對原住民的「壓迫」算不算「大福佬沙文主義」呢?請這些歷史大話先生頭腦清醒一點:那叫「大漢沙文」,不叫「大福佬沙文」。何況當荷蘭人來台欺負原住民,騙取原住民土地時,在當時為數不過幾萬,以閩人為主的漢人還曾協助原住民呢!
又有人說,真正的台語是原住民的土語,把福建話當作台語就是大福佬沙文。這問題應從幾個方面來分說:
一,漢人移民之初,「福佬」講「河洛話」(「福佬話」是誤寫),客人講「客語」,固無所謂「台語」的概念。既無所謂「台語」概念,又哪有誰家的沙文主義可言呢?
又河洛話是目前仍保留上古漢語(古夏言)的僅存漢語,可以說漢語的活化石;河洛話又稱「古文古詩」為「漢文漢詩」,可見「河洛人」(「福佬」)以「漢」自居。那麼,假設早期台灣移民果真有強迫推銷「河洛話」之實,要講「沙文主義」,也只能說是「大漢沙文」。
二,其後「台語」概念逐漸興起,係就「閩語」的地方分布而區分。閩語有泉州話、漳州話和福州話,甚至有潮州話,腔調互有參差。既然,為何獨不許「台灣話」呢?
三,當「閩語作為台語」的概念逐漸興起時,閩語在台灣未嘗強行推廣,更不曾制定為官話,其普及完全是順乎自然。那麼將閩語命作「台語」容或有商量空間,又怎談得上「大福佬沙文」呢!
因此把閩語當作台語,實為歷史發展水到渠成的現象,合乎自然也合於學術,根本談不上「大福佬沙文」!
真正的「大福佬沙文」,是將「能否操閩語」當作一種「台灣認同」的識別符號。而這完完全全是21世紀前八年裡,陳水扁黨羽的政治操作,哪會是台灣老移民所能幹下的事情呢?
簡言之,「大福佬沙文」是道道地地的現代產物,不存在於台灣移民史中。此意識之萌芽或許偶發於方寸之間,惟其落實卻僅在陳水扁主政的瘋狂八年。
後記
一
「河洛人」是閩籍移民的自稱,而「福佬」是粵人對閩人的稱呼,略帶貶義,至於「福佬人」則是「河洛人」的錯誤書寫方式,鑄詞不合語法,為現代鄙俚不文之輩所樂用。
查「福佬人」與「河洛人」的台語音讀不同,台語「福」字白話是入聲,與通行的口語發音有根本之別,而且詞首的入聲也沒有轉音的規則可循。至於「佬」字,則是廣東話的人稱輕慢語,「佬」為人字部,後頭續個「人」字純為畫蛇添足,廣東話也沒這種說法。
因此粵人稱閩人「福佬」,猶如上海人稱台人為「台巴子」。
二
客語所保留的中原古音,依據漢語學者考證,係接近中古(隋唐)時代的洛陽音。而閩語除中古音之外,更保留古夏言,為中原韻書所無,因此推定河洛人的族群遷移史更早於客人。陶淵明〈桃花源記〉就說,「避秦之禍」的武陵人「不知有漢,無論魏晉」,這早於客家移民史的武陵移民者,莫非是秦伐六國時河洛難民的一支?
然而,河洛話越是接近上古漢語,河洛人的血緣反而越遠離「河洛」(黃河洛水一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