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歲員工猝死 字節跳動加班文化掀風暴

一位28歲員工疑似猝死事件，讓字節跳動的企業文化又被頂上了風口浪尖。

2022年2月23日早上，字節跳動員工猝死一事傳遍社交媒體。字節跳動先在內網闢謠稱該員工仍在搶救中，後來又指該名員工「吳同學」是2月21日晚18時前往公司健身房運動約1小時後頭暈，經送醫搶救41小時後離世，公司已承擔全部醫治費用，將盡力幫助其家人渡過難關。

吳同學的死因尚待進一步調查。有字節跳動內部員工稱，查閱吳同學的飛書界面，其OKR上還專門列了工作周報，「看得出，是一個很認真生活和工作的人」。

在高速擴張的過程裡，字節跳動已成為2020年人才流入最多的新經濟公司。（取材自財經天下周刊）

敢給→月薪高 年終獎也高

財經天下周刊報導，在高速擴張的過程裡，2012年創立、目前擁有超過10萬名員工的字節跳動，已成為2020年人才流入最多的新經濟公司，領先於阿里巴巴、騰訊等互聯網巨頭，幾乎包攬了各家大廠人才去向的第一順位。

加入字節跳動，也成為許多人的夢想。某種程度上說，字節跳動給打工人提供了近乎完美的工作樣本：薪資在互聯網圈極具競爭力，作為大廠有背書效應，透明的企業文化非常易於融入和適應。但與此同時，字節跳動的「加班文化」在互聯網大廠中也頗為有名。

高薪，是很多人選擇加入字節跳動的重要因素。

進入字節跳動前，研究生畢業的楊瑜在一家門戶網站工作，算上加班費，每月到手薪資不到6000元（人民幣，下同）。但在字節跳動，他拿到的薪水比在門戶網站多了35%，取消大小周之前，周末上班還有額外的加班費，節假日則是3倍工資。

「自2017年開始，字節的薪資絕對是top的。」一位曾在字節跳動HR部門工作過三年的員工說，過去幾年，字節跳動在招聘人才上堪稱「大手筆」。田黎在2017年從美團跳槽到字節跳動做產品經理，年薪總包70萬元，漲幅也在30%左右。

不止是月薪高，字節給的年終獎也多。張璇是在字節只有1000多人的時候加入的，那時她剛畢業，職級很低。但有一年，她的考核得到了E（超出預期），一下子拿到了9個月工資的年終獎。這種慷慨對實習生也是如此。

福利是另一種籌碼。字節的食堂不僅免費，也以豐盛著稱，加大了候選人最終選擇字節的可能性。但相對的，字節對應聘者的學歷要求很高，准入門檻也提得很高。例如張璇入職時經過好幾輪面試，最終VP還要跟她「深入」面談，內容還包括她的個性和特長。

抖音是字節跳動旗下品牌，抖音海外版已覆蓋全球150多個國家。（路透）

競爭→能做事 還要能表演

初入字節時，無論是科技公司給人的新鮮感，還是公司倡導的「坦誠清晰」的溝通文化，哪怕是公司食堂的免費餐食、下午茶等福利，都會讓初來乍到的人耳目一新。

2020年加入字節的劉萍萍最初也是這種感覺，字節的員工好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是職業人，無論男女，每個人情緒都很高昂。說事兒時，一口一個親愛的，非常客氣。」

但時間久了，劉萍萍發現周圍的同事無論幹了多少都會包裝自己，「明明只是去商場發了個傳單，在匯報時也能聯繫到國內外情勢，說得好像搞了一個大活動一樣。」可以直接用微信解決的事，都要去飛書的群裡說，她後來想明白了，「這就是在表演。」

在張璇看來，這是字節跳動急劇擴張帶來的大公司病。隨著部門人力擴充，不得不開始內部競爭。競爭壓力之下，相關的會議也越來越多。字節的工作日曆會暴露給所有人，只要對方看到你某段時間空閒，總有人不經過同意，把你拉到一個會議上。

「字節也沒有逃過內卷的命運。」肖莉莉聽說過字節如今的各種問題，「中低領導層的傾軋，還有一些不怎麼幹活但是會匯報、會拍馬的人。當年的梯隊還是比較好的，現在就是很多這種只會匯報不做事的人。」

2021年元旦，字節的業務架構大調整，田黎兩天兩夜沒怎麼休息，導致太陽穴血管凸起，甚至累得睡不著覺，精神也高度緊張。她在字節跳動三年多，工作時間基本是早10點到晚9點，將近40%的時間加班到凌晨。「公司找你的時候要立刻回覆。哪怕是在休假也要開會。」

在字節跳動，加班是一件不言自明的事情。比如字節跳動的晚飯時間是7點，但很多部門規定的下班時間是6點，如果想在公司吃晚飯，必須再工作一個小時。而字節給予員工的租房補貼，只要通勤時間在半小時內，每個月可獲1500元，也被認為是為加班設計的。

有前員工形容，在字節跳動的內卷環境中，「字節一年，人間三年」。此為示意圖。（Getty Images）

壓力→心臟和字節 你只能選一個

儘管張一鳴曾解釋，租房補貼跟加班沒有關係，但此舉在客觀上給員工提供了加班的理由。加班最瘋狂的往往是產品、研發等核心崗位的人，「字節一年，人間三年」，「心臟和字節只有一個能跳動」等網絡調侃正是這些字節員工的現實寫照。

字節的高強度壓力從它倡導的企業文化也可見一斑。字節跳動每半年進行一次360度環評，考核內容有三項：績效、投入度和字節規範。 「字節規範是評分最重要的一個指標。」一位字節前員工說，其中除了外界熟知的「坦誠清晰」，還有一條是：Always Day One（始終創業）。

相比於累，算法驅動下的價值虛無感是字節員工的另一種煎熬。

司韓在字節跳動的內容審核組待了一個半月就離開了，讓他難受的是，在字節，他像是一個工具人，「一個比機器不那麼機器的打工機器。」比如一些涉及兩性的內容，他依然需要放出去，字節的核心邏輯就是算法驅動，推薦大家愛看的內容，這種內容的流量自然就高。

抖音每月活躍用戶過億。此為示意圖。（路透）

費頤發現，這種產品思路決定了，即便有數百萬粉絲，也無法保證下一條內容的閱讀量就能有幾百萬。但如果有一個好內容，可能粉絲寥寥也有機會衝上百萬閱讀，「字節的算法就是，每天把大家放在一個角鬥場裡去刀口舔血，給每個人平等的機會。」

楊瑜2016年起在字節做運營，他也覺得這個工作在字節的天花板非常明顯，「很可能研發改一個設計、改一個邏輯，可能就比得上運營好幾個月的努力。」這種差距從年終獎就能明顯地體現，產品和技術崗位的年終獎基本是6個月薪資起步，但運營、審核和職能部門多是3個月薪起步。

約束→1075反內卷 字節開第一槍

字節跳動在2021年有許多變化。2021年4月突然對外宣布暫時沒有上市計畫。5月20日，張一鳴發內部信稱將辭去CEO。 5月26日，向員工發送郵件，稱為滿足部分同事的現金需求，推出期權回購計畫，短期內的上市計畫被擱置。

字節跳動創始人張一鳴。（取材自微博）

2021年底，字節跳動又宣布一場覆蓋全業務的組織架構調整，成立六個業務板塊：抖音、大力教育、飛書、火山引擎、朝夕光年和TikTok。被解讀為放棄高速擴張的模式，將與主營業務不相關的創新業務悉數砍去。

新任CEO梁汝波還對「加班文化」做出重大調整。自2021年8月1日起取消隔周周日工作的安排，也就是「大小周」制度。去年底又規定工作時間為上午10點到晚上7點，工作日7點後加班需在系統提交申請。

對這家曾以高薪、加班、快速迭代為標籤的公司而言，這被總結為「1075」工作制，很可能是互聯網告別「996」的一大步。有員工認為，這是內卷的字節跳動帶頭打響的反內卷第一槍，從制度上對氾濫且可能較為低效的加班進行約束。

儘管這個飛速運轉的機器找到了新節奏，已有人受不了字節跳動的企業文化離開。不過也有多位在職和離職員工對張一鳴的印象普遍很好，「沒有架子，坦誠清晰」。「說不定哪一天，我會再回到字節跳動工作。」張璇說。（文中採訪對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