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這種治理哲學，如何說服守分公民？

漫畫 季青

從林全一上任即撤銷對太陽花學運的告訴，及何煖軒對華航空服員罷工的照單全收，林萬億和郭芳煜這次對收費員的大讓步其實在意料之中。第一次，民眾也許願意相信政府確實想表達什麼「進步價值」，但一而再、再而三的雷同演出，所謂進步價值和「花錢消災」或「政策買票」其實已水乳交融，難分難解。倘若再與政府不斷打壓登太平島漁民對照，所有體恤民情、勞工至上的說詞，顯然都變成虛偽的謊言。

一般社會大眾對於國道收費員的處境，多半抱持同情的態度，也認為政府應該積極設法解決。然而，既然「失業」是他們的主要訴求，政府應該做的當然是協助他們找到適合的工作，而不只是消極地發錢或加碼年資以補貼其生活。這些收費員都還在勞動年齡，政府卻否定他們的工作能力，把他們變成失業補助對象；從這點看，勞動部的處理完全難謂稱職。

進一步看，高速公路因電子化而導致收費員失業，兩年多來政府除了發放慰助金或資遣費，也設計了輔導轉業機制；在九四七名收費員中，有七九五人稍早已接受了轉置的安排。更令人費解的是，完成轉置的七九五人，先前政府發放的總慰助經費是二．二億元；而這次政府為滿足最後一百多名抗爭者，竟同意增加五．九億元的專案補貼，還承諾擴及全員。這種作法，除了亂慷全民之慨，也把窟窿越挖越大，能說是合理的解決嗎？

試想，對於抗爭者給予優渥的補貼獎勵，如同「會鬧的孩子有糖吃」，更形同是對沉默守分勞工的變相懲罰。在一個國家中，如果是安分守己的人受到輕蔑及懲罰，而喧騰鬧事的人則受到獎賞，這個社會的法治和倫理要如何建立？

同樣值得討論的，是林全內閣處理這次事件的政策邏輯。或許是鑑於馬政府時代交通部無法解決抗爭問題，這次新政府直接拋開交通部，改由主管社福的政務委員林萬億和勞動部長郭芳煜共同主持協商，這即擺明要用社福的撒錢手段解決此事。林萬億更論證說，國道收費員失業，主要是由於政府「制度改變」，因此國家有必要提供他們補貼。但別忘了，林萬億正在主持「年金改革」，就是企圖用政府的力量來改變年金給付制度。如果他上述邏輯成立的話，那麼軍公教年金一旦遭到縮減，未來是否也可援用「制度改變」的邏輯發動抗爭，要求國家補償他們的年金損失？若然，台灣社會恐將永無寧日了。

無論如何，這次政府處理收費員抗爭，表面上結局圓滿，邏輯卻漏洞百出，處理手法則打擊了安分勞工，留下諸多後遺症。更矛盾的是，政府企圖藉此展現「體恤基層勞工」的姿態，但在另一方面人們看到的卻是，官員對於主動前往太平島宣示主權的漁民百般刁難，從啟程前到返航後，日復一日不斷示以官僚嘴臉壓逼。如果說失業收費員處境困窘，因此政府要特別給予專案補貼照顧，以示憐恤；那麼，政府對愛國漁民不給與油耗補貼也就算了，為何卻一路威逼追懲。兩相對照，所謂「愛民」之說，完全道盡政府兩張臉孔的虛偽。

蔡英文總統上月會晤工總代表時，曾說：「我的工作不是輪流討好誰。」這句話從最近的案例來解讀是：蔡政府對一般百姓是不假詞色的，尤其是守法、守分的公民；除非誰有本事鬧到不可開交，總統才會討好你。那麼，馬上可以跟進效法的就是計程車司機，因為Uber的衝擊湧至，正是政府「制度改變」所致。

蔡英文總統拍板、行政院決定「一律補貼」，由勞動部、交通部和遠通電收一起埋單，國道收費員爭議終於宣告落幕，但也留下「會吵的孩子有糖吃」的爭議。 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勞資爭議兩樣情 前年華隆案由債權銀行埋單

華隆自救會昔日抗爭身影。 圖／報系資料照

國道收費員爭議近日達成共識，行政院昨天宣布，以專案補貼國道收費員，費用由交通部、勞動部及遠通分擔，津貼的範圍包含，抗爭過程中的便當費、車錢、失業損失、家庭壓力造成的創傷等，引來網友熱議「會吵的有糖吃」，有學者憂心大開善門，引發後遺症。

華隆勞資爭議源自2001年華隆出現經營危機，積欠1058位員工退休金和資遣費，期間華隆一度承諾分期支付但卻一再跳票，華隆案爭議十多年，315位員工2012年組成華隆自救會追討，一路向勞動部、行政院、總統府陳情抗議。

最終在2014年，由當時勞動部長陳雄文找上金管會主委和財政部長居中幫忙，並呈報行政院。勞動部還逐一拜訪十八家華隆債權單位協調，最後銀行點頭答應，捐出約4.26億元作為員工退休金、資遣費，這不僅創下官方介入銀行團債權分配首例，也符合公平正義，讓爭議多年的華隆案露出解套曙光。

當年陳雄文還在會議紀錄署名並發給各單位，他說，「是用『陳雄文』做保證，由政府來擔保。」不會有債權單位反悔的問題。外界高度肯定與支持結果。

反觀國道收費員案，同樣勞動部介入協調的勞資爭議，卻有兩樣情。

華隆自救會昔日抗爭身影。 圖／報系資料照

看收費員案 葉毓蘭：啊不就好棒棒

前警察大學教授葉毓蘭。 聯合報系資料照

警大前教授葉毓蘭今在臉書上分享相關新聞，語帶諷刺地說「啊，不就好棒棒」，新政府解決問題都靠撒錢，國庫掏空後，一切都賴給萬惡的退休軍公教年金，「軍公教團體可以提起自訴嗎？」「要不要師法國道收費員去駐守民進黨黨部、總統府周遭呢？」

葉毓蘭貼文指出，太陽花去衝佔國會和行政院，都是依法要保障的言論自由，都是政治事件；國道收費員的所有抗爭，不但合法還可以領便當費、交通費；反問民進黨副秘書長李俊毅，「憑什麼說:9月3日遊行的軍公教是造反？」

葉毓蘭也向軍公教團體喊話，「千萬別讓人看扁，只有人數多一點，時間長一點，這麼會溝通的政府才會來溝通啦！」

葉毓蘭貼文全文：

啊，不就好棒棒!你們好會解決問題喔!繼續撒錢吧，反正國庫掏空後，一切都賴給萬惡的退休軍公教年金...

btw，請執政黨的李副秘書長說明一下，太陽花去衝佔國會和行政院，都是依法要保障的言論自由，都是政治事件；國道收費員的所有抗爭，不但合法還可以領便當費、交通費；李俊毅憑什麼說: 9月3日遊行的軍公教是造反?

軍公教團體可以提起自訴嗎?軍公教團體要不要師法國道收費員去駐守民進黨黨部、總統府周遭呢?

千萬別讓人看扁，只有人數多一點，時間長一點，這麼會溝通的政府才會來溝通啦!

警大前教授葉毓蘭今在臉書上分享國道收費員新聞，語帶諷刺地嗆聲新政府「啊，不就好棒棒！」圖／翻攝臉書

自救會追認5共識

一、以專案補貼方式解決本案，不會以年資名義計算補貼，而且補貼將採計年資、家庭狀況等綜合評估，作出補貼額度。

第二，針對工作安置部分，一百八十三名尚未妥善安置的國道收費員，將以每月至少一萬元為基準，計算六十個月的補償；此補償視為工作安置補貼，但會扣掉收費員原本已請領的五個月轉職補償金。

第三、自救會有部分會員沒請領或領足七個月優退慰助金，補償方案會依自救會提供的名單補足、發放。

第四、自救會十六日與政院協調過程中，政府主動提出國道收費員自救會比照華隆自救會，在抗爭過程中所衍生的額外費用（餐費、交通費）進行補貼，自救會認為這筆費用是錯誤政策讓勞工花費兩年時間抗爭的「致歉補貼方案」，同意接受。

第五、補償方案最晚二○一七年一月十五日執行完成，自救會將派出代表會與政府組成的專案小組，進行實際業務執行的操作。

不依法行政！潘世偉：這政府很危險

新政府決定專案補貼九四七位昔日國道收費員，引發爭議。兩位先後處理過收費員案的勞動部前部長潘世偉、陳雄文昨不以為然，潘世偉說，政府若不依法行政，以後大家對制度不滿就用激烈手段抗議就能有所得，「這樣的政府很危險」。

潘世偉說，法治政府應依制度做事，若不依法行政，只要有任何一群人覺得自己不高興、不滿意，就抗議破壞制度，「會衍生很多問題。」

他認為，任何民主制度原本就有力有未逮的情況，若覺得不足，政府應修法來依循，而不是毫無章法的任意處理。

陳雄文：專案特例 自陷困境

陳雄文說，蔡政府創了專案特例，卻無法適用所有約聘雇、臨時人員，恐「自陷困境」。陳雄文說，政府處理勞資爭議應掌握「有法依法」、「無法依例」、「無例創例」三原則，且創出來的「例」須一體適用，否則引發的負面效應更大。

陳雄文坦言，當初他和時任交通部長的葉匡時曾討論過收費員的專案補貼訴求，但考量公部門有這麼多約聘雇和臨時人員無法比照，因而認定專案補貼「不可行」。葉匡時昨說，過去交通部、勞動部用了「洪荒之力」窮盡各種辦法，依法該做的都做了，就是沒辦法「補償年資」，他好奇新政府要如何找法源來專案補貼。

陳雄文說，勞資爭議千奇百怪，肯定昔日同仁處理這次收費員案的努力，但蔡政府創出來的例若僅適用收費員，是自陷困境，直說「這是蔡政府處理收費員案的最大問題。」

自救會：會吵有糖吃 完全正確

國道收費員自救會昨晚間發出聲明指出，國道收費員就是政府雇員，政府本就應當善盡其雇主責任；而勞工所有的權利都不是天上掉下來，「從勞工角度理解，會吵的孩子有糖吃，完全正確。」

國道收費員自救會表示，國道收費員抗爭的起因，始於遠通公司對於收費員工作轉置的粗糙，但在BOT的合約中，政府完全無法要求遠通履行全數安置的承諾，致令爭議延宕二年半之久，難以解決。

政府專案補貼國道收費員金額約需四至五億多元，外界批評這是「全民埋單」，自救會回應，政府本就應當確保所有勞工能夠得到更好的對待，難道台灣社會希望政府帶頭剝削勞工，透過各樣派遣、外包、非典勞動來極盡所能壓榨工人血汗嗎？

從華航空服員罷工到國道收費員專案補貼，輿論直指是「會吵的孩子有糖吃」，自救會表示，勞工所有權利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而是工人用盡「洪荒之力」抗爭而來的。

會吵有糖吃？ 林萬億：這是人道處理

國道收費員自救會歷經兩年抗爭終於落幕，行政院政務委員林萬億說，希望外界不要只從錢的角度看事情。 本報資料照片

有關遠通和政府雙方應分擔國道收費員的款項比率，林萬億表示，目前還在討論中，但還是希望「遠通公司能負比較大的責任」，但遠通方面也希望政府別太為難他們，因為他們要向很多投資人負責。

他指出，當初勞動部與遠通訂定的勞動契約，確有相當程度不利於勞工，資方讓勞方幾乎沒辦法參與簽約過程，沒有自我保護機制，這部分交通部和遠通必須負部分責任，勞動部則負責勞工非自願性失業的預算支出。

林萬億表示，政府與遠通都承認在處理收費員轉職過程有不周延之處，因此，雙方均須負起一定的社會責任，這些弱勢者為了爭取公平正義額外付出的交通費、便當費、抗爭成本，政府和遠通確實有義務進行專案補貼，「這是一個人道的處理」，符合公平正義的原則。

媒體質疑，是否未來所有約聘雇人員失業糾紛，只要上街抗議，就可得到專案補貼？林萬億說，各種沒有處理得當的失業行為，勞動部本來就有失業補助與就業輔導的計畫，國道收費員是因為特殊案例，才專案處理。

林萬億說，希望外界不要只從錢的角度看事情，國家在制度轉換中，的確應該考慮更清楚，不要把後遺症留給後人處理，更不應傷害到經濟、權利相對弱勢的族群，因此補貼是還給他們公平正義。

國道收費員的爭議暫告落幕，但這件事情突然出現轉機，是否因總統蔡英文與行政院長林全一同與遠東集團董事長徐旭東見面，才讓徐旭東點頭出資補貼收費員？

對此林萬億說，他與交通部、勞動部所組成的專案小組，確實有與遠通電收投資人及徐旭東見面，就如何解決國道收費員的紛爭進行討論。他強調，這是經過不同層次的多次協商所得結果，不是單單一個人、單一事件接觸後的結果。

那一夜 徐旭東勸蔡總統三思...

日前蔡英文邀遠通電收董座徐旭東會面，提出「無過失企業社會責任」。圖為蔡總統探視戰車墜河意外罹難官兵家屬。 記者劉學聖／攝影

據了解，遠通電收董事長徐旭東與三位股東七月底某傍晚進總統府，與蔡英文總統、行政院長林全、政務委員林萬億、勞動部長郭芳煜及交部政次王國材會面，蔡英文親口提出希望遠通負起「無過失企業社會責任」，徐旭東一開始還要蔡「三思」，但後來沒表態反對，讓府方吃下定心丸。

會中，蔡英文開門見山指她翻遍法條，知道遠通在收費員案「沒有法律上的問題」，且收費員轉置作業已完成，但蔡也說，「企業責任不只如此」，雖然遠通沒有法律責任，但應負起企業社會責任，還引用「無過失企業社會責任」，盼政府與企業一起讓爭議落幕。

徐旭東聽完後先是回應蔡「這件事要三思」，「因為我們想要保護總統您。」蔡英文當時還不解反問「什麼意思？」

徐旭東說，如果開了這扇門，讓約聘雇的收費員依年資得到補償，未來若全台各地的約聘雇都要求比照辦理，政府恐怕會處理不完。

蔡英文回應說，爭議會一件一件處理。府方代表也承諾，只要遠通願意分攤補貼，後續細節、相關法源，行政院與勞動部會處理，並與自救會協商，有信心讓事情圓滿落幕，徐旭東直到會議結束未表達反對之意。會後勞動部即與遠通窗口聯繫後續事宜。

總統府發言人黃重諺表示，為了儘速解決過去的政府一直沒有能力做到的國道收費員權益損害問題，新政府行政團隊盡最大的努力，跟各方進行溝通協調；總統在過程中與林全共同會見遠通徐董事長和股東，總統在會見中只有一個要求，「希望集團（指遠通）善盡社會企業責任，與政府一起來解決問題」。

補償分擔政府49%遠通51% 傳徐董同意

國道收費員自救會昨天下午在台中市舉行會員大會，追認與行政院達成的補償方案，三百名會員參與。 記者陳宏睿／攝影

依此估算，九百四十七位收費員每人可領十五到七十萬元，粗估五點九億元；加上之前已支付的二點二億元，總共為國道收費員案付出八點一億元。身為收費員雇主的政府分攤約四億元，承包國道電子收費BOT案遠通負擔約四點一億元。但官方尚未證實數字細節。

行政院政務委員林萬億昨晚回應指出，目前專案補貼方案總額度還沒完全定案，外傳所謂總額度八點一億元，據他了解並不正確，而且總數「只會少不會多」，也不會讓遠通公司平白地出錢。徐旭東也說，會照著政府方向走，但是補償比率，還是得等董事會決議通過。

據了解，十六日行政院長林全與社運團體對談之後，林萬億、勞動部長郭芳煜、勞工關係司司長王厚偉、交通部次長王國材與自救會成員稍後在民進黨智庫協商，化解兩年多來的抗爭。

林萬億表示，在處理原則出爐後，行政院會與交通部、勞動部組成工作小組，再與遠通公司洽談細節，相信在年底前，專案補貼方案及總數就能決定。

林萬億說，現在外面所傳的總數並不正確，因為九百四十七名補貼對象，每一個人的條件都不同，訴求也不同，要花心思好好談。

蔡總統言猶在耳「我的工作不是討好誰」

總統蔡英文（右）上個月在總統府接見工總代表時曾說，「我的工作不是輪流討好誰」。左為工總理事長許勝雄。 中央社資料照片

國道在二○一三年底全面轉換電子收費，九百多位國道收費員失業，但收費員本是一年一雇的臨時人員，契約終止、雇用結束、無法納編，在公務機關皆然；且從二○○六年起，高公局與收費員每年所簽的雇用契約，也都載明未來實施計程收費後即會終止雇用。

一開始，收費員抗爭確實贏得社會不小同情，以為政府就像惡性關廠的無良雇主，把員工像衛生紙「用完就丟」，交通部與高公局都承受不小壓力。但隨著資訊愈來愈明朗，社會風向也逐漸轉變。

外界不解的是，過去國民黨政府為何堅持不讓？當時交通部認為，在法令範圍內可給的，收費員都已獲得，政府更加碼發給；若要符合收費員訴求，按年資發給資遣費、協助直接找到喜歡的工作，還要保障薪資……。不但依法無據，若其他政府機關數萬名約聘雇人員也要求比照，政府財政能不崩盤嗎？

從勞工「七休一」和「一例一休」至今難解，到司法院正副院長人事案先提後撤，幾乎都看到蔡政府被社運團體牽著鼻子走。

蔡英文總統上個月接見工總代表時曾說，「我的工作不是輪流討好誰」，誠哉斯言。來自基層的民進黨政府，固然應該多照顧弱勢族群，但更不該忘了，執政者必須照顧各方面的需求，不能獨厚特定團體，更別說是「被綁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