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寓在詩裡的聯想
現代詩在創作上到底應該具有哪些特性?是意象?語言? 還是跳躍的文學思潮?誠然每一種藝術型態都有其獨具一格的表現本質與特性,譬如水墨需由淺而深,油畫自暗而明;同時這些視覺藝術也都特別重視構圖與色彩。又譬如散文注重文字的流暢與意念的傳達,而小說則著力於故事性的推衍、篇幅結構與伏筆、暗示等技巧的表現以及文字特色。而有別於這些藝術型態,現代詩則更著眼於文字與語言的運用,並藉由種種意象與外在形式的展現,刻劃詩的深層意涵。但衡諸各種藝術,不論其表現的特性與本質為何?最終在界定一創作的藝術成就,端不是在這些藝術型態的表象,而是作品本身的意涵與內在精神的展現。以語言文字作為創作媒介的文學尤其是如此。
但似乎從沒一種創作型態,如現代詩一般令人猜疑與費解。譬如近體詩、散文、小說等文體,我想沒有人會在評斷一個作品時說:這不是近體詩,或者這不是小說、散文之類的評語;有的只是表現得夠不夠好?是否成功?或者寫作方式對不對?唯獨現代詩必須先陷入分辨「詩與非詩」的矛盾,才能進一步談論詩藝之高下。這種窘況多半來自於創作者,對於詩的語言與文字掌握方式是否精確;而這也常常是作為判斷「詩與非詩」的主要依據。當作品呈現不正確或者不適切的語句,就會形成分行的散文,而不是真正的詩。但這一界限其實是很模糊的。而以當今現代詩的創作而言,了解詩的本質,掌握詩的技巧與修辭會是一個不容忽視的課題,雖然不見得每個人在寫作的同時會置入修辭的思考,但這却已是解讀現代詩的一個方向與路徑。
譬如「譬喻法」就是一個最常被使用的修辭法則。
「譬喻法」依《修辭學》的分類,共可分明喻、隱喻、略喻、借喻、假喻等。但舉凡修辭技巧應不外乎『比較』,詩人余光中先生在論現代詩時,曾提到:
……意象的基本出發點便是比較。詩人認為就事論事,就物狀物,很難說得清楚,乃不得不乞援於比較。可是比較的手法自有高下之分。下焉者直接對比,毫無含蓄;上焉者間接聯想,餘味無窮。
……我們的結論是:比較的痕跡愈少,則聯想的速度愈大,而象徵的密度愈濃。……比較的技巧愈含蓄,則聯想呈跳躍的狀態,意象乃豐富而多變化,從平面而立體。是以象徵優於隱喻,隱喻優於明喻。明喻是直接的解釋;隱喻是間接的指陳,可是並未抽去中間的媒介;而象徵則已擺脫了那媒介,意即是象,象即是意,即意即象,已經成為可以獨立欣賞的意象了。
簡言之,詩的語言會經由「譬喻」的修辭方式,由明喻、隱喻到達「象徵」的境界,而意象則是在這一過程中的藝術產物,當然影響一首詩的成敗因素絕非只有一種,就以修辭技巧而言,也絕非只有「譬喻」而已。在《修辭學》上修辭的方式共有兩種主要分類:表意的調整與形式的設計。但不管那一種在詩裡都只能算是文字語言的表面呈現,在藝術領域裡所解讀的是文字背後的意涵,而不是文字本身對於某一場景或情愫的摹寫;這部份在詩裡被指稱為「言有盡而意無窮」,或說是「意在言外」。直接的摹寫不如含蓄而間接的表達,並經由「象徵的聯想」到達與藝術的精神層次,這才是詩的特性與本質。
現代詩是一種自由而又極端講求創意的文體,就像是一種行走於「稜線」的創作行為。它的走向必需仰賴寫作者本身做出平衡,才能不偏離主要航道。它具有許多的可塑性,也因此題材的選擇與表現的方式也常因人而異。譬如有人喜歡以詩表現個人的藝術觀想,有人熱中於情愛與美景的描寫;有人喜歡雲淡風輕的風格,有人酷愛風狂雨驟的驚心,但這都無損於詩本身的藝術表現,這都僅是身為作者與讀者的不同抉擇。至於詩本身應有怎樣的展現?是否該胸懷「文以載道」的情操?或只是單純的心情摹寫?還是「有所言」意寓於詩的聯想?我想,那也是每一個作者所必須面臨的選擇。只是在此之前,對於詩的文字特性的了解與掌握,是寫作者務需釐清的前提。
參考資料:
1.《修辭學》,黃慶萱著,三民書局,68年12月。
2.《掌上雨》,余光中著,大林出版社,73年2月。
遇見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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