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出了一位詩仙李白,於是就有一位行踪不定四處雲遊的吳郡人,因為也姓李,又是一名進士,就對朋友們說:
「我也擅長擊劍而歌下筆成詩,寫出來的詩就與李白一樣。」
所以自己取了個號為「赤」,就讓大家稱呼他為「李赤」。
唐德宗李适、貞元年間,李赤與一位名叫趙敏之的姻親一同出遊,來到了宣州(又稱「爰陵」、「宛陵」、「宣城」,今安徽省宣城市)(《獨異志》為衢州的信安縣,今浙江省衢州市),當地的朋友安排了住所招待他們住宿。兩人在當地遊玩了許多天,招待他們的朋友也乾脆就與他們住在一起,這樣比較方便。
有一天,趙敏之見到李赤正在與一名婦人有說有笑,正要上前打招呼,那名婦人見到了趙敏之,便匆匆告辭而去。趙敏之就笑李赤打算勾引美眉嘛!?沒想到李赤說:
「她是來向我提親的,她說要嫁給我哩!」
趙敏之聽了大吃一驚,就勸李赤說:
「你的妻子與母親都還在健在,你要納妾,怎麼能不經過她們同意就做決定呢?莫非你被美色引誘腦筋糊塗了不成!」
便取出了一枚隨身攜帶由道家煉製、號稱可凝身的「絳雪丹」要給李赤服下,讓他腦子清楚一些,不受那些來路不明的婦人所色誘,但李赤抵死也不肯服藥。趙敏之只好離開去找人來幫忙。
就在趙敏之離開後,那名婦人又出現了,溫言婉語的似乎是在勸說李赤什麼,然後就取出了一條頭巾,將頭巾圍繞在李赤的脖子上,開始死命的收緊要勒死李赤,李赤不但沒有掙扎,還滿臉詭異的笑著的用手幫忙拉扯著頭巾讓更緊一些,扯到臉色發青,連舌頭都開始吐了出來,還一邊詭異笑著一便用力繼續拉扯。
趙敏之找了朋友回來,遠遠的就看到了那名婦人正在死勒著李赤,便一邊大聲呼喊一邊衝了過去救人。婦人見到有人來了,慌忙解下頭巾又逃得無影無蹤了。趙敏之趕緊將李赤救醒,沒想到李赤見了趙敏之就破口大罵:
「你幹什麼壞了我的好事!我正要隨著我的新娘子離去,你居然將她趕跑,你是要幹什麼啊!」
一番埋怨後,李赤便自顧自的靠在窗台間寫信,寫好後,將信對摺壓平,然後捲成圓筒狀,用絲繩封綁住。做完這些事後,李赤就氣呼呼的去上廁所了。
過了許久,李赤都沒有回來,趙敏之不放心,就跟著前往廁所查探,只見李赤在廁所中兩手抱著一個甕,臉上又露出方才那種詭異的傻笑,接著就要朝糞坑中栽了下去。趙敏之趕緊一把將他倒拉了上來,硬拖出廁所外。就見李赤非常生氣的罵趙敏之:
「我都已經與新娘子拜完堂,我那新娘子容貌漂亮世上難有,那房舍屋堂的建築裝飾宏大富麗,四周洋溢著一股椒桂芝蘭的香氣。
回頭看看你們所在的世界,就像是一間混濁惡臭的廁所啊!而我那新娘子所居住的地方,就像是天帝所住的鈞天、清都等仙境宮闕一般。
你為何要害苦我到這種地步?」
聽到李赤這般顛倒黑白般的描述,臭的說成是香的,心裡明白了他大概是遇到了「廁所鬼」,就將跟隨的僕人們都召集起來一同商議,決定趕緊遠離這個廁所,搬出這裡。大家急忙收拾行李,立刻出發,一口氣朝南方趕了三十里的路,到了一處官方設立的建中驛站,心想距離這麼遠,此處又是官方驛站,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就在此處投宿休息。
到了晚上,李赤內急去上廁所,趙敏之不放心也跟著去,就站在廁所外等著。過了很久李赤沒有出來,趙敏之覺得不對,一腳踹開了廁所門,果然發現李赤又掉入了糞坑之中。趙敏之忍著惡臭污穢硬是將李赤又拉了出來,趕緊呼喚僕人們取來清水將他身上沾到的污穢之物洗了乾淨,將李赤扶回房中。
大家擔心李赤獨自一人又會出事,就環繞在李赤四周圍著他坐著打盹,一直到天亮,然後趕緊出發到下一個最近的縣。
這裡的縣衙中正在舉行宴會,身為進士的李赤按照禮節要拜見縣太爺,於是李赤與趙敏之投了名帖拜見,縣官見有進士來訪,很熱情的招待他們入座,李赤也依禮作揖跪拜,完全就是一付正常人的模樣。
趙敏之見狀,心頭的大石也算放了下來,向縣官行禮後也跟著入席。才剛舉杯與在座諸位先進們敬完酒,正要轉頭與李赤說話,就見到李赤起身離席朝廁所而去。趙敏之趕緊放下酒杯快步跟了上去,到了廁所前卻推不開門,原來李赤用廁所內的板凳頂住了門。
縣衙內的廁所果然設備比較完善又堅固,這廁所門用腳都踹不開,趙敏之急著一邊呼喊著要人來幫忙,一面又朝著廁所內與李赤說話,可是廁所裡面始終沒有回話。旁人聽到呼喊聲趕了過來,聽說李赤被關在廁所裡頭而門又打不開,幾名身手矯健的衙役乾脆將牆打破了一個大洞,進入廁所後發現李赤已經剩下半個腦袋還在糞水上,大家只好又把他拉出來洗乾淨。
縣官問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就幫忙找來了擅於使用咒術的巫師守著李赤,李赤本人倒是顯得沒事一般。
到了半夜,巫師與在外看守的人都累到打起瞌睡來,等到驚醒時,就發現李赤不見了。大家呼喊著並四處尋找著李赤,趙敏之直覺得就衝到了那牆壁被撞破了一個大洞的廁所,便見到一雙腳露在廁所牆外,趕緊上前查探卻晚了一步,李赤這次真的被廁所鬼招為夫婿去了。
趙敏之無奈,只好將李赤的遺體運回家鄉,並將他的遺物交給李赤的母親以及妻子。遺物中便有李赤當時在窗邊所寫的書信,趙敏之幫忙打開來讀給李家家屬聽,內容便是李赤寫給母親與妻子的訣別信,而用字遣詞仍與正常人一樣,看不出來有任何被鬼迷而精神不正常的地方。
這位李赤在當時應該也小有名氣,所遭遇的怪事應該也不是杜撰出來的,連當時有名的柳宗元都為他寫了《李赤傳》記載此事。
改編自 《獨異志》/《李赤傳》
原文:
《獨異志》.補佚
貞元中,吳郡進士李赤者,與趙敏之相同游閩。
行及衢之信安,去縣三十里,宿於館廳。宵分,忽有一婦人入庭中。赤於睡中蹶起下階,與之揖讓。良久即上廳,開篋取紙筆,作一書與其親,云:
「某為郭氏所選為婿。」
詞旨重疊,訖,乃封於篋中。復下庭,婦人抽其巾縊之。敏之走出大叫,婦人乃收巾而走。及視其書,如赤夢中所為。
明日,又偕行。南次建中驛,白晝又失赤。敏之即遽往廁,見赤坐於床,大怒敏之曰:
「方當禮謝,為爾所驚。」
浹日至閩,屬寮有與赤游舊者,設宴飲次,又失赤。敏之疾索於廁,見赤僵仆於地,氣已絕矣。
唐.柳宗元.《柳宗元集》卷十七.《李赤傳》
李赤,江湖浪人也。嘗曰:
「吾善為歌詩,詩類李白。」
故自號曰「李赤」。
遊宣州,州人館之。其友與俱遊者有姻焉。間累日,乃從之館。赤方與婦人言,其友戲之。赤曰:
「是媒我也,吾將娶乎是。」
友大駭,曰:
「足下妻固無恙,太夫人在堂,安得有是?豈狂易病惑耶?」
取絳雪餌之,赤不肯。
有間,婦人至,又與赤言。即取巾經其ㄕ,赤兩手助之,舌盡出。其友號而救之,婦人解其巾走去。赤怒曰:“
「法無道,吾將從吾妻,汝何為者?」
赤乃就牖間為書,輾而圓封之。又為書,博而封之。訖,如廁久,其友從之,見赤軒廁抱甕,詭笑而倒視,勢且下入。乃倒曳得之。又大怒曰:
「吾已升堂面吾妻。吾妻之容,世固無有,堂宇之飾,宏大富麗,椒蘭之氣,油然而起。顧視汝之世猶溷廁也,而吾妻之居,與帝居鈞天、清都無以異,若何苦餘至此哉?」
然後其友知赤之所遭,乃廁鬼也。
聚僕謀曰:
「亟去是廁。」
遂行宿三十里。
夜,赤又如廁久,從之,且復入矣。持出,洗其污,眾環之以至旦。
去抵他縣,縣之吏方宴,赤拜揖跪起無異者。酒行,友未及言,飲已而顧赤,則已去矣。走從之,赤入廁,舉其床捍門,門堅不可入,其友叫且言之。眾發牆以入,赤之面陷不潔者半矣。又出洗之。縣之吏更召巫師善咒術者守赤,赤自若也。
夜半,守者怠,皆睡。及覺,更呼而求之,見其足於廁外,赤死久矣,獨得屍歸其家。取其所封書讀之,蓋與其母妻訣,其言辭猶太也。
柳先生曰:
李赤之傳不誣矣。是其病心而為是耶?抑故有廁鬼也?赤之名聞江湖間,其始為士,無以異於人也。一惑於怪,而所為若是,乃反以世為溷,溷為帝居清都,其屬意明白。今世皆知笑赤之惑也,及至是非取與向背決不為赤者,幾何人耶?反修而身,無以欲利好惡遷其神而不返,則幸耳,又何暇赤之笑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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