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第二章  民生主義的民生理論

前面已對民生主義變動和完成的情形做了相當的敘述，但是對於民生主義的內涵我們究竟如何才能有整體的瞭解?

    愛國者呵!民生主義，先生在民國元年曾把它解說成為：「惟民生主義之意義維何？吾人所主張者，並非如反動派所言，對產業重行分配之荒謬絕倫。但欲行一方策，使物產之供給，得按公理而互蒙利益耳。此即余所主張之民生主義的定義。余對使勞工得其勞力所獲之全部。將來中國之實業，建設於合作的基礎之上。政治與實業皆民主化。每一階級，皆依賴其他階級，而共同生活於互信互愛的情形之下。」︵註1︶這個定義對於先生的民生主義。常然有著相當的意義。但是比較先生後來的敘述則有所不同，所謂「欲明白這個主義，斷非幾句定義的話，可以識得清楚的，必須把民生主義的演講從頭聽到尾，才可以徹底明白了解它。」以及「民生兩個字是中國向來慣用了的一個名詞‥‥不過我們所用的這句話，怕多是信口而出‥‥未見得含有多少意義的，但是今日科學大明，在科學範圍之內，拿這個名詞來用之於社會經濟，就覺得是意義無窮了。」︵註2︶和「‥：所以民生主義，就是用來替代社會主義，並用來包括社會主義外之附屬問題。這便是民生主義之定義。」︵註3︶的說法，與民國元年的說法不同:除了可以顯示民生主義的變動，正印證了上章我們所提及的演進觀念。在此，我們要指出的是，民生主義所關涉的範圍問題，以及民生主義的內容問題。本章的目的，就在於由民生主義的演進和範圍上，來把握民生主義主要內容。以下，讓我們在探究民生主義的內容以前，先來瞭解民生主義的範圍。

  一般地，民生主義所關涉的範圍，只被注重在經濟的領域中;在人們的觀念裏，它只代表著經濟學中，一種傾向於社會政策的經濟理論。因而，它就只被看做一種單純的「經濟科學」來把握，似乎學者們很少注意到，「主義」和一般的所謂「科學」的差別有多麼巨大。愛國者呵，一個先生理想中，由「思想」而產生「信仰」和發揮出「力量」的主義，和一般「社會科學」的差別是在這裏我們願再強調的──「主義」應該是經由理性和客觀的觀察和思考，加上對於某些社會價值觀念的認同而形成的大力量；服膺者表現的是奮鬥以致於犧牲的精神。「科學」則通常僅注重理性和客觀的態度，是一套客觀的分析和結論，往往完全站在流行的價值裏以中立和客觀自我標榜，缺乏「信仰」方面的價值思考。或者以自我承認經濟科學的限界，為其推卸社會良知和責任的藉口──兩者主要的差別就在於一般社會科學既拒絕價值方面的思考，更藉口科學的限界和科學所自足的法則輕視對於價值的奮鬥和獻身;簡言之，我們比較兩者時，今日所謂「經濟科學」的範圍就不得不是比較狹隘和自我局限的。而民生主義的範圃，則由於解決問題的堅決信仰，所以自然有了必須隨著事實的關連性而超乎一般經濟科學所關涉的範圍。也有了先生所謂「替代社會主義」以及「用來包括社會主義以外之附屬問題」的意義。這是一個和本書緒論中討論主義、問題及學術間彼此關係的一個重要例子，也是在研究民生主義以前，應該先有的體認〈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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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讓我們對民生主義中的民生理論，區分為四部份：其一，學者間對於民生理論的駁論；其二，民生主義的經濟理論;其三，民生主義的政治及社會理論;其四，民生主義的教育理論。

其一、學者間對於民生理論的辯論

  對於民生理論的論辯，各學者的主張，有點像是因我國傳統治學的考據和義理兩種方式而形

成的：前一方面注重民生主義稿本的真偽和錯訛問題。後一方面，則辯駁民生主義的經濟理論，究竟應屬於自由經濟或計畫經濟。兩方面對於愛國者應該如何瞭解民生主義，都有著頗為值得我們思考的意義。以下，就讓我們來看這兩個問題的究竟。

  甲、稿本的論辯:在這方面，主要的問題，一是由於通行版本中，關於「民生」兩字的定義        

，來自句讀標點上的問題；一是由於民國四十年國父手訂本三民主義出現，與通行本頗見不同，雖然一般學者，對於該稿的瞭解不多，但是已引起了研究者的疑問。

〈1〉在通行本的句讀上：這是一般讀者較不注意，但確是曾經被學者們爭論的問題；它是爭議在「民生」兩字究應如何定義的問題上。依據統計，相同的段落至少有九種不同的斷句方式──那是把通行本民生主義第一講中的「民生就是人民的生活，社會的生存，國民的生計，群眾的生命。」或添加兩個字，或者把這句中的句號、讀號加以變換，或者用頓號來代替──過去的學者，曾以它為對象，一再的著述;歸納起來，可以分為兩類主要的說法，一種可稱為「三合一」的說法，一種是「四合一」的說法︵註5︶：

  「三合一」的說法:是以羅剛先生民國卅一年的研究為倡議，鄭彥棻先生民國四十年的考證為發揮。羅先生強調「民生」可以分為廣義的「民生」和狹義的「民生」，他以為民生的定義中，「人民的生活」是廣義的民生，可以包括「社會的生存」、「國民的生計」，「群眾的生命」三個狹義的民生。此外，把三個狹義的「民生」，又解作「民族」、「民權」、「民生」三大主義。藉此，從而把廣義的「民生」，轉為民生哲學，造成羅先生所謂的「三民主義體系〈註9〉」。

  「四合一」的說法；是以姜琦先生的研究為始，但是分歧的說法較多。他們主張前述的四者並列，綜合各家之言可以歸納為兩種說法:一是姜先生所主張的，以為「生活、生存、生計、生命四種要素，有些是屬於物質的，有些屬於精神的，例如生存和生命是」。用以暗示三民主義研究中，所常提及的心物合一論哲學︵註7︶。另一則是著名的三民主義著述者任卓宣先生，根據國父遺教，一面引證資料肯定「人民」、「社會」、「國民」、「群眾」，都是指眾人、一切人。另一面則得到「生活」、「生存」、「生計」、「生命」都是經濟的，或「屬於經濟」的結論，從而完成注重經濟問題的一派民生哲學︵註8︶?

  〈2〉國父手訂本和通行本差異的問題：對於民生主義第二個主要的問題，是國父手訂本三民主義和通行本三民主義差別的問題｜｜手訂本久被「珍存」，長期沒有完全公開給學者研究，所以形成難以論斷的問題──它是由於少數讀過手訂本的學者裏，崔書琴先生指出「修訂之處甚多。有的是 中山先生親筆為之，有的是他人的筆跡，但顯然係遵照 中山先生的指示所為並經其核可，因為他曾就他人筆跡修改的部份，又加修改。總計在此手訂稿中，他親筆寫的字共有二千八百多個。就修改的內容而言，有的是為了修辭;有的是為了簡化;有的是為了補充。」顯然可以看出這個問題是確有根據的。雖然在 國父畫傳中曾見過影印的幾頁手訂稿，我們由於缺乏充分的資料，無法提出具體的論斷。但是在讀過手訂稿的周世輔先生，語焉不詳的關於由手訂本看通行本是否曾被竄改的敘述，以及崔先生在著述中肯定民生史觀絕非唯物史觀時，所引的手訂稿資料:「生活問題之中，物質自然佔了很大部份。但是人類不單是靠物質生活的。」以及手訂稿中把通行本原文的「民生主義就是社會主義，又名共產主義，」改為「民生主義是用來替代社會主義」，以為手訂本的修改「其意義是非常重大的」。在在都顯示了手訂稿的出現，確應有值得我們注重的意義。

  綜合以上各種論辯，一如本書在前面處理文化問題的論辯，本書也不擬直接表示什麼;除了我們可以指出以上的論辯，部份可能就像我們論及文化問題時，派別的歧異往往只代表了研究者個別的傾向而已。此外，我們可以借另外一位著名的三民主義研究者崔載陽先生所說:「近年學者解釋「民生」定義，‥‥都是以經解經的考據方法‥‥除此之外，我們能否根據民生的義理來解釋民生呢?」︵註9︶來啟示我們對於以上論辯應有的思考──雖然我們不一定完全同意所謂義理的說法。但是它是否能啟發我們不但做考據和義理方面的思考，更能開放似已流於僵化的研究方式，去注重先生遺教及對於事實的思考和把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