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背擦乾淚水，脫了大衣，便躡手躡腳地上了床。我把自己那半邊的被子拉拉好，然後閉上眼睛，希望能快快睡去，可是事與願違，我越是著急，越是無法入睡。最近總是這樣，半夜無緣無故驚醒，然後就再難睡著，直到接近清晨，才迷迷糊糊睡去，然而往往還沒睡沉，就被他的鬧鐘吵醒了，我昏昏沉沉地，還想再多睡一會，但是接下來，來自浴室的嘩嘩沖水聲，石破天驚的清喉嚨聲，嘓嘓的漱口聲，以及電動牙刷、刮鬍刀的嘎嘎喳喳聲，都像電鑽似的，一下下鑽著我本已纖弱的的神經末梢。於是我兩邊太陽穴，便開始勒勒地劇痛了起來。我勉強忍著，直到受不時，才抱著沉重的頭，下樓去打開葯櫃，吞一顆鎮靜劑。吃了葯之後，倒是又能多睡兩、三個鐘頭。不過這麽一來，往往就睡過了頭，趕不及上九點的班，好在是自己的生意，遲到也沒多大關係。

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忽然聽到樓下的自鳴鐘噹噹地響了三下。三點了，我還是毫無睡意，但又恐翻來覆去吵醒他，於是便起床摸黑下了樓。才下樓，就 看到客廳幽暗的角落，有兩點綠瑩瑩的光正對著我，嚇了我一跳，一個趑趄，差點被茶几腳絆了一交。等我站定了，慢慢囘過神來，才想起那是我新收養的小貓的眼睛。我開了落地燈，在沙發上坐定，看牠楞楞地趴在遠處牆邊的地上，便喚了牠一聲，牠歪著頭看了我一眼，像是訝異我爲什麽這個時間出現，然後就豎直了尾巴，一步步地蹭了過來。待牠走近了，我再叫他一聲，牠便悶哼一聲，一躍上了我的大腿，接著就把頭埋在我的臂彎裏，溫順地躺了下來。要不了多久，牠就開始呼嚕呼嚕的打起呼來了。我用手指輕輕爬梳著牠在燈光下燦燦發光的，金桔顔色的虎斑毛，聞著牠身上，陽光晒在新割草坪上的味兒，突然覺得，在這個世界裏，人人都紛紛离我而去了，只有懷裏的這隻小貓，還對我有點真心，還肯和我相依相偎。

落地燈旁邊的小茶几上，擺了一張我們一家四口的全家福，是女兒高中畢業時照的，現在她都念研究所了，兒子明年也大學畢業了，是五年前的老照片了，可誰也沒想到要把它換下來，沒人有那個心思。再説，這些年來拍的幾張合照，效果比這張差多了。其實，這張也並不算太好，主要是把我拍老了，眼角的魚尾紋，以及左頰上的一小塊黑斑，都看得一清二楚。雖然如此，我還是特意把它放在客廳顯眼的所在，因爲我喜歡它。 照片中一家人看起來和樂融融的，連兩手插在褲袋裏，站在邊上的他都笑開了臉，兩個孩子的笑容就更燦爛了，女兒撒嬌地倚著我，把尖尖的下巴擱在我的肩上，兒子笑嘻嘻地站我另一邊，一只手繞過來，摟住我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