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床上的他,不知如何,竟換了一個姿勢,一隻手枕在頸下,仰天而臥。在黑夜裏,他臉上的輪廓雖然不十分清楚,但是眉宇之間,倒是舒展的。看慣了他白天那不耐的表情,現在對著這麽一張平和的臉,倒覺得陌生了。一時想不起來,有多久沒看到他這樣怡然的表情了。生活真是這麽磨人嗎?磨得他整天擰著眉毛,黑著一張臉?抑或是我?是我的病痛,以及沒完沒了的抱怨,令他這麽不快樂?想到這裡,我鼻子一痠,眼淚就下來了。近來不知如何,動不動就想哭,尤其是孩子打電話來時,只聽到他們叫一聲“媽”,我就哽咽得語不成聲了。
我用手背擦乾淚水,脫了大衣,便躡手躡腳地上了床。我把自己那半邊的被子拉拉好,然後閉上眼睛,希望能快快睡去,因爲第二天還得上班。可是事與願違,我越是著急,越是無法入睡。最近總是這樣,半夜無緣無故驚醒,然後就再難睡著,直到接近清晨,才迷迷糊糊睡去,然而往往還沒睡沉,就被他的鬧鐘吵醒了,我昏昏沉沉地,還想再多睡一會,但是接下來,來自浴室的嘩嘩沖水聲,石破天驚的清喉嚨聲,嘓嘓的漱口聲,以及電動牙刷、刮鬍刀的嘎嘎喳喳聲,都像電鑽似的,一下下鑽著我本已纖弱的的神經末梢,令我兩邊太陽穴,勒勒地劇痛了起來。我勉強忍著,直到受不時,才抱著沉重的頭,下樓去打開葯櫃,吞一顆鎮靜劑。吃了葯之後,倒是又能多睡兩、三個鐘頭。不過這麽一來,往往就睡過了頭,趕不及上九點的班,好在是自己的生意,遲到也沒多大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