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誣告--莉蓮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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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pol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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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酥太太!酥太太!“麥道爾在我對面提高聲調叫喚著。“請回答我的問題。潘小姐是不是因爲拒絕加班,妳就認爲她的表現不好呢?”

 

 

 “不是!”我這囘學乖了,決定用最簡短的方式回答他。坐在他身旁的伊麗莎白嘴角泛起一朵輕輕的微笑,表示嘉許。

 

接下來的幾個問題,我大致上都用同樣的方式回答,伊麗莎白臉上的那朵花,也一瓣又一瓣,一朵薔薇花般的,綻放得艷麗,直到他問我該死的那個問題。

 

  “妳平時有沒有派潘莉蓮小姐出去買午餐?“

 

   “沒有。”我謹守原則。

 

  “妳能告訴我爲什麽嗎?“麥道爾笑著問我,臉頰上顴骨的地帶,鼓起兩團紅撲撲肉嘟嘟的小丘,像極了和藹可親的聖誕老人。

 

   “她的車子太舊了,性能不好。而且她有時候精神恍惚,注意力不集中,還常常一副倦容,不忙的時候,還會趴在桌上睡著了,我擔心她         

     吃了---”說到這裡,就知道自己中計了,於是連忙打住,但是已經太遲了。我低下頭,迴避伊麗莎白的眼神。

 

     麥道爾眉毛一挑,大眼一瞪,果然乘勝追擊。“吃了什麽?

 

     “沒什麽

 

     “妳是在暗示她有嗑葯的毛病嗎?或者只是懷疑?”

 

     説時遲,那時快,只見伊麗莎白忽地站起來,陰沉著臉對麥道爾説道:“麥道爾先生,你沒有權利曲解我委托人的意思!我抗議!

 

      接著麥道爾和伊麗莎白之間,就展開冗長的辯論,其中牽涉到許多法律用語,我反正聼不懂,於是便把目光移到妮娜臉上。只見她把  

嘴巴啜成個小尖錐,聚精會神地在速記機鍵盤上飛快地敲著,才攏好的頭髮又披散了一臉。我知道,我剛才說的無心證詞,已經被原封不動地

記錄下來了。我明白這對我不利,但是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一樣,永遠收不回來了。這麽一來,我可能多了一個譭謗的污名,因而罪

加一等。 想到自己的愚昧,我懊惱得想搧自己一個耳光,但這樣又於事何補呢?。

 

     兩個律師激辯的結果是:伊麗莎白勝利了,我不必對麥道爾的提問作答。

   

     接下來的問話大多無關宏旨,因而我沒有減分,麥道爾也沒有加分,我們基本打平。不過,程序到了最後,我還一直不能提出任何證

據,證明我沒有在莉蓮出車禍的那天,讓她“銜命”替我買午餐,是一個很大的挫敗。可是正當麥道爾面有得色地,準備宣告口供 

結束時,伊麗莎白突然站了起來,露出她Meg Ryan式的笑容,從容説道:

 

    “我們有人證,如果必要的話,公司裏三個員工都可以出庭作證,證明徐太太從來沒有讓潘小姐出去買過午餐。”說完,她偏過頭來正色問我:“是不是,徐太太?”

  

    我大吃一驚,她當初不是說大不了和解嗎?爲什麽又好像巴不得和麥道爾對簿公堂的樣子?我盯著她那琥珀色的大眼睛,呐呐說不出話來。大半天之後,才總算明白了她的用意,於是便鼓起勇氣,虛張聲勢地答道:“是的!”

 

     “哦?“麥道爾瞪大了眼睛,露出他的招牌驚訝表情。可是到底是老謀深算的一個人,他旋即冷靜下來,閑閑地把散在桌上的紙張收拾好,垛起,然後對大家眯眯笑道:“知道了,我們後會有期。“然後她轉頭看著妮娜說:“請宣佈散會吧!”

 

      伊麗莎白默默陪我走出辦公大樓,在停車場上的樹蔭旁,她停下腳步,一手伸在額上,擋住正午的太陽,對我說:“我估計,目前想要這個案子就此消失在空氣中,幾乎是不可能的。我們就設法和他們和解吧,這個,也大概也正是麥道爾希望的,要不官司打下去,他也沒勝算。問題是,不知道潘小姐的胃口有多大,還有就是,妳願意付她多少,這都需要協商的。

 

      聼了她這番話,我的心情就頓然跌到谷底。無論和解或打官司,我都注定是輸家,錢不是進了莉蓮手裏,就是到了兩位律師的荷包中。我身上一陣燥熱,便一跺腳,咬牙切齒的對伊麗莎白説道:“這簡直是太豈有此理了,我一毛都不願意付!”

 

     伊麗莎白看我反應如此激烈,連忙上前扶住我的肩膀安慰我:“冷靜一點,千萬別感情用事。我們走一步算一步吧!”

 

     在囘家的路上,想到美國這個社會如此的不公,縱容誣告的敗類,而打擊像我這樣奉公守法的好人,就越來越憤怒。莉蓮,莉蓮,你真可惡,明知我們旅行社利潤薄,費盡口舌賣得一張機票,才賺一二十塊的利潤,如何狠得下心來向我敲詐這十幾万?十幾万哪,要賣多少張機票才賺得回來?我恨不得把她五花大綁地拘了來,雙手緊緊扣住她細白的頸項,問她良心何在。我這麽關心她,極力維護、幫助她,她非但不感激,一走了之不說,還倒轉頭來刺我一個回馬槍。還有就是,自從她不告而別,我戰戰兢兢地,不曉得為她操多少心,明知她電話綫已經切斷,還心存僥幸,隔一陣子就打去,試試看她是否奇跡般的回來了;每次看社會新聞,都先看看是否有華裔女子慘遭不測;在華人聚集的地方,遠遠看到一個瘦高個兒的年輕女子,都千方百計接近她,直到確定不是莉蓮後,才死心塌地走開;我甚至還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寫信去廣西靈川縣海洋鄉的公安局,打聽她父母的下落

 

     而她,竟這樣的對待我。

 

     往後的日子在焦慮中一天天的過去,轉眼間一個星期過去了,而伊麗莎白卻音訊渺杳。打電話去問她,她總是要我稍安毋躁,等著麥道爾下第二只棋子,再伺機而動,若是沉不住氣而胡亂出招的話,在討價還價上,難免會吃虧。聼她這麽一說,我啞口無言於是,在欲訴無門,惶惶不可終日的情況之下,我勉強又撐過了兩周。終於,在口供過後三周,家家戶戶都忙著進出超市,買火雞和蔓越橘甜醬,準備過感恩節時,伊麗莎白的電話來了。

 

     “麥道爾來了一封信---”李麗莎白慢條斯理地說,顯然是故意在賣關子。

 

            我的心變成一只青蛙,怦地一跳,就躍到口腔裏了。我嚥了一口口水,強作鎮定。“上面說什麽?”

 

      “他說他說哎哎,妳做好準備了嗎?安全帶繫上了沒?“

 

      我張開嘴巴,發現舌頭粘在牙仁上,發不出一個字來。

     

      潘莉蓮取消告訴了!”

       

        “爲什麽?”才出口,就曉得自己的反應近乎荒謬,於是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接著越笑越瘋狂,到了將近歇斯底里的程度。電話那頭的伊麗莎白受到我的感染,也哈哈大笑了起來。還是她比較有理性,笑了一會便嘎然而止,説道:

 

         “誰曉得呀?麥道爾沒解釋,只是說潘莉蓮突然改變主意。在電話中聼得出來他有點沮喪,但還是客氣地恭喜我們,尤其是妳。”說到這裡,她又咯咯地笑了。“好啦,別上班啦,快回家給自己倒杯紅酒,慶祝慶祝,然後倒頭睡個好覺吧。

          

          “好的,我會。”我掛上電話後又笑了,笑得眼淚淌了滿臉。哎,莉蓮,莉蓮,我心裏明白妳爲什麽撤回告訴。我到底沒有錯看妳,你不是一個壞人。你是在艾瑞克慫恿,加上麥道爾在一旁煽風點火,而誤入歧途的,好在懸崖勒馬,否則萬一法庭相見,你哪有臉面對我,抑或自己的良心?

         

          謝天謝地,這樁大事總算在有驚無險的情況下謝了幕,雖然在伊麗莎白身上,花了幾千元的律師費,但想到年底可用來折稅,就不那麽心疼了更何況她還吐出絕大部分的錢,來支付她第二年春天,和她男友去歐洲度假的費用,讓我舒心地體會到“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道理

 

         春去秋來,轉眼一年過去了。在這一年間,雖然明知莉蓮不會主動和我聯絡,但心裏卻沒來由地老記掛著她,縂覺得她説不定哪一天,就會一朵雲似的,飄然出現在我辦公室門口。有時甚至還夢到她,不過都不是什麽好夢,她往往一身縞素,在我面前掩面哭泣,哭著哭著就一點一點的,淡化於氤氳的空氣中。一次還夢到她平躺在碧綠的江水上,載浮載沉,白色的衫裙鋪展開,有如蒲扇,像極了在哈姆萊特劇中,癲狂溺水的奧菲利亞。醒後,我心裏忐忑不安,因爲我知道,這些夢都不是什麽好兆頭,真擔心她已經消失在人世。

 

         我就這麽一路提心吊膽,直到收到那個包裹。

 

         包裹是聖誕節前一個星期收到的。光看送件人的地址:中國廣西靈川縣海洋鄉,就猜到是莉蓮寄來的。噢,感謝上帝,莉蓮人還活著,而且還回到她的家鄉!我高興極了,忙不迭地打開牛皮紙,一看,是滿滿一紙盒的,淺褐色的帶殼白果。我剝開其中一粒的堅硬外殼,發現中間嬌滴滴地立著一枚蛋黃色、柔軟得像一滴月光似的果仁。心裏正在嘖嘖稱奇時,突然發覺白果堆裏,露出一角白白的東西,抽出一看,原來是一個信封,裏面是一張折得方方正正的信紙,上面用二號鉛筆,用簡體字寫了一行又一行,密密麻麻的“對不起”。字體很小,又工整,乍看像是印出來的。我心頭一熱,眼眶跟著就溼了。忍淚打開信紙,裏面是莉蓮的一封親筆信。

 

        徐太太:

       

        我終於回到我的家鄉了。

 

        我回來已經有三個多月了,一直想寫信給你,但是又沒有勇氣,因爲我不知道,在我做了這麽對不起的事之後,妳會不會原諒我。但是現在我想通了,不管你願不願意接受,我都應該向妳道歉,還要向你解釋一下,我當時爲什麽會那樣做,要不然我的良心會一輩子不安。

 

       就像你說的,我不是一顆打心裏壞的白果雖然沒有念過很多書,做人的道理也不是完全不懂。你是對我有恩的人,我說什麽都不該恩將仇報的。可是艾瑞克卻不是這麽想,他覺得我們沒存心害妳,因爲妳的旅行社是投了保的,遇到這種事,保險公司肯定會買單,你一點都沒有損失。可是我當時卻説什麽都不聼,因爲我知道這根本就是無賴,我做不出來!但是我們那時的境況實在很糟,他剛丟了髮型師的工作,我在餐館掙的那點錢(離開你公司後,我又囘餐館打工),根本不夠開銷,房租都付不出了,他還要吸毒,而且毒癮還越來越深,我賣光了阿炳給我的那點首飾,都不夠他的花費,他父母那裏也拒絕幫忙,到最後天天有人打電話來追債,而且眼看就要被房東趕出來睡街了,這個時候他再説,我就點頭同意了。      

   

 

    之後 我天天受到良心的責備(睡不好覺,吃不下飯),並且痛恨自己到極點。最後在餐館一位客人的幫助下,決定又一次出逃,一逃出去我就急急忙忙打電話給麥道爾,讓他撤銷告訴。掛上電話之後,我心裏一輕鬆,倒頭大睡,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我後來就和那個幫我的人住在一起。他對我很好,但是我不並愛他,沒多久就分手了。我自己一個人靠著他給我的錢,無所事事的遊蕩了一會,最後決定回家,我累了,我只想回家休息。

 

       寄上一盒白果,剛收成的,我挑的顆顆都是又大又好的,希望你愛吃。不過也不能一次吃太多,聽説會壞腎的。

 

       問候大家好。

 

       秀珍(Lillian)上

      

 

我折好信紙,打算放囘信封時,發現裏面還附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莉蓮站在一個小山坡上,背景是一大片白果林子的海洋,先是貼著山腳激起一咕嘟一咕嘟金黃的浪花,然後就一波捲一波的往前推擠,嘩嘩的一路綿延到地平綫的盡頭。那黃,又濃又艷,像極了梵谷油畫裏向日葵的顔色。莉蓮口中秋天的白果林子,果然美得如詩如畫!畫布的上方,是一片純淨的,粉蠟筆塗出來的藍天,中央極光極亮的,是一枚小小圓圓的,像一枚白金磁碟片的太陽。莉蓮就站在太陽下她頭髮留長了,編成兩條又黑又亮的麻花辮子,配上她身上的大紅T恤,洗白的牛仔褲,看上去像個洋氣的村姑。臉胖了些,也可能沒有,也許只是被燦爛的,大大的笑容給撐圓了。 從來沒看她笑得這麽開心過,凝神看久了,也被她傳染到了,不知不覺地笑出聲來。莎莎她們聞聲走了過來,圍在我旁邊爭看莉蓮的照片,順便撈一把白果,放在手心沙沙地溜著玩兒。在我告訴他們,莉蓮已經回到她的故鄉時,蒂凡妮偏頭問我:

 

       “她將來會選擇回來嗎?“

 

       我搖搖頭,説道:“信上沒說,妳認爲呢?“

       

        “唔--” 小姑娘低頭,沉吟了片刻。“假如我是她,我是不會回來的。

        

         “爲什麽呢?“

 

        “再好的地方,如果不適合的話,就是地獄。再不好的地方,只要能天天笑得像這樣“她指指照片上莉蓮的笑臉,認真説道:“就是天堂。在天堂和地獄之間,還需要做選擇嗎?”

 

         我點頭笑道:“蒂凡妮,你說得有理,她大概是不會回來的了。

 

         這話可當真?我心裏暗暗疑慮著可我到底不能替她擔這麽多心,畢竟,在美國幾十年了,我充其量也不過是一個甘願自我放逐的,在天堂与地獄之間的混濁地帶徘徊流連,在快樂与痛苦的邊緣游走掙扎的異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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