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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浦江畔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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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恰
華碩

黃浦江畔的激情                                                                                       楊寳璇

 

 

---記一九六五年畢業校友四十重聚會---

 

 

二零零五年四月十九日。

 

這是重聚會的第三天,也是最後一天。這天的天氣不理想, 天空堆滿了灰黑的、翻滾的雲層。風很大,嘶嘶地刮過耳際,間中還夾著疏一陣密一陣的鵝毛細雨。我們迎著風雨,隔著水天一色的,灰濛濛的黃浦江,眺望對岸的浦東。金燦燦的金貿大廈、一針擎天的東方明珠塔,大玻璃盒般的國際會議中心,以及夾峙在它兩旁的巨無霸地球儀,都在氤氳的水汽中,若隱若現,似夢還真。

 

環視周遭一張張熟悉的臉孔,我心中也頓然升起如夢似幻之感。真沒想到啊,我們這一百多個北一女同窗,竟然能夠在畢業四十年之後,重聚在小時候連做夢都不敢想的地方:中國上海。中國,是我們成長時,舉國上下一致公認的“敵國”。想當年,反共歌曲在街頭巷尾,震耳欲聾的播送,反共八股論文、小説在報章雜誌上汗牛充棟,“殺豬拔毛”、“反共抗俄”的口號響徹雲霄,“共匪”是駡人最惡毒的話,而“匪諜”的大帽子,只要往任何人頭上一戴,那人就有腦袋搬家的危險。記得在北一女上高一時,歷史老師不知如何,居然講到不該觸及的近代史,才說了一點皮毛,就突然神色惶恐,噤聲不語,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現在回想起來,他當時也未免過慮了,我們這群十五、六嵗的女孩子,都是天真純潔到不行的。其中絕對沒有專打小報告的,國民党小党工混跡其間。

 

總而言之,當時的政治環境,讓我們以爲,除了“反攻大陸”成功外,我們是萬萬不會踏上中國領土的。

 

 

沒想到物換星移,四十年之後,我們竟然趕在連戰、宋楚瑜的“和平”与“搭橋”之旅的前面,到從前聞之喪膽的“鐵幕”,來共同慶祝我們畢業四十當然,在中國改革開放,以及蔣經囯開放兩岸探親後,已有許多同學紛紛前往,而我自己,也曾來來回囘的,往返過七、八趟。甚至有些同學,還在那邊置產、定居了。然而,話雖是這麽說,像這次發函上千,與會者上百,在大陸舉行的,規模如此龐大的北一女同學重聚會,我相信這還是頭一囘。

 

重聚會之所以能成功,溯本追源,還是得謝謝我們的“校長”蔡蔭美(她曾在三十年重聚會時,粉墨登場,扮演江校長,因爲扮相惟妙惟肖,從此贏得此雅號。)  若不是她在去年八月,迅速果敢的鎖定時間地點,同時坐立起行,通知聯絡一把抓,並且不辭勞苦,親赴上海,勘察旅館、旅遊、交通、飲饌等等事宜,我們的重聚會,絕對不會辦得如此圓滿。不過,一群“校長”班底,家住舊金山的同學們(朱理安、龔天真、桑葉、辛竹青等人),也功不可沒在籌備期間,不知開了多少次會,傷了多少腦筋,諸多繁瑣細節,才得以塵埃落定。

 

我一收到蔡蔭美的通知,就毫不猶疑的報名參加。最主要的原因,當然是這次的重聚會,意義重大。試想,人生能有幾個四十年?

 

還有,地點選在上海,也是令我心動的原因。上海市和我家的淵源很深:我母親原籍浙江,十八嵗高中畢業後,就隨著外婆和舅舅,移居上海,一呆就是六年,同時還在那裏遇到我父親,從而相愛、結婚。我母親就像所有的外地人一樣,一旦住過上海,就認定自己是上海人了。而我籍貫廣西的父親呢,有時也會用他那一口流利的吳儂軟語,信誓旦旦地對人宣稱,他是道地的上海人。因了我父母的關係,我也起碼算是半個上海人吧!若硬要拉鄉親的話,甚至江學珠校長,也可算在内。須知江校長在隨政府遷台前,曾經擔任過江蘇松江女中的校長,而松江,就在上海近郊,現在已劃歸上海市,明年有輕軌可達。

 

我之所以喜愛上海,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上海人說的普通話,讓我覺得溫暖熨貼。他們的口音,除了令我想起我母親、江校長、以及江醫官外,還有在北一女執教的,江浙籍的師長:國文老師金溟若、英文老師汪劍吾、三角老師吳旭華、三民主義老師駱維良。從前在課堂被我們竊笑、模仿的江浙音,數十年後聼來,竟然變得悅耳動聽,想必是因爲懷念師長,而起的移情作用吧!

 

重聚會爲時三天,四月十七日開始,二十日結束。爲了讓大家玩得更盡興,協辦的旅行社,還安排了一些會後旅遊套餐:有南京黃山,蘇州杭州,北京西安,大理麗江香格里拉,張家界九寨溝樂山峨眉山 林林總總,任君選擇。其中以參加南京黃山團的,最爲踴躍,我們平班,就有樊郁文、徐潤華、和我三人。

 

四月十七日,是重聚會的第一天,因爲考慮大家旅途勞累,所以沒安排節目。雖然在酒店報到時,也零零星星的見到幾位同學,但是人太少,場面顯得有些冷清。

 

可第二天在酒店用早餐時,情況就大大不同了。因爲大夥不約而同的,蜂擁而至,於是在酒店餐廳,便出現了這樣的熱烈場景:高分貝的尖叫聲此起彼落、耀眼的鎂光燈閃爍不停、善意的謊言鋪天蓋地、摟摟抱抱的肢體語言比比皆是。

 

話説我手裏拿了個空盤子,走到琳琅滿目的自助餐台邊,正待添菜,突然看到前面來了一個人,張開兩臂,等著我投入她懷裏,我一邊小鳥依人的靠過去,一邊大叫:“哎呀,是妳!妳一點都沒變。” 嘴裏這麽說,心裏卻急壞了。 她是誰?白白的,笑起來甜甜的,有點像杜良銓,可是不對呀,杜良銓怎麽長高了?莫非是高智慧?不,高智慧膚色比較黑,肯定不是她。天啊,到底是誰呢?縂不能問她吧?該多不好意思!好在她適時鬆開我,我連忙悄悄打量她掛在胸前的名牌。糟!怎麽掛反了?這該如何是好?事到如今,只好一不作,二不休,伸手把她的牌子翻轉過來。哇!原來是“馬薇南”!還是偺們平班的呢!這下糗得我直想撞牆。好在她君子不記小人過,什麽“視力不佳、腦筋老化”等説辭,她都面露悲憫的接納了。

 

早餐後,三部旅遊巴士,載著同學,以及隨行的少數老伴、孩子們,一共一百多人,浩浩蕩蕩的往 水鄉烏鎮出發。一路上是看不盡的江南春色。路旁是一株株開纍纍紫花的泡桐,枝枝相連,連成一片紫海,另外還有奼紫嫣紅的映山紅,以及繁華將盡的粉紅桃花,偶爾還散見幾株櫻花,以及海棠。一方方的水塘旁,植的是清一色的垂柳因爲是春天,柳葉還沒長豐滿,倒別有一番疏落的情趣。沒水的地方,則是邐迤遍野的油菜花,嫩黃的一片,地毯似的覆蓋著地面,漸行漸遠還生,一直綿延到山水的盡頭。這時,白居易的“憶江南”,就悄悄的爬上心頭,而在課堂被老師叫起來,抽背這首詩的景況,也突然歷歷在目。這時,我望著坐在身旁的朱敬文,微微一笑,她也燦然囘我一笑,想是會意了。年過半百,還能和靈犀相通的兒時玩伴,一同遨遊,這真是不可多得的福氣啊!

 

烏鎮是個千年水鄉,民宅民居傍著京杭大運河而建,都依舊保留明清建築的風味。民宅中,間有酒樓、當鋪、茶樓、戲臺、糕餅店、糟坊、翰林第(改裝成農家菜餐館)、藍印花布染坊等。粉墻黛瓦,清澈的河水,河上熙來攘往的烏篷船,一座座跨河的小白石橋,輕拂水面的依依翠柳,以及家家屋簷下張掛的大紅燈籠,在在都令這個小鎮展現出嫵媚明麗的、農村少女般的風情。聼導遊說,小説家茅盾的故居,以及与他短篇小説同名的“林家鋪子”,都在參觀行程内,可惜都沒見到。

 

別過烏鎮後,順便在杭白菊之都桐鄉小駐,品品當地著名的菊花茶。桐鄉的杭白菊,果非凡品,入口清甜,暑氣全消。同學飲罷,驚為天人,爭相購買,人人滿載而歸。

 

晚間去一個俱樂部進餐,餐後還有樂隊伴奏, 讓大家跳跳舞,鬆弛一下筋骨。可惜一天旅遊下來,大夥的筋骨已經鬆弛得快垮了,待吃完晚飯,上臺自我介紹完畢,就打道回府,蒙頭大睡,只有少數幾個精力旺盛的,還留在現場蓬拆。

 

一覺醒來後,便是四月十九號,重聚會的第三天。天的行程包括外灘、豫園、城隍廟、人民廣場、上海博物館。

 

第一站是外灘。話説我和大夥一同在黃浦江畔,眺望煙靄迷離的浦東,正在百感交集時,忽然聽到有人大聲疾呼:

 

“排圓圈,排圓圈。”

 

我們這些聼慣教官口令的人,焉可怠慢?於是連忙妳牽我,我拉你,井然有序的扯出一個大圓圈來。

 

“唱歌,唱歌。” 又有人叫了。

 

“誰指揮?”有人問。

 

“謝又康!謝有康!”當然,除了她,還有誰?同學中,總是有人掌握著一切問題的標準答案。

 

於是謝又康便從隊伍中蹦地跳了出來。她上身一件粉紅毛衣,下面是一條米色八分褲,長身玉立,笑眯眯的站在中央,顯得自信又美麗。當年的儀隊隊長,四十年之後,還是那麽的英氣勃勃。她擡起雙手,準備指揮了,她的姿勢,一看就知道是謝雪如老師教出來的,但是經過時間的過濾,當年的生硬死板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柔軟優雅。

 

唱什麽好呢?同窗多年的默契,這時又得到充分發揮了自然是小時候唱慣的歌啦!圓圈裏只要有人一帶頭,大夥就接著唱下去了。

於是我們便由“兩隻老虎”、“杜鵑花”、“本事”、唱到“西風的話”、“當我們同在一起”、“高山青”。

開始時大家邊唱邊笑,開心到不行。可是當唱到“本事”中的頭兩句,“記得當時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時。”謝又康的眼眶開始氾紅,但她還是優雅的轉著圈子,走到衆人面前,面露微笑的指揮著。唱著唱著,唱到“風兒在林梢鳥兒在叫“時,她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於是就有人上前擁抱她,也掌不住哭了起來。她們的情緒漸漸感染到大家,於是一個傳一個的,惹得大家都傷感了起來。有的想到逝去的青春,有的思念沒能來的好友,也有的想起正在病中,或是早走的同學,或許,或許所謂的春天,就是容易令人觸景生情,想要大哭一場的季節。而我呢,則是眼見周心萍八十高齡的母親,和大家一同列隊,牽手高歌,因而想到我逝去多年的母親。若是她能和我一同,來到她的第二故鄉,同時還見到我成長中的好友,不知會有多開心呢!可惜她走得太早了。越想越傷心,於是便抱著在我身邊,淚流如雨的許佩玉,失聲痛哭了起來。

 

到底年紀大了,顧慮較多,加上還有老人家在,這樣悲苦的場面,究竟不太適宜。於是等大家哽咽的唱完“西風的話”時,就有人及時提醒:“唱輕鬆的歌!”

 

大夥便收起淚水,唱 起“當我們同在一起”。唱到“你對著我笑嘻嘻,我對著你笑哈哈”時,竟然全都破涕爲笑了。接著又有人帶頭唱“高山青”,還配上山地舞,一時之間,人人手舞足蹈,歌聲響徹雲霄。等到唱完,才發現不知何時,旁邊的遊人,竟繞著我們的圈子,密密的圍了個水洩不通,爭相圍睹。

 

到最後是全體肅立,高唱校歌而收場的。邊唱邊想到校歌中的歌詞,如今是多麽的不合時宜:“三民主義”、“國父遺教”,在海峽兩岸,已沒有人再提起;當年志氣淩霄的少女,如今已是年過半百的“阿姨”;而“齊家治國,一肩雙挑”,仿佛是個遙遠的夢,永遠也無法實現。不過,江校長留給我們的,“公誠勤毅”四字校訓,姑不論大家是否能身體力行,起碼是個值得警惕的,爲人處事的指標,讓我們之中大多數人,不至於走太多岔路,太過迷失。還有她時時要我們具備的“科學頭腦”,我不知別人如何,可是卻讓我這個文科生,勉強跟得上時代的潮流,不至於在這個電腦稱霸的e世紀,遭到無情的淘汰。想到江校長的大智慧,感佩之餘,我的眼眶又濕潤了。

 

當我們結隊離去時,圍觀的人群中,有人站出來,激動地對我們說,我們的表演,是他在文革之後,所見到最“激情”的演出。聽到這話後,大夥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只是一時隨興,沒想到竟然博得這樣真誠的“讚美”。這也算是我們重聚會的意外收穫吧。

 

當晚在東方明珠旁的海鷗舫,舉行惜別晚宴。席間大夥殷殷約定,兩年之後,辦一個“六十慶生”重聚會。當年進北一女時,還沒滿十六嵗,沒想到歲月流轉,一眨眼,便要六十了。六十,是古人所謂的一甲子,离“古來稀”的七十,只有十年,應當算是老了吧。從前縂覺得“老”是別人的事,自己是輪不到的,如今才知道自己也是個凡人,對“老”並沒有免疫力。不過對著眼前這一張張可愛可親的臉孔,想到和他們結伴老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可喜可慶的事。

 

既然如此,就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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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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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anyi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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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所說的江校長是江學珠,現在年輕人,除了北一女同學之外,未必聽過她的名字。

江學珠做了 22 年的北一女校長,所以同學們常說:「江校長就是北一女,北一女就是江校長。」

聞名的「綠制服」就是早年江校長考慮空襲危險,改白色校服而來,從此成為北一女學生的榮譽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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