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正如我在申請加入本城市時的留言所寫,我是一個來自大陸的新市民,希望能和大家借助這個平臺多交流,交換想法,求同存異。我初來乍到,許多規矩可能還不完全明了,希望大家多包涵。全文繁體化乃用google直接轉換,料紕漏不少,煩請諸位斧正,不勝感謝。
雖然我是最近才加入城市的,但是我其實早從2009年左右就開始關註咱們天下縱橫談了,那時候YST市長得文章在大陸甚至尚未經天涯論壇的轉發而聲名鵲起,市裏大陸市民也暫且寥寥。我本人從小成長在紅旗下,先後在香港,美國與加拿大長期學習、工作與生活,雖也算得上有些經歷,然人微言輕,不足掛齒。第一篇文章,我其實也不確定我應該和大家聊些什麼;我本一介草民,唯願以我個人短短三十多年的經歷為引子,東拉西扯,拋磚引玉,期待能和大家多溝通、交流。
正如我上文所說,我在異國他鄉學習,工作,生活了十余載,這個時間段又恰好完整經歷了中美關系在過去十年裏的劇變。以2009年的次貸危機為起點,2012年奧巴馬推出亞太再平衡,2013年習近平上臺執政,2017年的貿易戰,2020年的全球疫情,中間還夾雜著中美在南海臺海等地區的處處針鋒相對,時至今日,中美已經形成了經濟,政治,軍事上全方位的對立姿態。地球上當前最強大的兩個國家互相敵視,相互指責,耐心尋找著擊垮和取代對方的機會,這個場景何其熟悉,怎麽不讓我等普羅大眾再次感到緊張,感到焦慮呢!盡管我個人對中美之間的長期競爭最終以和平方式終結這個觀點依然是感到悲觀,但我們應該註意到的是,與一二戰前以及戰後的冷戰時期不同,即使到了現在這種兩極激烈對抗的局面,兩方絕大部分所謂的「夥伴」「盟友」也並未完全一股腦倒向其中一方,在這個全球化不可逆的時代,無論我們是否樂意承認,大家都是彼此利用,也是彼此需要的。我們也應該為這點感到慶幸與感恩,我們所有人都有幸卷入這個全球化的浪潮:過去當我還在大陸的時候,就能用上美國頂尖科技公司推出的高端消費級電子產品;而當我來到美國生活後,也仍然能隨處買到中國產的低成本工業產品。而到了現在,當這兩個國家來到了全面對抗的邊緣,也依然是這些電子產品和鍋碗瓢盆在客觀上保護著這段脆弱的關系。
我並非國際關系或者貿易金融等相關專業出身,倘若具體談到這些,恐怕在很多人面前實屬班門弄斧,徒增笑料爾。所以第一篇文章,我想更感性地分享我在這十多年看到的變化。我從12年中第一次踏上美國本土求學,到23年底攜家人離開,在與無數普通美國人交往的過程中最大的感受就是:在他們的角度,中國從一個高度符號化的神秘國家,變成一個實實在在的,那麽遠卻又這樣近的存在。與大部分中國人長期真實關註、了解美國不同,中國和過去的蘇聯現在的俄羅斯一樣,在大部分普通美國人眼裏是一個一直被高度符號化的象征。對於嬰兒潮後的美國人,他們對蘇聯,對共產主義的恐懼是沒有具體來源的,他們絕大部分沒有去過中國和俄羅斯,身邊也鮮有來自這兩個國家的親友,具體針對共產主義的政治宣傳也隨著越戰結束及後續蘇聯的解體漸漸淡化,然而哪怕時至今日,他們中的很多人對紅色蘇聯與紅色中國的抵觸與害怕依然肉眼可見,盡管在說出這句話時他手上可能就拿著產自中國的馬克杯。因此,實際上直到奧巴馬在第二個任期內將美國的政策重心完全轉向東亞,並在白皮書中將中國明確為戰略上的最大對手後,絕大部分普通美國人才真正拋開「李小龍」「功夫」「熊貓」這樣的符號,從現實的角度考量起這個神秘的東方國度。
有意思的一點是,正是這樣的接觸也讓很大一部分過去對美國持有近乎完美濾鏡的普通中國老百姓,在思想上發生了劇烈的變化。很多人認為雙方民間針鋒相對的情緒是源於雙方政府刻意的引導與推波助瀾,但至少根據我的觀察,事實不完全是如此。盡管中美早在79年即已正式建交,但自二戰後的絕大部分時間裏,雙方民間的交流是極其有限的,礙於中美過去經濟、教育水平上的巨大差距,這種交流基本涉及到有較高教育程度的群體之間,普通老百姓之間對對方缺乏直接而感性的認識。08年奧運會與10年世博會讓一小部分美國人有了親自深入感受這個神秘國家的機會,而在12年中美在政治上開始逐步轉向對立後,民間的交流反而越來越廣泛。甚至在特朗普上臺處處尋機與中國直接對抗的四年裏,兩國各自前往對方國家的留學生數量年年攀高,經貿聯系也仍然愈加緊密,直至疫情到來。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我赴美留學的第一年感恩節受邀到一個本地室友的家裏和他的家人一起慶祝,這位室友來自於一個典型的中產白人家庭,父親是著名跨國公司的高級工程師,收入不菲且有很多與中國同事交往的經歷與熱情;母親是全職家庭主婦,從婚後就一直專心打理家庭內務;他本人是典型的nerd型學生,文化成績優秀,精通電腦和各類機械,但是對美國人熱衷的各類運動完全沒有興趣,業余所有時間基本都投入到了各類桌面遊戲與電子遊戲裏(題外話,其實我的愛好很大程度也和他類似,但是我平常會有固定參與的足球聯賽和長期穩定的社交時間,所以我自認不如他「專一」);而他的妹妹反而是標準的cheer leader類型的女孩子,身材高挑且苗條,性格開朗而大方,我毫不懷疑她是美國校園文化裏最受歡迎的那一類人。總之,一言以蔽之,這是個沒什麽特別的普通白人中產家庭。那次的感恩節給我的印象很好,除了我和他們全家以外,還有其他大大小小十幾號親戚朋友一起慶祝,好不熱鬧,除了當天傳統的感恩節晚餐外,第二天他們同樣邀請了我和家人們一起去本地最大的購物中心逛街。在之後的十余年裏,雖然也有參加過本地人的各類傳統節日聚會,但始終不像這次讓我真真切切在異鄉感受到了家的溫暖,盡管畢業後已不再聯系,但我對他及家人對我的照顧永遠感恩。好了,言歸正傳,總而言之,我這位室友的家庭在當時已經算得上是文化和觀念上相當開放,對中國文化的了解與好奇遠勝於絕大部分美國人了,尤其是考慮到我們州雖然中國留學生和移民不少,但跟本地主流社區其實並未過多融合,大部分人的生活和工作環境都集中在校園或本地幾個國際化工大廠裏。但當天最有意思的事是在席中,他父親神神秘秘地掏出一雙筷子,當著一眾手拿刀叉的親友們的面,非常熟練地給我夾了一道菜到我碗中,並洋洋得意地表示,這在中國文化裏是對客人最高規格的尊重。我當時既覺得備受尊重,同樣也被他父親滑稽的動作逗笑,但更驚訝於他父親竟然能如此熟練地使用筷子。諸位看官先不要覺得我大驚小怪,在12年的時候,盡管中餐館在城市地區已經遍地都是了,但正如我前文所說,中美普通人對對方文化的理解還在「表」,絕大部分美國人對中餐的理解還是「四川」「餃子」和「左宗棠雞」,在中餐館裏用刀叉就餐的人依然比比皆是,每當和外國同學們同去,總有一兩個性格活躍的非要給我展示展示他/她的筷子使用技巧。即使已過去十幾年,這個場景也依然讓我懷念。
時過境遷,去年年底,當我決定完全搬回國內之前,我和親友一同在美國進行了為期三周的紀念旅行,無論是在東西海岸的主要城市,還是中西部的農業州,幾乎每個小鎮上都有至少一家中餐館,幾乎每一個食客都能習慣性的拿起筷子使用,而我也同樣的對此早已習以為常。我們常說,潤物細無聲,政府間對抗日盛,但普通老百姓們的願望其實真實而樸素:吃飽喝足睡得香,讀萬卷書,行萬裏路,有更多的朋友,有更好的生活。人總說中國人謙卑卻過於軟弱,聰慧卻過於精明,其實中國人也懂得恨,但恨的是國仇家恨,恨的是沽名釣譽、數典忘祖的鼠輩;中國人也從不缺風骨,即使大漢奸如汪兆銘,也曾懂得何為「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正如布熱津斯基在他那本著名的《大棋局》裏寫道,美國可以無視中國在軍事,政治,經濟上的進步,但真正值得將中國和其他「棋手」區分的是我們總是掛在嘴邊的「民族精神」。在很多西方史觀裏,國家起落分合是自然的規律,趨利避害是人性的選擇,為何幾千年來一個個來自不同族群的君主以成為這片土地的主人為目標,一代代成長在不同政權下的中國人始終以復興這個國家為己任?羅馬帝國的鐵騎行到哪哪裏就是羅馬,然而無論這片土地誰主沈浮,這裏永遠是中國。米爾斯海默在《大國政治的悲劇》裏表達了近乎相同的觀察,並進一步說明,即使是元、清這樣的外來民族,在武力征服中原後,也幾乎全盤繼承了漢王朝的統治方式,甚至產生了逆向同化的現象。清朝時人人都綁起了辮子,然而滿旗子弟們卻越來越像漢人。這樣超民族和超文化的區域影響力讓他著迷,也讓他深刻認識到,這樣統一的意識形態底色不是靠簡單的武力征服或文化滲透可以輕松達到的。
與歐洲國家過去更多建立在鮮明的家族政治下的歷史不同,中國雖然經歷了近兩千年的封建帝王統治,但自始自終根基都圍繞著這片土地而非具體的家族,我認為這是許多不了解中國歷史的人非常容易混淆並直接代入固化思維的。我曾經有個關系非常好的美國朋友很真誠的問我這個問題:中國就非要得到臺灣不可嗎?他可能是無心,但我認為他點出了臺灣問題在中外建立在史觀差異上最核心的一個誤區。有關兩岸內容,我且賣個關子,且聽後文分解,惟願各位莫怪。
寫罷此才發現僅起個頭已是一整版,此文開篇於春風五月,中間私務纏身,今時完筆短短一個段落卻已是七月酷暑。心裏對各位版主頓生更多敬意,文字工作看似口頭功夫,真正落筆比想象中要困難得多。言辭過分啰嗦求全是我一貫的毛病,第一次發言即東拉西扯不知所雲了一大堆,望諸位海涵。長篇大論唯恐看官煩厭,後續內容我會依次分篇續寫,唯望版主莫介意。
勝利的星會照耀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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