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好久沒這麼團結了。舉國一致,不分藍綠,眾口一詞,都在罵黃安。黃安既不年輕又不帥,挨罵沒人同情,也是活該。但問題是,罵的有沒有道理?罵人的邏輯對不對?不對,也不證明黃安不該罵;也許還是該罵的。但用不對的邏輯來罵,總顯得罵人的人不是很聰明。我想,聰明的台灣人,應該用一個清晰的邏輯來開罵,讓被罵者無所遁形,觀者無不稱快;這就遠勝於糊裡糊塗地亂罵一通,最後變成一場爛仗,搞得一地雞毛,總有點莫名其妙。
先看藍營是怎麼罵的。藍營大約是說,黃安早不檢舉晚不檢舉,偏選這個敏感時刻檢舉,安的是什麼心?而且小女孩拿個國旗就成了台獨,那豈不全台灣都是台獨?這樣的檢舉也太莫名其妙了;為淵驅魚,從此拿個國旗都成了台獨,那也太壯大台獨的聲勢了。
這個指控,它的邏輯是:第一、周子瑜不是台獨,黃安冤枉了她。第二、黃安的瞎指控,引起大陸媒體亂起鬨,造成子瑜不得不出來道歉。子瑜楚楚可憐的這麼一道歉,引起全台譁然,覺得黃安加中國,一起打壓小女孩太過分,於是票都跑了,造成藍軍大敗。這個意想不到的效應,始作俑者就是黃安,不怪他怪誰?
好,我們就來看看這兩個邏輯。第一、周子瑜是不是主張台獨,或「認為台灣是個獨立的國家」(與中國無關)呢?如果不是,那她出來道歉幹什麼?她應該說:「大家搞錯了,我從來不是台獨。」才對啊!那請問周子瑜出來道歉,到底是承認自己過去錯了,覺今是而昨非,從今起,改講「一個中國,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還是說「我從來就主張一個中國,說我是台獨,是個誤會。我不小心造成大家誤會,很抱歉。」請問,她的道歉是屬於那一個?如果是前者,那就是「認錯、道歉」。如果是後者,那只是「澄清」,不是道歉;就算「對不起」說的再多,那也只是客氣,不是道歉。
那麼,周子瑜到底是怎麼說的?她一分半鐘的講話,可分為三點。第一、對於太晚出來道歉,向大家說對不起。這點,可以不討論。第二、她說中國只有一個,海峽兩岸是一體,對自己身為中國人感到驕傲。這裡面留下一個問題,就是她沒有說,這是她的一貫立場,還是「今是昨非」的覺悟。如果是前者,那黃安舉報錯了,人家一貫是中國人。如果是後者,那黃安就沒有錯。第三、她為自己的「言行過失」造成對兩岸網友與公司的傷害而抱歉、愧疚。至於她的言行過失是什麼?是拿中華民國國旗?是粉絲頁說她是台灣人而非中國人,而她沒有即時更正?還是第一條所說的太晚出來「澄清」(或認錯)?也不是很清楚。總之,就是說,問題因她而起,她很抱歉就是了。
所以,周子瑜的道歉,其實是非常模稜兩可的。你可以說她是覺悟今是昨非而道歉(所以黃安的舉報沒錯)。也可以說她是澄清她其實是一貫的「中國人」立場(黃安舉報錯了),只是為了息事寧人,所以不願說黃安錯,而願意將責任一肩承擔。後者的解釋,尤其有一種「代人受過、委屈求全」的感覺,更是能賺人同情。基本上,藍營的看法,就不約而同的採取此一解釋,但是對子瑜宣稱的「一個中國」立場更鬆動一些,認為「十六歲的小孩子,那懂得這個。」
所以,藍營的邏輯就是:子瑜非台獨,(也非一中,就是年輕人不懂事。)黃安舉報錯了。子瑜為了息事寧人,一肩扛下不多作辯解,楚楚可憐激起全民同情,所以「全民」要和壓迫子瑜的人唱反調,壓迫子瑜的人就是黃安,黃安是一中,於是「全民」就要「反中」而「票投台獨」了。
藍營的邏輯很清楚了。順此邏輯,黃安是否真的就該為「全民反中」而負責?黃安是這件事的源頭,這錯不了;但黃安本人並不知道這件事會有這麼大的影響啊!今天所有罵黃安的,都是「後見之明」,都是「事後諸葛」,都是已經看到結果了,出來找那個第一因,說他不對。但如果就事論事,單就那個「第一因」來說,當它發生的時候,也沒有人說它不對。就像過去黃安不曉得舉報過多少人,也沒幾個人理他。他那裡會知道這次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子瑜小妹妹不早不晚,偏在選前一天出來道歉;道歉的內容不清不楚,而道歉的樣子則是楚楚可憐,兩眼含淚,滿腹委屈,真是我見猶憐。這個又豈是黃安能夠設想到的?總之,小女孩受欺負了,準是大野狼沒安好心,難道還有別的解釋?這就是大眾的邏輯,但並不是真正的事情發展的邏輯。
客觀的說,這件「風暴」的形成,背景因素不說,就具體的原因來說,也有好幾層。黃安是源頭,但接下來媒體的炒作、揶揄,網友的反彈,娛樂公司的處理不當,一直到周子瑜的上場,層層加碼,一浪高過一浪,最後形成了風暴。要把這個風暴都歸因於黃安,就像把長江出海的滾滾波濤都歸功於金沙江一樣,未免太抬舉黃安了。
持平來說,藍營不怪周子瑜道歉的時機不對、方式不對,而怪黃安的舉報不對,是有點不公平的。至少,黃與周,該各打五十大板。但如今嚴黃而寬周,除了子瑜楚楚可人的模樣令人不捨之外,藍營長期以來對「台獨」放水,恐怕更是主因。藍營的反台獨,大約是怕台獨帶來戰爭,而非在根本上認為台獨不應該。若台獨而可行,藍營也想獨;那這就在本質上與台獨只有五十步與一百步的不同而已。這也難怪把「統」的黃安在潛意識裡就視作敵人。若果如此,那罵黃安,鬥倒鬥臭,就沒什麼好說的,也顧不上邏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