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老友對開欄文某些內容提出質疑,認為我陳意過高。以下是我的答覆。
吾兄和令弟是practicing historian, a non-professional one not withstanding, 當然和我這個旁觀者有不同的看法。
我說:
「一位歷史學家最重要的工作不是『說故事』或還原『歷史真相』。」
並不表示我認為它們不重要,也許它們是第二重要。事實上,「歷史真相」是我所說最重要工作的基礎。沒有「歷史真相」,那有「歷史理論」或「歷史判斷」?
不過,我的確沒有把意思表達得很清楚;就我的觀點來說,「重要」或許不是一個很適當的詞彙。我想說的是,還原「歷史真相」只需要下苦功,能研判資料的可信度即可做到。要做到像太史公說的那種歷史學家,則需要具有從(許多)個案歸納出通則或通性的能力,以及需要史料以外的知識和見識。
就第二點來說,我是從當代角度來看。現在有傳記文學、有新聞記者、有記錄片、有攝影機、有手機相機,有成百萬上千萬的blogger。這些人都在做,或可以做以前史官或史學家的工作。所以,當代的史學家需要朝太史公近兩千年前就標舉的理想努力,提升自己工作的內容或層次。就拿228來說,怎麼發生、誰開的槍、那一天發生、在什麼地點發生、和死了多少人當然重要,但了解它發生的經濟、政治、社會、文化、和個人心理(if any)等因素,當時如何能及時掌握情勢來防止它擴大,以及未來如何才能防範它再發生等等,至少在我看來,「比較」重要。
第三,自「知識社會學」、「社會建構論」、「溝通(諸)理論」、和「後現代(諸)理論」(包括詮釋學)之後,很多人不再輕信。一個不輕信的人,會要求一位論述者提出自己的「方法論」和「基本假設」(如史觀和歷史功能),做為前者評鑑後者「論述」是否具有「內部一致性」的根據。我在自己比較長或比較嚴肅的文章中,一定會做此宣示。我在此論壇也一再的做此要求。
如果一位歷史學家宣稱她/他的著作在為無產階級服務,或在為台灣獨立建立理論基礎,這沒有什麼不可以;但一個資本家或統派人士,大可以或立刻會不看一個字就把這個著作丟進茅屎坑。其他人也會因為知道論述者的立場或假設,有所警覺而不那麼輕信。
或者,一位論述者宣稱自己在找尋「歷史真相」,讀者或評論者只需找出一個她/他扭曲事實的例子,(視其情節)就可以宣告其credibility破產;或其方法、判斷力等等有爭議。
所以,我提的要求、方式、或方法,目的正是在避免或neutralize你的憂慮。
至於我對「文采」和「論述功力」兩者間關係的看法,下次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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