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頭也痛的不得了,你要這樣繼續下去就隨你高興去吧,我不想管了!我要睡覺去了!』
「啪!」
「嘟嘟嘟嘟嘟 … 」
電話彼端響起因男友毫無情趣及浪漫可言,連自己拼命改變以求兩人之間感情不要還沒結婚,就淪落到比結褵二十年的老夫老妻還要更慘,但那連木頭也自嘆弗如的混帳就是固執己見而憤怒至極點的女子,在跟現任男友認識將近兩年以後,首次在未道別之下切斷通訊衛星的傳導功能。電腦螢幕上早已因為爭吵而被硬生生停止的英文合約書翻譯稿,停留在第四頁第四行第四句開頭,接著悲劇性且遭到池魚之殃地死亡。
這位近來也時常被激怒,但心裡明白女友並非純然無理取鬧,自己的確有需要檢討之處,對那絲毫不留些許餘地的質疑與批判,滿心委曲卻又只能沉默以對來表達抗議的男子,首次無法忍受而反唇相譏;兩人就像往常般地不歡而散。面無表情而又微微顫抖的將行動電話闔上外殼蓋子,雙眼可說空洞無神,或者頭腦如經過數萬瓶漂白劑渲染之後,讓靈魂之窗反映出宣告罷工的思考中樞的吶喊。
時鐘定格在耶穌誕生後第二OO六年的十二月二日凌晨一點五分三十八秒。星期五下午利用出社會後首次獲得的帶薪年假,獨自跑到已進入濕冷氣候的東北角雙溪與牡丹附近,毫無目的地與行程表的四處亂晃,感受那幾乎從都市中絕種地安寧,連腳步聲都清楚回蕩在身軀週遭,宛若只剩己身一人存在的冷酷異境。
就在當天下午於台北車站等待將心血來潮的扮流浪者送往同樣位處大台北地區,但卻標準兩個世界的,老齡人口數佔全台三百一十九個鄉鎮之冠的,興盛也煤礦、衰落也煤礦的雙溪鄉時,女友傳簡訊來問說「老爺,下班後要不要來個週末夜的小約會啊?」
男子說了謊。不知道為什麼,但就是直覺性的臨時編湊了個故事,至於內容情節是否引人,不在需要重視思考的範疇裡。他回電說今天下午要跟同事去瑞芳出差,何時回台北都很難說。就這樣從白天騙到黑夜,內疚不已的他跟女友保證週末一定會陪她出去散散心,兩人甚至說好星期六帶著即將過生日的女友小表妹好好瘋狂。看來簡直嗅不出那如地震般說到就到的震撼。
鬧出這種哭笑不得的結果,他也懶得去反省自己為什麼會搞成這樣。他把才剛開始的文稿關閉,打開了雷射音響與書架上的威士忌,關掉所有光源,在黑暗中任由音符與酒精,再加上繚繞於室內的尼古丁環繞著自己,直到凌晨五點才因為意識與肉身承受不了而與棉被枕頭擁抱去了。
星期六直到中午過後才掙扎著從想像之國返回,但於現實和超現實之間尚未搭起橋樑之前,只能坐在椅子上發呆。他破天荒地整天未拿起電話來撥打那再熟悉不過的十位數號碼,或者並非不想聯繫,卻又實在無話可說的異樣之感。那或許可稱之為「懷念」,彷彿回到兩年前尚未與她邂逅時,長達十年之久的單身生活(就跟瓊瑤筆下那離家出走卻又「倦鳥歸巢」的啞妻丈夫於去回所花費的時間一樣喔),那種除非自己主動出擊;否則根本沒有人會理他的日子。
他就這樣如癡呆老者般,有些許神似著名的羅丹雕像「沉思者」,讓下顎幾乎與喉嚨末端接吻的角度,呆坐在電腦面前或出神,或失神,反正也沒有任何餘力可以去思考了。時針與分針就這樣時而分離,時而結合地運行下去,滿臉為鬍渣及頹喪所佔領的臨時酒鬼伸手去拿印象中尚未完全飲盡的威士忌,可這百害而無一利,但許多場合缺少它卻又少了那麼份味道的穿腸毒藥卻只剩下最後兩口。嘆了幾口煙味與酒味混雜的氣;跌跌撞撞地走出去買醉。
當天晚上九點多,早已忘記何時再度沉睡的他,睜開已然分不清那惺忪究竟是跟周公打了太多局麻將、還是同戴奧尼索思聊了太多清談,還是都有的他又醒了過來。除了下午吩咐便利商店服務人員要什麼之外,整整三十小時以上不發一語、滴水未進、粒米未食的男子,繼續重複那仰頭接收讓五腑六臟都為之燒灼的烈酒、因太多尼古丁充斥肺葉而胸口全部擠成一團的動作。因祖母過世而暫時無法修剪的頭髮,從那每三人就有一人是原住民的山與海之地回來之後,又再度覆蓋住他的前額甚至雙眼,只有幾乎失去界限的黑與白偶爾突破疆界而昭示他們的存在。那照映在鏡面上的黑夜身影,身上的黑色羽毛外套和白色棉質內衣與那混濁與血絲充斥的雙瞳彼此對應。
他將剛剛購買,由「野火音樂集」結合許多原住民歌手現場演唱而成的《美麗心民謠》放唱盤裡,讓各種清唱、酸爵士( Acid Jazz )、 Bosa Nova 等曲風撼動著鼓膜與大腦。
感傷及驕傲,悠揚與感傷兼具的現代部落子女們的歌聲透過耳機傳了過來。明明是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的原住民歌曲作者,於某天看到外表或許不甚起眼,但心中仍為那堅忍挺拔而感動萬分之餘,譜寫下這首至今仍為後世他族女兒所吟唱的「長春花」送給摯愛的妻子,但這不停將酒精與尼古丁往身體裡灌的男子,再也無法忍受地讓那連串如斷線珍珠般的淚痕爬滿了黯淡的臉頰。
『你在做什麼呢,現在這樣不剛好是稱心如意-「稱」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麼?那你又在傷春悲秋個什麼?』他喝著喝著,接二連三地將旁邊的白色香菸點燃後,突然從嘴裡冒出這句只有他自己才聽得到的詰問。他笑了。雖然那比夜半之中的貓叫與狗吠,還要讓人感到淒厲及毛骨悚然的笑聲全部逗留在口腔裡打轉,終究沒有衝出那兩片鮮紅色薄肉片組成的屏障而出,但他仍然用盡全身力氣的笑著與罵著。
『你這獨夫!精神上的屠夫!你要記得,你永遠都要記得,那當初因為相信你並非油嘴滑舌而願意再度敞開心扉的女子,那當初因為你表明願意等待她走出內心陰霾而願意向你展開雙臂的女子,如今為什麼會這樣冷漠如路人呢?你,不過是個活在掩耳盜鈴之中的騙徒!你,包括自己,從來沒愛過任何人,不是麼?』
冬天的冷冽使皮膚上的汗毛全部立正敬禮,他不知怎地,將之前攔腰截斷的翻譯稿再度從資料夾中叫出,想以埋首於正經事和忙碌之中轉移注意力,然而因酒精發威導致胸口鬱悶到無法形容、渾身顫抖到難以平復的雙手與軀體,根本沒辦法打出任何有意義的文字。窗外風聲雨聲仍在作威作福,他的雙眼依然迷濛,他的精神肉體依舊如同好幾次在色慾薰心之下,向應召站叫來的魔鬼身材及天使臉孔合成,來自各地的脂粉軍團成員面前,無論對方怎樣使盡力氣的手口並用,但是褲襠之間那帶把的玩意兒就是任憑擁有者氣急敗壞;也依然高掛免戰牌般地頹喪無力。
還是繼續喝它個天翻地覆吧。今朝有酒今朝醉,這句話還真他媽的沒有錯。
後記一:如果大家實在看不懂這篇文章要表達什麼,很抱歉,因為連身為作者的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後記二:本篇文章使用的音樂及圖片取材自網路,若有侵權請不吝告知。
後記三:本文同步刊登於
https://city.udn.com/v1/blog/article/article.jsp?uid=oskarterenov1976&f_ART_ID=577419
本文於 修改第 6 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