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鷗翔海恣悠哉,一朵閒雲偶踱來。
野渡鴛鴦波戲逐,無機無欲恁心開。
溫哥華是一個美麗的城市,位在太平洋的西岸,是加拿大距離台灣最近的城市之一。從中正機場到溫哥華有直飛的班機,航程大約十個小時。台灣很多大人,不滿意台灣的教育,就把小孩送到溫哥華來讀書。
在溫哥華讀書的小孩與在台灣的小孩有什麼不同?我只能說溫哥華是小孩的天堂,來這裡讀書的小孩,幾乎不想再回台灣就學。這裡的公民義務教育是十二年,孩子上課下午三點多就回家了,不像過去台灣有做不完的功課。不過如果小孩想要多讀書,也有無限的機會。
女兒在高中,常向圖書館借課外書。一次,下課時學校廣播,要女兒去圖書館一趟。女兒以為大概有什麼書忘了還,原來不是這樣,而是圖書館統計,女兒的借書量很大,圖書館選出借書最多的一些人,要參加校際的讀書會。
這裡的高中,除了英文、數學之外,全部都是選修的,課程各色各樣都有。攝影、烹飪、危機處理…。他們的教學較為活潑。
昨天晚上,我聽樓下有人用英文大聲叫罵,好像也有別家小孩的聲音。我知道大女兒在樓下,有什麼事她應該可以應付,於是專心看我的書。後來大門「呯」的一聲,大力被關上了,外面又有人在拍門大吵。我實在忍不住了,要衝下樓去。在樓梯口被大女兒攔住了。她說兒子正和他的同學在拍電影演戲,這是學校的報告之一。
高中女兒的社會課,老師把班上分成兩組,一組是執政黨員,一組是反對黨員,由老師指定一個最優秀的同學來當國會議長。另外,同學自由選擇想要加入執政黨或加入反對黨。同學無論加入那一個黨,都要上網去了解執政黨或反對黨的黨綱或政策,由反對黨的「議員」來質詢「執政黨」的政策。
我問女兒,妳加入那一個黨?她說是反對黨。
我問:「妳質詢過什麼?」
她說:「我發現執政黨想要把在社會上吸毒的毒犯,全部集中到醫院來,由醫院提供毒品給毒犯吸。一方面毒犯不會在社會上犯罪,減少治安問題,一方面毒犯也可以在醫院慢慢戒,達成矯正效果。」
我很有興趣地問:「這很好啊,妳提出什麼質詢?」
她說:「我提出三點質疑:一是國家的預算是全國百姓的納稅得來的,是正常的上班階級或工人非常辛苦的納稅錢,然而卻拿去供毒犯舒服地吸毒,缺乏社會公平正義基礎。這些納稅人如果不多繳稅,他們可以拿這些錢來給自己的小孩買更多的書,受更好的教育;而且這樣花錢,一方面在社會正面消費,促進正面的經濟成長,一面也使小孩變壞的機會少。但是拿去給毒犯吸毒,沒有比留在納稅人身邊,由納稅人消費,對國家社會更有益。更何況,這些錢如果不提供給毒犯吸毒,國家還可以蓋學校、充實圖書館和提高師資、蓋公園,使人民有更好的教育和休閒,以減少犯罪,為什麼要把國家的納稅的錢浪費在毒犯身上呢?」
我很有興趣地問:「那第二點呢?」
女兒說:「我質疑的是,毒犯可以在醫院吸毒,實在太舒服了,會吸引起更多的人吸毒,沒有造成減少毒犯的效果,反而會使吸毒的人增加。」
我再問:「那妳的第三點理由呢?」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的第三點理由,也不確定是否對,不過我還是提出來了。那就是說,醫院提供毒品給毒犯,毒品的數量不會太少。醫院到哪裡去拿呢?是否向毒販購買?是大盤?中盤?小盤?為什麼不逮捕毒販反而向他們購買毒品呢?如果醫院有正當來源,為什麼要合法種植毒品植物?」
我不知道這些質詢對不對,但是我覺得高中生就可以不是根據報紙,而是根據最原始的資料,很認真地辯論執政黨和反對黨的政策,在高中畢業有選票後,他們應該可以很正確地選擇由誰來當執政黨或反對黨。
在台灣,一個高中生,會上網去了解民進黨、國民黨的黨綱和政策是什麼?這些政黨的黨綱和政策有什麼不同嗎?在台灣高中有什麼課,會根據同學到政黨網站上網所了解的各個政黨的黨綱和政策,而去辯論統一、獨立、三通、外籍新娘、原住民地位等議題嗎?不要說高中沒有,連大學法律系或政治系也很少聽說有老師這麼做。
幾年前,我的一個好朋友,在某國立大學法學院開過一個「法律人倫理」的課,課程設定是把「法律人倫理」的範圍擴大解釋,也就是與學生討論,如何做一個好的「法律人」?內容完全以時事為議題,在上課討論。他發現同學都不太敢表露自己的政治見解,同學大部分的資訊都來自報紙。這些未來都可能是國家菁英公民的大學生,都還是如此,遑論其他人?
他憂慮的是,目前這些法學院學生,對於什麼是統一?什麼是獨立?什麼是現狀?這些概念都無法嚴格說清楚。他們對統一後的情形如何?獨立後的情形如何?統一或獨立的可能程序都沒有想過。他們普遍對政府不滿,但是要政府怎麼做,又說不出所以然來。
在加拿大讀高中,課堂上就常辯論死刑、墮胎、安樂死、同性戀的問題,高中學生他們對政治議題不諱言地表露他們的見解。在加拿大讀書的學生,他們也許不會背很多東西,但是他們樂觀、自信、可以思考,勇於表達意見,比較沒有心機。
最近我想換房子,約一個房屋仲介來家裡談。這位仲介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女單身貴族,我已認識一段時間。她既是商學碩士,又是英美文學碩士。她要來的時候,打電話給我,我剛好不在,是我女兒接的。事後,我女兒特別交待我說,仲介來的時候,不要提到她,我問她為什麼?
女兒說話有點吞吐:「我認識她,我電話中聽出她的聲音,但是她還不知我住哪裡,也不知剛才接電話的是我。」
我訝然問:「妳怎麼會認識她?」
女兒:「最近我幫她剪過頭髮。」
我嚇了一跳:「妳幫她剪過頭髮?」女兒從來沒有學過美容,我也從來沒有聽說過她幫人剪過頭髮,怎麼這次會幫人家剪頭髮,而且對方還是一個在社交上十分活躍的人。
女兒嚅嚅地說:「我本來不認識她,有一次,我在路上走。她迎面走來,我們打招呼。她突然停下來,說我的頭髮很好看,在哪裡剪的?我說,是我自己剪的。她說,我能不能幫她剪?我說可以。她留了電話。隔幾天,我打電話給她,就去她家幫她剪了,後來我知道我那次剪得不好,所以我不敢再見她。」
難怪,那位仲介上次見到她,即使在室內她也戴個帽子。
我瞪目良久,才問:「妳有沒有收錢?」
女兒忙說:「沒有, 純是義務幫忙的 。」
我說:「妳還是要再見她。」
不過,說起來也真是天方夜譚,這也許只有在「無機無欲恁心開 」 的溫哥華,才會有這種第一次在路上見面,就答應幫人剪頭髮,第一次見面就相信另一個人的剪髮技術;只有在到處可以看到「野渡鴛鴦波戲逐 」 的溫哥華,才會對第一次見面的人所說的話,完全不保留地相信,而不會懷疑有其他的動機。
很多年前,大女兒在國中的時候,為了問 問題, 常和 老師吵架,她威 脅我說,再這樣下去,有一天報紙登出來從學校三樓跳下去的人,有一個會是她。現在她已如魚得水。
生活在溫哥華的人,到台灣或中國,也許工作上沒有什麼競爭力,也許在生活上常會受騙。但是至少活在溫哥華的人,是活在人與人的信任中,是活在健康的教育中。 我不盼望小孩將來怎麼出人頭地,只期望小孩將來有正當工作,能養活自己就夠了。我告訴小孩,人生要活得愉快、舒坦,懂得怎麼樣去愛大自然、去愛人和信任人。
https://city.udn.com/v1/blog/article/article.jsp?uid=grotius6033&f_ART_ID=183143
本文於 修改第 2 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