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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亞洲電臺》
胡平和他的《論言論自由》(上)
寒山
2005.08.18
「孤獨感是人生之鹽 -- 既不可少,又不可太多。所以,少年人玩味孤獨,中年人排遣孤獨,老年人逃避孤獨。」
「二十歲時離家遠行,你不想家家想你;六十歲時離家遠行,家不想你你想家。」
「兒童從故事中理解生活;老人從生活中理解故事。」
「有的人受不了牙痛而去拔牙。有的人害怕拔牙而忍受牙痛。大致上講,世間之人就這麼兩種。」
「有關男人的標準太高,所以男人唯恐別人說他還不夠男人。有關女人的標準太低,所以女人唯恐別人說她只是個女人。」
「悲劇之後常常是空虛。喜劇之後免不了是無聊。」
如果我們喜歡這些對人生世故簡樸而精妙的議論,那麼不妨再聽一下同一位作者的另一些話:
「公民的第一權利是言論自由;公民的第一義務是自由言論。」
「權力是有權者的語言。語言是無權者的權力。」
「有太多的人只願和自由偷情而不願和自由結婚。這就是為什麼自由在中國還沒安家的原因。」
「傳統專制下的書報檢查好比屠嬰。極權專制下的書報檢查好比避孕。」
「當極權統治存在時,一般人困惑的是,這樣的一種統治,怎麼可能垮臺?當極權統治垮臺後,一般人困惑的是,這樣的一種統治,怎麼還能存在?」
「過去,共產黨要我們把毛澤東奉為神,因此對他的指示必須絕對服從。如今,共產黨又要我們把毛澤東當作人,因此對他的過錯必須多加原諒。這真是太愜意了:毛享有神的權力,但只負人的責任。天下的便宜事都讓他佔完了。」
在今天的中國,這位作者對人生世故的議論不難被當作漢語散文寫作的名篇,但是那些對專制政治的尖銳批判卻不會在公開的出版物上找到一席之地。而正是因為出自同一個作者,而這個作者又被剝奪了回國的權利,在大陸,這些典雅的的人生哲理和犀利的政論文字一起被排斥在中文閱讀的範圍之外。
這位作者就是胡平。如果你是在八十年代經歷了思想上的成熟期,那麼你很可能知道這個名字。胡平出生於中共建政之前,高中畢業時趕上文化大革命,在四川下鄉插隊五年,又當了五年臨時工。文革結束後,他考入北京大學哲學系研究生班,參加了1979年的民主牆運動,從此和中國民主運動同呼吸共命運。他在1975年寫作、1980年修訂完畢的《論言論自由》中,把言論自由作為發展民主、保障人權的偉大事業的支點。如果我們承認今天的中國在物質上已經變得和八十年代面目全非、但在有關政治問題的言論控制上並沒有實質性進步的話,那麼我們對言論自由這個支點的需求的緊迫感恐怕超過了八十年代。
中國自由主義思想很像一個不幸的兒童,它既有歷史積澱的缺乏所造成的先天不足,更有現實政治的嚴酷摧殘所導致的發育中斷。回顧歷史,尤其是自1949年以來,每一代自由主義思想家都差不多要在思想的荒原上從頭開始耕耘,其開創者往往在思想深度和邏輯進展上不得不孤軍奮戰,承擔在正常社會中幾代人才能完成的任務。
在這樣的環境下,自由主義思想的產生和被接受特別有賴於開創者的素質。一個重要的事實是,由於自己也生活在一個封閉的思想文化環境下,沒有條件用人類文明的綜合元素來培養自己的獨立思想,很多批判極權主義和專制主義的人選擇了以身殉道,是自由思想的戰士和烈士,但卻沒有條件成為自由主義的思想家。今天我們與其說是重讀他們的作品,不如說是重溫他們的人生。我們在道義上受到的震撼要大於思想上的啟迪。
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胡平的作品是寶貴的。胡平的文字所表達的是自由主義對極權主義的批判,但在這個批判的背後是深厚的教養和文明。讀他的作品,我們很難相信這是一個在毛選四卷,馬恩選集、革命文學和樣板戲的時代成長起來的人。我們很難想像一個在文化荒原一般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青年,能有一種古典的優雅和從容,能從內涵豐富的歷史掌故中信手拈來最妥貼的譬喻,用簡練樸素的語言把被扭曲的最基本的真實和被掩蓋的最樸素的真理帶回到我們的思想和生活中。
難能可貴的是,胡平對極權主義制度以及它在觀念上的形形色色的派生物的刻骨憎惡絲毫沒有妨害他對這個人性的產物所具有的充滿人性的理解,因此他的批判不但是尖銳辛辣、毫不妥協的,而且更是充滿洞察力的,從容不迫的,有時甚至是趣味盎然的。他的戲謔和嘲諷也因此而比許多聲色俱厲的批判和譴責更具有判決的力量。
正是這種厚度和力度,使得胡平的作品的意義超出了政論的範圍,成為當代中國自由主義思想本土資源中最具有原創性和根深葉茂的一部份,能夠匯入人類文明的優秀成果的那一部份。幸運的是,一個關起門來把一切都扼殺掉的社會已經不符合哪怕是統治者自己的利益。因此,儘管在中國大陸,胡平的文字不能見諸天日,但通過海內外的種種途徑,胡平在中國自由主義知識份子和一切嚮往自由的中國人中仍然發揮著他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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