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瑜的出身﹑抱負﹑行事讓我想起一個他的小同鄉 - 清末民初的湖南湘潭名人﹐楊度。
我並不是要將宋楚瑜和楊度相比﹐因為沒的比﹐因為二者所身處的時代和局面以及可能產生的影響﹐其幅員﹑量度的廣與深﹐差異太懸殊了﹐這種懸殊不只是主觀的個人因素使然﹐更是客觀的歷史環境因素使然。
楊度師事王剴運﹐與康有為﹑梁啟超﹑孫毓筠﹑嚴復﹑劉師培﹑汪精衛﹑李大釗諸君子交﹐皆一時馳譽中外之俊彥。楊度為袁世凱內閣之上卿﹐獲袁頒贈「曠世逸才」匾額。
楊的一生﹐後人可以不用「功過」﹑「成敗」的角度來衡量評論﹐但他充滿了爭議性的一生﹐卻令終生想當「宰相」以佐「明君」來實現「救中國」之偉大抱負的「曠世逸才」﹐每每總是一時敢言人之不敢言﹑敢行人之不敢行﹐卻又每每總是落在時代之後﹐迭遭通緝而為亡命天涯之徒。 1928 年寓滬﹐淪為杜月笙門下「清客」。 1932 年冬在上海租界病逝。
楊度親身參與或贊助清末公車上書﹑變法維新﹑洪憲帝制﹑張勳擁滿清末帝溥儀復辟。
楊度數與孫中山先生辯論君主立憲與共和之優劣而不願加入革命﹑介紹黃興給孫先生而促成孫黃合作﹑武昌起義後偕唐紹儀代表袁世凱斡旋南北議和﹑發起籌安會助袁改元洪憲登基做皇帝﹑幫助孫先生敉平陳炯明叛變﹑秘密加入共產黨活動參加地下工作﹑救濟死難同志家屬﹐積蓄為空而無惜。
清末民初諸多重大事件﹐楊度幾乎是無役不與。
縱觀楊度一生驚濤駭浪的經歷﹐網友讀者當可同意宋楚瑜與楊度無法並論。
生在或身在今天睾丸大之台灣的大不幸﹐就是一切註定都只有「淺盤」。連戰﹑宋楚瑜在台灣是英雄打贏也好﹐不是英雄「打輸」也罷﹐打擂台的對手﹐不過就是李登輝﹑陳水扁這一流鼻屎大的東西。
楊度擅詞章，足當名家。戊戌變法以六君子人頭落地告終﹐青年楊度悲憤國事蜩螗﹐作〈湖南少年歌〉﹕「若道中華國果亡﹐除是湖南人盡死﹐盡擲頭顱不足痛﹐絲毫權利人休取﹗」繞室而歌﹐且歌且泣﹐大有 1700 年前阮步兵（籍）放哭山林之痛。
楊度晚年有〈百字令〉詞一 闋 ：「一亭無蓋，剩光宣朝士，重來醉倒。城郭人民今古變，不變西山殘照。老慈南湖，壯遊瀛海，少把蔚湘釣。價年一夢，江山人物俱老。自古司馬文章，卧龍志業，無事尋煩惱。一自廬山看月後，洞徹身心俱了。歲歲滄桑，人人歌哭，我自随緣好。江亭三嘆，人間哀樂多少。」是登北京陶然亭感懷之作﹐可追辛棄疾。
連﹑宋出訪大陸﹐宋露了一手書法﹐但相信在其餘國學造詣上﹐無足稱讚。
以楊度一生為經緯的小說正興。宋楚瑜 的 生平大約只夠經常做一些無謂民調以充客觀的二﹑三流雜誌社拿去出本「宋楚瑜大傳」﹐不夠份量寫部小說。至少今人後人都不會 為宋加上「曠世逸才」的冠冕。
宋楚瑜會讓我想到楊度的﹐是他們的出身。宋父宋達是軍人﹐ 在 14 歲還是个孩子的時候，就只身由湖南的鄉下到青島投效海軍，並由一個三等兵做起，努力奮鬥﹐做到將軍。教養 培育 孤兒楊度的伯父 楊瑞生﹐也是以一個不更事的鄉下少年加入打長毛的湘軍﹐行伍出身﹐做到朝陽鎮總兵。
宋楚瑜會讓我想到楊度的﹐是他們的抱負。宋做總統秘書﹑做新聞局長﹑處理美麗島事件﹑做國民黨秘書長﹑「頂」前朝大老﹑「挺」今朝李佬拿下黨主席﹑選上省主席﹑ 2000 年因為李佬「去台灣省化」而出走競選總統以致國民黨分裂﹐使陳水扁漁翁得利當上總統﹑ 2004 年又與連戰合作競選正副總統失敗﹑ 2005 年更與推動臺獨的綠色政權「和解」宣佈「 10 點共識」﹑登陸訪問「中華人民共和國」。種種這些﹐毫無疑問﹐即使別人不講﹐跟楊度的抱負一樣﹐宋一定是講統統出於自己救國救民的使命感。
宋楚瑜會讓我想到楊度的﹐更是他們行事起伏的爭議性。宋的爭議性﹐不只來自泛綠的指控﹐也來自泛藍的指控。楊度更是「面面俱到」﹐但「人人喊打」。
宋楚瑜﹐當年對美麗島事件的處理﹐被泛綠視為白色恐怖的打手﹔幫臺獨分子李登輝踢出所謂「臨門一腳」而登上黨主席之位﹐被泛藍大老視為種下「亡國滅黨」的禍根﹔競選省主席時是與李登輝情同父子﹔因凍省出走裂解國民黨被李佬視為忘恩負義﹔因興票案被國民黨控告而致 2000 年總統敗選﹔因 2004 年再選而被民進黨政權繼續追究興票案﹐而為了「扁宋會」又被「還他清白」﹔不與國民黨合併﹐卻與玩弄他的陳水扁「和解」並發佈「共識」而被泛藍視為背叛。
楊﹑宋有三方面呈現最鮮明的對照。
一是﹐楊度曾為挺袁世凱而對孫中山先生做極負面的文宣抹黑﹔宋楚瑜為挺李登輝抗衡黨內大老而對李登輝做極正面的護航。
二是﹐楊度籌謀洪憲帝制失敗﹐君主立憲幻夢破滅，思想轉向民主共和。民国 11 年，陳炯明叛乱，楊度受孫中山先生之托，勸服曹錕，阻止吴佩孚援陳，助孫中山先生度過難關。中山先生曾謂楊乃「能履行政治家諾言」者。翌年，在滬加入國民黨，中山先生特告全黨，称楊度此番来歸，「志堅金石，幸勿以往見疑。」最後楊度卻變成共產黨員﹐「金石」遂為「瓦冰」矣﹗。宋楚瑜與父宋達黨齡具久﹐長相左右於眾黨國大老﹐卻在蔣經國去世後﹐力排眾議﹐輔佐黨齡淺短之李登輝﹐度過繼任總統那段被李登輝後來描述為「黨內大老虎視﹑三軍悍將鴨霸」的危疑震撼之秋﹐穩固政權。李終亦助宋當選第一任民選省長﹐李給世人短暫留下李宋「情同父子」之佳話。最後﹐李卻以「興票案」結紮掉宋當選總統的機會﹐「佳話」遂為「假話」矣﹗
三是﹐民國 18 年﹐楊度正式申請加入共產黨，在所謂白色恐怖最嚴重的時候成為中共秘密黨員﹐後被人指為投机。他对當时同他聯繫的共產黨人自辯說：「我是在白色恐怖最嚴重的時候入黨的，說我投機，我投的殺頭、滅族的機。」宋楚瑜在親民黨於立委﹑國代先後選舉中相對來說是敗選的失利之際﹐與陳水扁發表 10 點共識﹐被指為欲免親民黨泡沫化而背叛泛藍﹐宋則自辯是為國為民打開出路﹐並在登訪大陸時堅守一中論述。
人有大「抱負」卻伴有行事作為起伏的大「爭議」性﹐是為了實現大「抱負」﹐即使行事作為起伏生出大「爭議」性亦在所不惜嗎﹖還是行事作為起伏的大「爭議」性﹐必然扼殺大「抱負」的實現呢﹖孰因孰果﹖互為因果﹖天負責﹖還是人負責﹖
宋楚瑜年事漸高﹐結局如何﹐在他離世之日﹐也許我們當中還有許多人要繼續活下去﹐可以見證。也許蓋棺之時﹐不能論定。當今時空迥異﹐宋不致淪為誰人門下「清客」﹐更不致亡命天涯﹐病逝租界。
但有一點是可以斷定的﹐宋絕對沒有才情填他一闋 〈百字令〉。
本文於 2005/07/21 02:33 修改第 3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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