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有定與張長生的全力治療下,總算將邵寒月自閻王的手中搶救回陽,他也成了中了開膛手後,第一個沒有喪命的人。
在眾人焦急的等待中,昏睡兩天的邵寒月,終於睜開了眼睛,他看著趴在床邊的采薇格格,伸出手去輕撫著她的秀髮。
采薇格格被他驚動而醒,見他清醒,她高興的站起,迅速衝向門口,在門口大喊:「寒月醒了,寒月醒了——」
她這一喊,不消多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快速傳來,一大群人衝進了廂房,人人皆是一雙雙關心的眼神,漲滿邵寒月心口的暖流,讓他說不出話來,他淚光盈然,只是看著木松道長。
「師父……」他掙扎的想坐起,木松道長忙扶起他,讓他靠在床頭上,木松道長目光中滿是慈愛,說道:「餓不餓?我已經讓丁香去端碗粥來給你填肚子,你睡了兩天了……」
「兩天?」他看見采薇格格與師尊臉上盡是倦容,他覺得十分過意不去,便道:「師父,是徒兒沒用,總是讓師父您操心……」
木松道長撫著他的頭,溫顏道:「傻孩子,怎麼說這麼見外的話呢?」
他不認識柳纖雲,卻認識江菊燕,一轉眼,見她出現在此,不免好奇的問道:「菊姨,妳怎麼也在這?」
「我擔心你,當然就跑來看你……」
江菊燕一面說著,一面將柳纖雲推到他面前,還與木松道長頻頻交換眼色,柳纖雲滿眼的淚水,神情顯得十分激動,她再也克制不住思念的心,一把將他抱在懷裡,邵寒月大驚,急道:「大娘……」
「你不可喊我大娘,我是你親生母親,兒啊!我是你娘啊!」柳纖雲把他摟的好緊,似乎想把這二十多年來的思念,盡皆宣洩。
「妳……妳是我娘?」
邵寒月讓她摟的幾乎喘不過氣,胸口的疼痛,讓他發出呻吟聲,柳纖雲慌張的放開他,著急的問道:「怎麼了?是娘弄痛你了嗎?」
邵寒月搖著頭,愕然的看著木松道長,希望木松道長給他答案,木松道長遲疑著,不知該如何向他說明他們的關係,采薇格格看不過去,便道:「你們都不跟他說清楚,會把他悶笨的……」
「采薇,妳知道?」
采薇格格點頭道:「我當然知道……」她當下便娓娓敘說一切來龍去脈,邵寒月震驚無比的凝視著木松道長,顫道:「妳說,我師父是我親生父親……」又看著柳纖雲,道:「這位大娘,是我親生母親?已過世的柳凌楓,是我雙胞胎弟弟?」
趙有定見他似乎有點反應不過來,遂道:「寒月,這一切都是真的,所以,當我們初見你時,才會把你當成阿楓……」
采薇格格看他身軀輕輕顫抖著,顯然極力壓抑這突來的一切,她擔心他的傷勢有變,忙勸慰道:「寒月,你想大叫,想罵,想怎樣都行,就是別壓抑在心口,那會妨礙你的傷勢復原,本來道長不想那麼快告訴你,可是我看見柳大娘,就想起我阿瑪跟額娘,所以,我希望你們一家早日團圓……」
邵寒月看著木松道長,又望望柳纖雲,激動的情緒終於潰堤,他張口喊道:「爹——娘——」
兩人聞言,不由趨前一左一右將他抱緊,邵寒月涕淚迸流道:「我從小就一直盼望有爹娘疼愛,以為……以為自己是沒人要的小孩,沒想到……」
「寒月,是爹不好,是爹對不起你娘,也對不起你……」
「爹——」邵寒月將頭埋在木松道長懷裡,泣道:「小時候,我就曾幻想過,如果師父是我父親不知該有多好?想不到,您真是我父親……」
木松道長淚流滿面,只是抱著他,頻頻說道:「傻孩子,真是傻孩子……」
依偎在雙親懷裡,邵寒月感到十分的溫馨,驀地一陣劇咳,讓木松道長與柳纖雲兩人大驚,忙撫著他的背,半晌,邵寒月才順過氣來。
趙有定急道:「寒月剛醒,別讓他太激動,那會影響他的傷勢……」
柳纖雲將他扶好,坐在床沿,讓他靠著自己,看著自己這個打從娘胎出來不久,就不在自己的身邊的兒子,唯一能彌補她這二十多年來的思念之情,就是現在這一刻,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一如當年他剛出生時,將他抱在懷裡的感動與滿足。
「娘——」
柳纖雲愛憐的看著他,柔聲道:「這二十多年來,娘都沒能陪著你,娘真的好想緊緊的抱著你,你知道嗎?」
邵寒月點著頭,沒說話。
有道是母子連心,縱使邵寒月與生母分開二十多年,也未曾讓他們有著疏離感,或許真是血濃於水的親情,是怎麼也割捨不斷吧!他們的母子緣份,在斷了二十多年後接續,就如同不曾斷過般的親密。
這時,丁香端了碗人蔘粥進房,柳纖雲伸手接過,一口一口的餵他,邵寒月每吃下一口,就有一股溫暖流過心頭,要不是在臟腑傷處隱隱作疼,他真想把那碗粥都吃完,結果他只吃下半碗。
「怎不吃了?」
邵寒月還沒說話,木松道長插口道:「有吃就好,我看寒月也累了,先讓他歇歇吧!咱們先出去,讓格格在這陪他就好………」
江菊燕見他一臉倦容,在一旁幫腔道:「小姐,大少爺看起來很累的樣子,待他的身子康復,你們母子有的是時間聊,別急於這一刻……」
「是啊!雲妹,讓寒月在睡一會,等他精神好一些,在進來陪他說話解悶……」
柳纖雲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滿是怨懟,又似是說著:「你霸著兒子二十多年,我才這麼一會,你就吃醋嗎?」
木松道長似乎明白她的意思,突然別過臉去,江菊燕看在眼裡,暗感好笑:「這兩人明理暗地搶兒子,以後大少爺可辛苦了,要如何好好安撫他的雙親,只怕也是一門學問呢!」
柳纖雲緩緩將他的身子放平,讓他躺好,邵寒月卻在此時,發現到門口的一道倩影,他叫道:「妳……妳是……」一股強烈的熟悉感,讓他幾乎想衝口叫出:「雪姊姊。」這三個字。
上官雪心本想逃開,卻被葉天翔一把拉住,說道:「有什麼話,就當面說清楚吧!擱在心裡,只會悶出病來……」上官雪心只好跟著葉天翔走了進去。
采薇格格開心的叫道:「雪姊姊,寒月沒事了,只要再調養一陣子,就能完全復原了。」
「雪姊姊?師姐?」
邵寒月原本躺下的身子,乍見上官雪心的那剎那,猛地爬起身來,掀被下床,卻因身體虛,險些栽倒,采薇格格忙扶住他,急道:「趙大夫都說了,你不能太激動,你激動什麼呢?回床上躺好,好不好?」
邵寒月順從的坐到床上,采薇格格方想扶他躺好,那料他方才的舉動,已經牽動他的內傷,竟讓他將剛喝下的粥和著血水全吐了出來,沾污他的衣衫與被子,看的眾人大為驚惶。
「寒月——」
眾人圍了過來,趙有定趨近為他把脈片刻,方對眾人道:「因為寒月先前方受過刀傷,在元氣沒有恢復下,又受到開膛手重創,舊傷未癒又添新傷,於他身子損傷頗大,加上內息不順才會如此,這幾天,盡量讓他躺著休息,沒事,就別讓他下床走動,相信調養七八天後,情況會有所改善……」
趙有定這番話,彷彿一顆定心丸一般,讓眾人不安的心,逐漸踏實,江菊燕不知何時端了盆水進來,她忙擰了條毛巾遞給柳纖雲,柳纖雲伸手接過,替他擦洗唇邊血跡,又替他換上一件乾淨的襯衣,采薇格格拿開沾污的被子,重新拿一條乾淨的被子,幫他蓋上,江菊燕隨即將沾污的衣衫與被子,拿到外頭去了。
「對不起,是我沒用,才讓大家為我費心……」見這麼多人為他操心,邵寒月甚覺過意不去。
「傻孩子,只要你趕快好起來,大家就安心了……」柳纖雲扶他躺好 ,又替他理理衣衫。
「娘,我會的,我會很快好起來的……」
他口裡回著話,雙眼卻是盯著采薇格格,采薇格格讓他看著粉臉發窘,撇過頭去,邵寒月才將眼光移回,只見柳纖雲似笑非笑的凝視著他,邵寒月訕訕的叫道:「娘……您看什麼?」
「娘想說,或許娘很快就會有兒媳婦了……」
邵寒月聞言,俊臉一熱,回以傻笑,沒接腔。
見他方才激動下嘔血,上官雪心滿懷歉咎,想趨前扶他,又想著,他有雙親與心上人照顧,其實已足夠,而趙有定之言,讓她覺得此時此刻,都不適合跟他說明一切,她只怕再度牽動他的內傷,延緩他的復原,她剛移動腳步想離開,邵寒月眼尖,叫道:「雪姐姐,怎麼來了,又想走?妳知道我跟爹有多擔心妳嗎?既然妳沒事,怎地都不跟我們聯絡?」
聽得他的質問,上官雪心清楚,問題臨身,只有面對它,才是解決之道。她拐步走近床榻,欲言又止道:「寒月……」接觸到眾人詢問的眼神,她知道是非說不可了,當下便將一切告知。
眾人知悉她與崔浩的關係,無不為之震懾,明知道鳳凰村的血案,崔浩脫不了干係,卻因為有關證據被上官雪心銷毀,而制裁不了崔浩。
邵寒月撐起上半身,怒不可遏道:「為什麼雪姊姊要那樣維護崔浩?為什麼?妳這麼做,對得起上官叔父跟上官嬸嬸,還有那些無辜慘死的村民嗎?妳把半枚古錢給我做什麼?我不要,還給妳……妳只是把所有人當成傻瓜,妳變了,變成是非不分……」
邵寒月怒火上衝,劇烈的喘著氣,采薇格格忙道:「你別生氣了,身體要緊啊!」
他忿忿地取出半枚古錢丟給她,上官雪心伸手接過,又交給了采薇格格,采薇格格知道半枚古錢的重要性,忙替他收好。
面對邵寒月的責難,上官雪心依舊為崔浩辯護:「寒月,當初不跟你們聯絡,我有苦衷的,所以我才會百般迂迴,透過趙姑娘將半枚古錢交到你手中,兩枚古錢聚攏,就成了一把開啟藏寶地點的鑰匙,而且傳說中富可敵國的寶藏,也是真的,是當年闖王所留下,也的確埋在鳳凰村,不過若是沒有鑰匙,就算知道地點,任誰也進不去。」
聽她娓娓述說,木松道長、葉天翔等人愈聽愈奇,細細聆聽,沒有打岔,上官雪心續道:「沈伯父以前秉持著反清復明的宗旨,也一直是天地會的後盾,但是後來,他改變了主意,他曾說,康熙皇帝是少見的明君,他會照顧好天下老百姓,所以他不再反清……」
她頓了一頓,又道:「至於沈伯父是如何得到開啟藏寶地點的古錢,我不清楚,不過他曾道,寶藏在明君手中才有用,不然,就會變成亂源,因此,打一開始,他就沒想過要給崔浩,在張祺昌手中的半枚古錢,我也會設法奪回。」
房內眾人都沒說話,氣氛凝重到極點,她嘆了口氣,再道:「再說,下令滅村的人,真的不是崔浩,是張祺昌,崔浩只是個傀儡莊主,很多事都是張祺昌在作主,再說沈伯父於我有恩,而我也在他臨終前答應過他,會幫他好好照顧崔浩,因此,我不能失信,更不能讓崔浩有事……」
一說到崔浩,邵寒月跟木松道長兩人旋即又扳起了臉,看著他們父子倆,上官雪心心底有了打算,黯然道:「師父,寒月,我知道你們不能諒解我的所作所為,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我還是我,從沒有變過。」
「寒月,天底下只有雪姊姊能夠讓崔浩回頭,你要支持她才對。」采薇格格不忍上官雪心受委屈,幫腔道:「說真格的,其實我覺得崔浩的本性也不是那麼壞……」
「為什麼連妳也幫他說話?妳……」
邵寒月突然一陣嗆咳,咳的讓他幾乎喘不過氣,采薇格格著急幫他揉背,柔聲道:「你別這樣好不好?方才趙大夫說了,你不能太激動,不要身子才剛好一些就生氣,好不好?」
有道是一物剋一物,在采薇格格的安慰下,他漸漸平息了怒火。
震驚天下的鳳凰村血案,也可以說成了懸案,因為沒有證據,自然成了一樁無法了結的懸案,這也是邵寒月心中的痛與遺憾。
上官雪心實現了諾言,也給了木松道長一個滿意的答案,但她更知道,他們的師徒之情、姊弟之情,走到了盡頭。
當天夜裡,她留書出走,她去了何處,沒人知道,眾人四處打聽,卻芳蹤杳然。
(古箏演奏:相思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