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與隱喻 ◎紀大偉
記憶所及,廖鴻基是在我剛開始寫同志小說的時候在文壇浮出水面,如此推算廖筆耕至今應累積了將近二十年的海洋文學作品。誠然我追索記憶的方式有失敬意,簡直將廖拉下來變成我的平輩,但我其實要指出:海洋文學和同志文學差不多在同一時間,在解嚴後的台灣文壇開始受到重視。在本土意識和環保意識開始興盛的當時氛圍中,台灣知識界突然發現了海洋(即:後知後覺地發覺海洋的重要性),進而急欲發現海洋文學。
廖鴻基在《海天浮沉》的自序中說,「海洋成為我生命最貼切的隱喻。」這句話可以用來描述這本散文集,也可以延伸歸納作者多年累積的海洋文學。不過,雖然這句話看來公允,對評論者而言卻是一大挑戰:廖的海洋散文在談海洋,在談他的生命經驗,海洋跟生命互為隱喻,這些事實都明白寫在廖的作品中不需評論者戮力指認;那麼,還有甚麼詮釋空間可供評論者發揮呢?這就是我說的,對評論者的挑戰。但這句話還有一個值得琢磨的點:隱喻是甚麼?在「A=B而且B=A」的情勢中,「=」是評論者值得注意的支點;少了這個支點,A和B就要失衡崩塌。讀者並沒有辦法直接認知廖細心認真介紹的海洋:他說海是甚麼,海像甚麼,海如人生人生如海,但讀者終究是透過(廖有意無意安排的)無窮無盡隱喻,將隱喻做為中介,才得以稍微接近所謂的真實海洋生態。
我透露出面對散文文類的焦慮。散文讓人以為容易親近(許多散文家以平易近人著稱),海洋散文更不厭其煩將不懂海的讀者拉近大海;然而評論者終要承認海洋與讀者之間存有隱喻這座浮橋(這又是隱喻了),我輩可能抱住橋頭卻未曾真的見過大海。
(作者為政治大學台文所助理教授,美國UCLA比較文學博士)
文學是唯一的國語,字是冬雷震震夏雨雪,書連結心靈密碼,在無邊的國度,跨越界線,形成聯合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