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小說中的女人】

英國女王伊莉莎白一世終身未婚，她即位時說，「我已嫁給英國了。」有人稱她「童貞女王」（The Virgin Queen，亦稱處女女王）。她沒有結婚，實際上卻有情人。這也算是處女嗎？

紀德（Andre Gide, 1869-1951）有一本作品叫《窄門》（1909），男主角叫傑羅姆，女主角叫阿麗莎。他們是表姊弟，他們雖然結為夫妻，卻終生沒有同床。

傑羅姆和阿麗莎，自小常在一起，互相理解，也互相喜愛。阿麗莎的妹妹茱麗葉也愛上傑羅姆，阿麗莎知道，一直等到茱麗葉和別人結婚之後，才答應和傑羅姆的婚事。
但是，他們結婚之後，一直沒有同床。

這部作品，和紀德的實際生活，有一些類似，紀德是不是利用這部作品，來表達自己的心境和思考的模式？

紀德本人的表姊叫瑪特麗妮。他們結婚了，結婚的經過和作品中所描述的情節，有不少類似。

紀德是一個同性戀者。當時，同性戀是違背道德的。比紀德早一點，王爾德（Oscar Wilde, 1854-1900），因同性戀，在英國被判罪入獄。實際上，他們二人還有通過信，談論同性戀的問題。

另一個原因，表姊看到她的母親，也就是紀德的舅母和人通姦，表姊認為這是性慾帶來的罪惡。

紀德是同性戀者，後來卻和別的女人發生關係，生了一個女孩。表姊很生氣，把以前紀德給她的信，全部燒掉。

「我在你身邊，就感到無上的幸福。」阿麗莎說過。但是她更重視「聖潔」。「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單獨走向上帝的。」她說。

紀德是個誠實的作家，他寫《窄門》，是為了懺悔，還是對走向上帝的路有不同的看法？

在台灣，我們也會看到，很多年輕人，集體受戒，走入佛門。他們有不同的理由，不過想要單獨走向天堂，或西方極樂世界的想法是相似的。

我有一種感受，紀德好像在發問，人要走的，是上帝的路？或是人間的路？難怪他的著作，在梵蒂岡曾經全部被列為禁書。

〈黑面進旺之死〉的媳婦，她選擇了死，因為她預見到沒有男人的生活。另一方面，這也是一種犧牲，因為小姑還有很長的人生。阿麗莎也是一種犧牲，犧牲現實的性生活，而選擇了通往聖潔的大路的窄門。

「窄門」引用自《新約．路加福音》13:24，「你們要努力從窄門進去。」從窄門走進去，真的會有更寬闊的路？阿麗莎是在淨化自己，還是在耗盡自己？在《窄門》這部作品中，她是在療養院孤獨的死去。她的死，丈夫並不在身邊，是後來茱麗葉告訴他的。但是，對阿麗莎來說，死並不是結束，是單獨走向上帝之路的起步。

──本文刊載於《聯合文學》2011年4月號

◎作者簡介
鄭清文
1932年生。台灣重量級小說家。著有多部小說作品，並曾獲國家文藝獎、美國桐山環太平洋書卷獎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