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susu
一窗雨 垂掛一季冬
午後的山水 揮著手 冉冉吐煙 已向晚
我在路邊 等待春熟的歲月來
耳邊不斷傳來隔壁床的阿嬤,喉間一口痰堵在生命的終站,
她的外勞一會兒向鄰床抱怨阿嬤一夜不睡讓她也失眠,
一會兒抱怨探視阿嬤的親人太多,她疲於奔命。
我的左手吊著點滴瓶,軟針深埋在我的手背裡,使我無法起來為阿嬤拍痰。
阿嬤的家人再怎麼孝順,夜晚拍拍屁股離開之後,
留下一室阿嬤的喘氣與掙扎,
人在向晚的旅途完全由不得自己,我深深體會了那悲哀。
再遠一點的病人家屬,更把病院當起推銷「初乳」的天堂。
那男人對著胖護士說:「護士小姐,你吃這個保證一星期瘦五公斤!」
胖護士不為所動冷冷回答:「是哦~?!」
那男人掀起肚皮拍一拍:「我以前肚子大得像水桶,現在...瘦得多結實啊!」
誰知道他以前的樣子?胖護士忙完手邊的工作,搖啊搖著走出病房。
男人看胖護士沒興趣,索性把病房當成推銷空間,大啖什麼生長因子!
阿嬤還是聽到的,也許是覺得荒唐,
她突然一口痰又堵住放了抽痰管的喉頭,
大聲咳嗽起來。
屁股卻同嗯出便便,臭味薰了一室!
我的手機響了起來,那首『因為想念』的鋼琴旋律飄出小小的鐵盒,
趕緊一手提了點滴瓶,一手拿著手機,走出病房外走廊,
算是躲開吵雜混亂的那一幕。
左手邊走廊盡頭一大片透明玻璃,光線灰灰地透了進來,
我遠望著灰濛濛的天空,與那人間喧囂的一切,彷彿離我很遙遠,
走近瞧那橋旁下原本綠油油的台灣欒樹已被催黃,而榆樹與烏?都熟紅了,
煞是美麗,這些小小的驚喜,應是入冬以來唯一醉人的風景了。
我的身體走過長遠的憂慮與壓力,夾雜在酷寒的冬日,
僵直的肌肉強壓過我柔軟的血管,
它有了輕微的麻木與無力。於是住院詳加檢查。
就在望得出神之際,走廊另一頭響起帥氣廖醫師的聲音:
「藥師啊!你這樣走路沒關係吧!」
昨晚來探房的廖醫師已經值了24小時班!
「我沒問題啦,倒是你值了那麼久的班,眼睛都一大一小了。
昨天我聽另一位醫師被病人催來催去,忍不住說壓力會殺人!」
我們相視笑了笑,我又補充一句「你要保重喔~!」
廖醫師對我揮一揮手,尷尬的笑著走了。
風關上了窗
路綿延在不可思議的遠方
雨反覆印上它無法停止的油墨
鳥在窗邊 飛走了
我的主治楊醫師請我走一直線,我站著想起那些模特兒走路的樣子,
我是學不來的,純粹是一種平衡感的尋找。
我走著走著,竟然往右邊偏過去。
像冷氣團循著一條路線去遇上你那樣,它有時不能指揮,它有時是註定的。
去年往坪林的野地上行走,黃色的煙花正盛開,
草綠的葉子與蜜糖般的花朵,
不相識的人總喜歡採摘,然後又將之棄於山徑邊。
野牡丹結了果實,茶葉園有白花燃燒過幽暗的天明。
那唯一而憂鬱的天邊暗沉著,草原上的風不變的呼嘯過地球的表面,
湖泊就像是那掛在地球臉龐上的一滴一滴美麗清淚。
而我們在地球上的時間,也慢慢地,慢慢地,
一點一滴流失去,像人體的某些平衡感,也漸漸消失一般。
楊醫師說:「藥師啊!你的電腦斷層掃描看不出什麼,
抽了好多管血做了有關血管方面的特殊檢查數值,也都正常。
顱內血管、心臟超音波、頸動脈狹窄檢查,都正常。
若真要挑毛病的話,就是核磁共振,
似乎在左大腦有一條極小的微血管有一些梗塞....!」
︿︿!我猜楊醫師心裡大約意思是在說:「藥師啊!你是來亂的嗎?....」
唉唉唉!!!......。。。
那一天我感覺天空是要放晴了,可是,為什麼心底總還灰灰地?
天明我來 見路之邊界
手指如蠟 點燃起冬日一盞微光
一片葉翻捲過你我鼻尖 季節還依然徘迴
生平第一次住院出院,生活有如徘迴過一片冰冷的湖面,
冰點在夜裡孤寂昇上最高點,一個人的旅程,雖然有些悲哀。
皮膚在寒冷中代謝異常,乾癢著不愉快。
一切都將隨著季節放慢的腳步,沒有停歇,
也許是習慣了往日節拍,一時改不過來,
一出院便投入了管制藥品40項申報,
直到胃不斷翻騰絞痛起來。
「這會不會太脆弱了?」我吶喊著,撫著胃,走路去上班。
身體有自救的本能,當它不勝負荷時,便會抗議。
以往常告誡病友:「年輕時你折磨身體,老了身體就來折磨你!」
噢....!現在這一句話轉個彎,繞回到自己身上,
這個軀體也是應該好好被保重的啊..!
縱然每個人來這世界,都有一個使用期限。
但在使用期限之前,至少不要提早腐壞。
終於寫了幾封mail,推掉幾個承攬的工作。我這巨蟹座人該休息時,
就不要再傷腦筋啊!
生活已足夠凌亂,都梗塞在每個細節裡。
我把往昔的詩搬上來,清理一下堆滿書的桌面,拉開畫冊的另一邊,
將朋友的祝福都鑲了框。
我人生向晚的「詩」生活,才正要開始。
sus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