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搭蘆灣手記》一直在我心裡迴盪並讓我數度放下書本思考的就是「口述歷史」。對沒有文字可以作為記錄工具的原住民來說,「口述歷史」是保存本族歷史文化的重要方法。引發我思考的是,「口述歷史」在一個家庭甚至是一個家族中所能發揮的力量。
在我念國中的時候,父親為了方便照顧年邁的奶奶,我們舉家搬移至萬華青山王宮附近。當時,對於萬華,我只有小時候每年過年回去領紅包的模糊記憶。高中起,我離家讀書,乃至後來就業、成家,萬華之於我就只是父親住的地方。過年前,我回萬華去探望父親,閒聊間問起父親是否知道電影《艋舺》就在住家附近拍攝。一向不多話的父親突然話匣子打開了,他說起原來伯母的娘家就在剝皮寮,還跟我說起剝皮寮地名的由來。那些話語,讓我對萬華開始有了一些不一樣的感覺:感覺上,好像自己終於跟萬華「有了關係」。
日前,外婆因病去世。我一路陪著外婆從台北回苗栗通霄。夜裡為外婆守靈時,翻看《搭蘆灣手記》,「口述歷史」的想法又在腦海中浮現。我想起外婆蹲坐在住家外院一邊用手搓揉著衣服,一邊吟唱日文歌曲的聲音。當時,我年紀尚小,聽不懂歌詞的意思,也聽不出外婆歌聲的情感,只是隱隱約約感受到,洗衣服時的外婆好像比較沒那麼嚴厲。如今回憶起來,卻恍然明白,原來是外婆在自己的歌聲中尋回年少時的歡樂了。我抬起頭望望外婆的遺照,再看看屋外的水泥地,那裡原來有一整排的大樹,樹下有我無數的童年回憶;後來為了擴建馬路,整排的樹都被鋸掉了,我的童年回憶也就尋不到重溫的現場了。
看完整本《搭蘆灣手記》,把自己做了記號的喜愛的篇章又再看了一次。我暗下決定,從今起,只要有機會我要多聽聽父母、祖輩們的故事,那些他們記憶中的童年、他們曾經的年少、他們給自己臉上劃下皺紋的拚鬥……然後,我要把這些故事還有我自己小時候的故事講給我的孩子聽。我想,就是這些經過世代傳承的故事延續了家族的意識;沿著這些故事,我們串起自身與傳統文化的關係,尋到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我希望,我的孩子在聽了許多的故事之後,也能像孫大川先生和書裡提到的許多人一樣,認同自己的文化,對自己的文化有自己的看法,也願意為自己的文化盡一分心力,哪怕他只是願意繼續傳誦故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