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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格言◎藍孩子的故事──摘自《噬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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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14年10月15日。晚間6時52分。太平洋西界。島國台灣。
  北海岸。日落時分的海灘。或許因為緯度偏低的關係,即便是在深秋之時,黑夜降臨得並不太早。然而雖說是日落時分,其實陽光早已隱沒至海平線之後了;僅留下那大片尚且透著一點乳白色微光的寶藍色夜幕。
  K正獨自步行,離開碼頭邊燈光明亮的魚市場,沿著無人的沙灘漫步,享受入夜後冰涼海風的吹拂。
  遠處黑暗的濱海公路上方偶爾不規律地經過幾艘飛行船,但次數並不密集;要相隔許久,才能看見一次探照的光圈經過。
  而在沒有飛行船經過的時候,在視野的邊緣,那遠處的蕩闊空間便是一片黑暗了。近處,霓虹閃爍,一座濱海的遊樂場裡,有著彩色拱頂的旋轉木馬猶兀自在黑沉沉的背景中亮著橙黃色的光……
  那顯然是個吸引人的景點,在遊人眾多的白天裡想必是相當熱鬧的。但現在,原先流連駐足的那些,多數都散去了。在K所立足的這片海灘上,距離遊樂場已是很遠了。無法聽見任何人聲或音樂的曲調。也或者是行走的海風把聲音都拂去了。然而在視覺裡,在突出於整片黑暗背景的、光的工筆輪廓上,隨著那拱頂軸心的旋轉而緩慢流動中的眾多人影物件,此刻看來卻如此美麗而虛幻,就像是一場集合了所有光之殘影的幽靈聚會一般……
  海灘上一個人影也沒有。瑩光藍的月牙已在稀薄的雲翳間遲疑地露了臉。透過月光,K可以看見海這一側的黑暗中,一道道白色的浪花規律地舔舐著沙灘。
  便是在此刻,K突然看見了Eurydice。
  而Eurydice也同時看見了K……

  在一整片彷彿月光無法穿透的,佔據著不明確空間的黝暗裡。像是在夢境中從黑暗的意識深處浮現的人影。K突然看見,僅僅是在前方數公尺處,算是極近的距離,一名女子獨自站立著,面向海的方向。
  女子便在這時轉過頭來。月光照在她的臉上。
  K立刻認出她來。而根據女子臉上的表情判斷,她應當也認出K來了。
  那是Eurydice。黑髮的Eurydice。他們初識在兩年前的第七封印新進人員訓練課程裡。地點在香港。
  那是個假想案例的小組課程。原先以K的層級,是不可能會親自來主持這樣的小型課程的;但由於此次新進人員講習的規模相當小(總共只有12位新進人員),原先負責的講師又被臨時派往曼谷,是以K便暫時瓜代他的教學任務,出席了這次的小組課程。
  Eurydice看來十分安靜。一種優雅的氣質。K記得她認真的深褐色眼瞳、她鼻樑的弧度、她彼時光澤閃亮的短髮。K記得她在甜甜笑起來的時候,原先小動物般的眼睛會閃過一絲狡黠的神情。而那笑容又像是春天裡綠色小池塘的漣漪一般。彷彿有幾片很輕很輕的什麼突然掉進了池塘裡……
  或者可以這麼說:在許久之後,K才發現,他幾乎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所有模樣與舉止的細節……
  當然Eurydice算是相當美麗了。但這樣的美麗也並不至於太不常見。K那時已35歲,見過的美麗女人也已不在少數。K自己難免感覺納悶:是什麼引導著他,讓他記得了那麼多與她相關的事?
  然而除此之外,似乎也不再有些什麼別的了。儘管那些關於Eurydice的細節印象偶然會閃現在K的腦海中,然而K也並不認為自己時常想起她。K甚至一度以為,那或許是Eurydice擁有某種引人注目的、天生的獨特,而K自己又在不知不覺中發揮了情報人員所應有的效率與記性的緣故……

  淡藍色的月光下,他們彼此招手打了招呼。而後立刻便笑了出來。大約是為了原先彼此表情上的驚愕吧。
  「局長怎麼會到這裡來?……來度假的嗎?」Eurydice問。
  「是的,是度假啊。……先別叫我局長了。」K笑著說:「風景很美的地方。你呢?也是來度假的嗎?」
  「可以算是。」Eurydice停頓了一下:「嗯,其實我是在這附近長大的。這次算是回鄉了……」
  「真的嗎?」K開了個玩笑:「我想你可以直接說實話;據我所知,我們單位確實是正好有個這附近的案子必須處理……」
  「不是的,不是的,」Eurydice又笑了起來:「我來這裡,真的是回鄉了。只是回家鄉看看。……」
  有一瞬間,即便是在如此晦暗的光度下,K覺得自己彷彿又看見了那個微笑。某種十分輕盈的物事悄悄墜入池塘裡的,寂靜漣漪的感覺。但這回的墜落顯然是在一種比黑暗更黑的陰影中發生的。那使得此刻面對Eurydice的距離感覺起來並不像實際上那般靠近……
  「原來你是在台灣出生的啊。」K說。
  「是啊,……」Erydice停了下來。K察覺她像是有些話想說,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那,或許你知道其他一些觀光客不常去的好地方?」K體貼地換了話題。
  Eurydice想了一下。「有的。」她又微笑起來。這次是較為明亮的那種了。「不過,很難說明是在哪裡哦。」
  「什麼意思?」K感到好奇了。
  「嗯,跟我走吧。就在這附近,很快就到了。」Eurydice作了個手勢。「但要靠點運氣。並不是常常可以看到的。……」
  
  他們開始沿著海岸線慢慢向前走去。他們談論了天氣、談論了堆滿了新鮮海產的魚市場、談論了月光,也談論了像是在夜的布幕下鏤刻出光的輪廓的,華麗如夢的濱海遊樂場。而後Eurydice向他解釋,就在他們將要前去的某處海岸,在外海,或許是由於海底暗礁地形的緣故,常會有某些固定的渦流產生。在某些特定的季節時分,因為潮汐與洋流的變化,那固定之渦流將會特別強勁;而其結果,便是造成某些近海軟體動物的災難了……
  「它們的祖先是葡萄牙戰艦水母。」Eurydice說。
  「最毒的那種?」
  「是的,就是古典時代裡那種毒性最強的水母。現在已經絕跡了……」Eurydice解釋:「我們在這裡──如果運氣夠好的話──會看到的,是葡萄牙戰艦水母的變異種。有個很美很可愛的名字,叫藍孩子。Blue Child。」
  「藍孩子。……它還有毒性嗎?」
  「有,但只剩下一點點輕微的毒性了。」Eurydice笑了起來:「只要不把它們炒熟了吞下肚子裡去,大概是一點關係也沒有……」
  K也笑了:「我很確定我沒有嘴饞到那種程度。」K稍作停頓。「但至於你,我可就不敢保證了……」
  「藍孩子幾乎就是一種『台灣海域特有種』了……」兩人的笑聲散落在黑夜裡的海風中。Eurydice繼續向K說明:「特有種,也就是說,全世界其他地方都沒有。它只在台灣和沖繩出現。而且更罕見的是,整座台灣島,也只有在北海岸近海這一帶才有。……它的體內含有某種特定結構的氮化合物。當這種化合物暴露在空氣中時,會立刻氧化……看,那就是了。」
  Eurydice指向右前方不遠處的地面。K看見兩三片約略指甲大小的藍色瑩光靜靜棲息在潮濕的深色沙地上。像是發亮的玻璃碎片一般。
  「沒想到這麼快就遇見它了。我們運氣還不錯呢……」Eurydice說:「那就是藍孩子的……『破片』了……當海底地形配合潮汐所產生的渦流奪去它們的生命、撕碎它們的軀體之後,那暴露在空氣中,氧化後的氮化合物,便會發出這樣的藍色瑩光……」
  K走近了些,低下身去,摸了摸那兩三片安靜蟄伏著的藍色瑩光。看來像是美麗的玻璃碎片一般的東西,倒是如預期一般帶著膠質的冰涼軟滑。有些還可辨認出是屬於觸手或傘狀本體的某一部份。它們的亮度比起早在100年前便已絕種的螢火蟲還高上許多。K隨即察覺,自己的手指上也沾染了些粉末般的藍光破片。
  (氧化之後的藍光?意思是說,那等於是某種程度的「燃燒」了。K想。……也就是說,那是一種當軀體無可挽回地碎裂之時,會允許自己在靜默中自燃的軟體生物?……)

  「感覺如何?」Eurydice問他:「涼涼軟軟的是嗎?」
  「是啊,是啊……」K將指掌浸入腳邊的小潮池中,以海水洗去瑩光藍的粉末。「很新奇,也很美麗……」K抬起頭,客套地道謝:「謝謝你帶我來看這些。……」
  「先別忙著謝我,」Eurydice笑得十分開心。翠綠色的池塘裡現在是完全光亮著的、春天午後的漣漪了。她的一雙眼睛瞇成了兩道彎彎的弧線:「再走下去,或許會有更多哦。」
  他們繼續往前走。沿路果然見到愈來愈多的藍色瑩光破片。它們顯然都是隨著那規律湧來的海潮來到岸上的。月光明亮,K可以在沙灘上隱約分辨出一道乾與濕的界線。在那界線四周,藍光破片的分佈就像是沿路灑下的瑩光花瓣一般……
  然而沒過多久,破片更是愈來愈密集了。它們在沙灘上隱約形成一條平行於海浪的印痕。彷彿曾經於此行走的什麼所遺留下的軌跡。
  藉由月光的指引,他們繞過一處沙壁,來到一個小小的海灣。近處靜靜平躺著幾座大小不一的潮池。而海灘上,幾節巨大的漂流木半埋在沙中,高聳的部份在沙地上投下龐大的陰影。像是某種史前巨獸斷裂的骨骼一般。
  海潮仍規律地舔舐著沙灘,發出某種空洞而細索的迴響。放眼望去,此處海灣裡的海已然亮滿了大片水母的藍色瑩光。那藍孩子水母軀體之破片,有些正漂浮在水面上,有些正隨著一波又一波的浪潮起伏著,還有些顯然是落在了那些清淺潮池的水底。彷彿在夜空中沉靜而燦爛地釋放著暈光的星群。
  但不知為何,K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一個他從沒見過的幻象:一隻巨型的藍孩子水母在黑暗的海水中游動著。那是一處極黑暗的海水。除了這隻單獨存在的,巨大的藍孩子之外,沒有任何其他事物存在……
  (藍孩子寂靜地游動著。牠的身軀像是一顆搏動著的、透明的心臟。牠的觸手在水中妖異地款擺著,像是美杜莎的蛇髮……)
  而此刻,或許是雲翳遮掩的緣故,月光已然暗下了。兩人並行的長長陰影隱沒入那漂流木巨骨更為巨大的陰影之中。他們都靜默了下來。K看見月亮表面薄薄的霧氣快速地流動著。海風變強了。像是某座密閉腔室的巨大回音,風的質量灌飽了耳殼內部,毫不倦怠地撞擊在耳膜上。
  K突然想到,這其實是一場死亡的盛宴。死亡之屍骸的華麗表演。對水母來說,也唯有在死亡驟然臨至的當下,藉由渦流,將自己的體軀粉碎裂解之後,才得以看見這樣的景象了……

  「上次看到藍孩子,」Eurydice打破了沉默:「已經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很久了。……」
  「……所以,已經那麼久沒有回鄉了?」
  「嗯,是的……」Eurydice又靜默了一會兒,而後轉換了話題:「那時候很喜歡一位古典時代的中國詩人。回來時看到這種景致,就想到了他的幾首詩……」
  「什麼樣的詩?」K問。
  「要考我背不背得出來嗎?」Eurydice笑了。
  「說說看嘛!」K也跟著笑了:「只說一半,你有故意吊人胃口的嫌疑哦。我很想知道那是什麼樣的詩。……」
  「那是顧城的詩。大概是早就記不完全了呢……」Eurydice偏著頭想了想:「好吧,我就試試看好了……」
  Eurydice稍作暫停,而後開始輕輕地唸誦:
  「……永恒的天幕後
   會有一對白鴿子
   睡了,鬆開了翅膀
   剛剛遺忘的吻
   還溫暖著西南風的家鄉……」
  「……開始,開始很凉
   飄浮的手帕
   停住了
   停住,又漂向遠方
   在棕色的薩摩亞岸邊
   新娘正走向海洋……」
  「還有另一首。……」Eurydice微笑著,臉上似乎泛著看不見的紅暈。
  「……門上有鐵,海上
   有生鏽的雨 ……
  「一些人睡在床上
   一些人飄在海上
   一些人沉在海底
   彗星是一種食具
   月亮是銀杯子
   始終飄著,裝著那片
   美麗的檸檬,美麗……」她稍稍停頓了一下,而後繼續:
  「別說了,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自己……」
  Eurydice的聲音很專注、很沉靜。儘管海風強大,那聲音卻像是某種不受影響的、材質堅韌的細微纖維一般,清楚地穿透了風,以及風所穿透的那些巨大的,層次繁複的黑暗……
  便是在那時,K清楚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突然有了某種奇異的不適。像是有什麼無形無色之物,充盈地、鈍重而流動地侵入了自己的胸腔。那無形無色之物似乎具備有某種活體生命的特質,而那樣的特質又隨著Eurydice靜定的嗓音以某種流體的形式滲入了胸腔之外的體內間隙。那像是自己精神上的一個缺陷、一個破口。K感覺自己的心跳與呼吸的頻率都加快了,然而並不輕淺,反而變得溫熱、鈍重而深沉……
  一種陌生的不適感。或者說,那感覺確實如此陌生,以至於K並不真正知道該不該用「不適」來形容它……

  因為在當下,K的精神其實是愉快的。K看見月光照在Eurydice的側臉上。她偏過頭來看了K一眼,而後又像是有些羞赧一般,將目光轉開了去。如此晦暗的光度下,原本無法看清人的表情;然而黑暗中,K卻似乎又看見了那漣漪一般清淺的笑。  像是原先那座春天的小水塘,在無風的下午,在平滑如鏡的水面上,忽然有某種細小而美麗的,長著一對透明薄翅的昆蟲,在極貼近水面的飛行中蹎躓了。而那一個又一個小小的蹎躓與傾斜,卻又像是灰塵或某種輕盈的羽絮,繞著湖心打了一圈水漂一般……
  此刻回想,那便是他們戀情的初始了。在回程的路上,他們沿著地上逐漸黯淡的藍色瑩光離開那月光、沙崖與灰白色漂流木巨骨所構成的陰影。失去了瑩光的「藍孩子」看起來更像是某種髒舊的玻璃破片。兩人都比來時的路上沈默了許多。……
  事後臆測,那沈默毋寧是理所當然的。彼時,K正對自己的當下的反應感到迷惑。在回程的路上,K感覺那彷彿侵入胸腔之中的無形無色之物慢慢地離開了。然而此刻,抽去了那充盈、鈍重而溫熱的什麼,卻令K感到有些寒冷……
  一種輕微的,自頭頂蔓延至胸口、腰際、上肢與指掌的寒冷。像是原先並不介意那海風的涼意,而此刻全身之髮膚,卻因那海風穿透黑暗的吹拂而極細微地顫抖了起來……
  (那與他們第二日的相約是多麼不同啊。K至今猶清楚記得,第二日,台灣北海岸的豔陽下,細碎的貝殼沙停留在Eurydice白色肌膚上的畫面……)
  (……純淨無瑕的藍天。一絲雲的痕跡也沒有。很奇怪地,那感覺並不熾熱,而竟只是一種純粹的明亮。K發現,乍看之下彷彿一片米白的貝殼沙,在細看之時,其實並不全是米白色的,而是一些多紋彩而多稜角的細小破片。當貝殼沙在Eurydice的肌膚上薄薄敷上一層半透明的沙膜時,那日光便持續在沙的質地上折射出各種角度的,碎裂的光。而那碎裂的光彷彿又會在某個時刻曝白漫淹了整個畫面。在那些時刻裡,它們帶來一次雪盲,稍作暫留,隨後卻又像是搖晃的水波一般盪開了去……)
  然而K的精神依舊是舒緩而愉快的。他與Eurydice之間的沉默也並非令人感覺尷尬或緊張的沉默,反而是另一種像是原先繃緊著的什麼,突然被放鬆了的感覺。
  這同樣是令K感到困惑的部份。或許也可以說,更困惑的部份……
  暗夜的月光下,他們走回打烊的魚市場和遊樂場。沙粒細密的質地在他們的腳步之下摩挲出細柔的、彼此愛撫的音響。
  魚市場原本燦亮的燈火已然逐漸暗下了;遠遠看去,只剩下幾盞隱約搖曳的小燈。而遊樂場裡已是全然的黑暗了,只有入口處的霓虹招牌還像是捨不得離開一般,依照那明滅設定的規律無聲地眨動著光的眼睛。
  彷彿一隻溫馴地蹲踞著的,無形體的獸……

  那便是他們愛情的初始了。K想。
  對K而言,甚至可以說,那便是K自己愛情經驗的初始了。或者再準確一點說,對於自己的反應,K雖是有些始料未及,但也僅止於此。畢竟K是明白那些事的。K只是沒有真正確實地「經歷」過它們而已。而今,在事過境遷之後,K甚至會向自己這樣形容:與其說是驚異或迷惑,倒不如說是在微小的驚異與迷惑之上,尚且存在著一種「啊,竟是如此?」的感覺。而那般感覺則是像一層又一層巨大的迷霧般籠罩於那微小的驚異之上……
  當時Eurydice任職的單位是情報總署研究中心的研究助理。在之前,Eurydice進到第七封印的第一份職務,則是行政局的一般行政人員。研究助理已是Eurydice在第七封印的第二份職務了。
  開始的時候……
  開始的時候,當然都是很快樂的。
  開始的時候,即使存在著些許細微的不安;K當然也不曾預期,那樣的幸福,竟只持續了短短兩年……
  而更不曾預期的是,在許久之後的此刻,一切都消散了……
  一切都瓦解了……

──本文節錄自伊格言《噬夢人》




本文於 修改第 1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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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顯然是個吸引人的景點,在遊人眾多的白天裡想必是相當熱鬧的。但現在,原先流連駐足的那些,多數都散去了。」

那些?那些什麼?是那些人吧?為什麼人字不寫出來呢?

K所立足的這片海灘,距離遊樂場已是很遠了。」

這句的主詞在那裡?找不到.這個句子沒有主詞.究竟是什麼東西「距離遊樂場已是很遠了」?若是沙灘的話,應該把「在」、「上」兩字刪去,「K所立足的這片海灘,距離遊樂場已是很遠了」即可.如今加了兩個贅字,句子失去主詞,不知所云.

為什麼作家會寫出這種不通順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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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兀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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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著彩色拱頂的旋轉木馬猶兀自在黑沉沉的背景中亮著橙黃色的光

伊格言大概不明白「兀自」一詞的意義.猶即兀自,兀自即猶,為什麼要重覆使用同義詞?二者取其一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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