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躺在手術室裡縫補手上斑駁的時候,我和他並肩坐在廊上,不發一語。他垂著頭,不知是雨水或淚水,不斷從他臉頰滑落。我渾身濕透,被醫院裡的低溫凍得哆嗦。雖然我不知道那無法控制的顫抖到底是來自恐懼,還是冷。
是我先發現你的。
大雨滂沱的夏日午後,我用他留給我的你們的鑰匙,開門喚他。四下無聲,他似乎未歸,我進他房間,卻看見一個凌亂的背影。你垮著身體,肩膀微微抽動,我故作冷靜試圖喚你,才發現你雙手一片皮開肉綻,四濺的鮮血有的已凝為髒濁的褐色,有的還在你雙臂汩汩冒出。
我的恐懼其實並非來自你的憤怒失控,而是他的冷靜與沉默。
他掛上電話後十分鐘內便趕回家,彼時你正揮動滿是鮮血的雙手,盡可能將身邊一切砸向我。我一靠近,你便將刀鋒往肉身抵去,我僅能後退,口齒不清地解釋我和他的關係,但毫無作用彷彿自言自語。等你進了醫院才發現我和他從頭至尾沒有交談,他似乎早已預知這一切,熟練地安撫你,迅速善後這片狼藉,上救護車前他僅用眼神示意我別跟上,雖然我還是擅自進了醫院。他的沉著令人毛骨悚然,好似這些都在他的計畫之中。
後來。後來長達一兩年的時間,我不再和你們連絡。直到當我逐漸淡忘這件事、這份恐懼,你突然主動要求和我見面。後來。後來你們還是分開了,你戀上一個大你十歲的男人,他開始和一個小他八歲的男孩交往。後來。後來我不曾和任何人提過這場鬧劇,而十年就這麼過去了。
人事已非、物移星換,但他的沉默,卻從那一天起,根植在我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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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還是另一個名字的時候,我便在他的房間讀過。我隨手翻看,卻看見你留給他的甜言蜜語。
也因為這份意外的妒火,我們才確知了彼此的情感和慾望。
十年後,這本書改版翻新,起了新題,開頭寫著:欲愛是走向疼痛的開始。彷彿回顧著你的鮮血、他的沉默,我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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