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筴魚 八里景觀著人迷
栩栩:
別來無恙。很久沒給你寫信了,即使心知你是收不到也讀不懂的。
陽光如此驕奢地從上方,倒下來,倒下來。場中糜散一股股費洛蒙的青春,田徑場上。男孩子們求偶小公獸一般,以汗水及肌肉線條,承繼了純粹陽剛的美學,然有些女孩子壓根兒不心領的,她們削短了髮,體力先天限制,注定不敵雄性。那麼,就在智力及才華上勝之不武吧。總之,栩栩,你那時還不清楚,『文青』代表了什麼?你只是不想捲入集體的躁熱,獨自抄了兩本書,在亭亭如蓋的樹蔭涼處,看著。沒有什麼能再讓你難堪的了,體重都破了百,要興之所至地阿魯巴你,也沒啥搞勁。你的外號,叫「姐姐」。發難者,還是校刊社的某員。這是高中生的世故,很男孩式,很該隱式,似乎將一位成員貼上了陰性記號,他就能倖免於注目。
兩本書。朱天文《荒人手記》,董啟章《安卓珍尼》。
荒人扭曲而綻放奇花異卉的世界,撒絮成兵般,你心底被蠱入了種子,日後鏈結了你與北城的難分難捨。你把《安卓珍尼》書背面上,因你顧忌,某一位同樣體型豐饒太過的同學,看了會神經病發作。日後的日後,你在同志交友網站,瀏覽了他的日記。通篇的塗寫,多麼像市集裡婦人家的討價還價,只是物件星移,改成了男體橫陳罷了。但,他猛然跳出一句,「我是董啟章」。
你當下萎頓。
栩栩。日後的日後的日後,更多耕字耘文的同行者,說好了般,飲了朱派馥郁甘香的法乳,滋養成一大片物種紛繁多元的雨林。栩栩,你是更早就背過身去,也毋須掛上「叛逃中」的牌子(況且你是哪個咖呀),稱著瞳曨天色未明朗,你於夜間飛行,你也沒有胸懷文學大志,無非只是,文學是你的玩具,但說出來會被砍頭或被排擠的。
栩栩,你只是栩栩。
多年以後,你會看到一名聲名鼎沸的邊緣人,立地成神,有了俠風瀟灑的名號--「犀利哥」。台版也陸續現身,幸好你是早就不看報章電視,十年如一日,也沒啥好看。況那些口傳怪物傳說的媒體工作者,或親或疏,是知青派還是綜藝咖,你多少認識,你大為感慨之處,就在沒人去撥開重重外相的雜訊干擾,去描摩,好異於常人的,美麗呀何等美麗的心靈,其結晶處宛若天工,令人目不暇及。
就像,有名隊伍,名叫《安卓珍尼》。
有名教授之子,年年反串,甚至於強迫症似的,不容自己重複,武則天慈禧克麗奧佩卓,越壞他越愛。且心機畢露,每一年他身旁都有,他哄拐騙一同粉墨上場,但實則替他幫襯的綠葉人士。我不再參與的幾年後,耳聞他為求一己情愛順遂,早已蓄鬍、喝高蛋白跑健身房、理平頭、斂起嬌滴滴的語氣。我,扼腕於一名〈少年神農〉的同行,早夭了。
也有〈聰明世界〉。本隱匿於愛滋污名的某某,一脫成名,之後我在隊伍與他重逢,他瞳仁黑烏且放大放大,應悔吞靈藥?我看穿了也覺得無趣了。我又聽見,世界在兩人間,撕裂紙張的直刮骨髓的聲音。
也有女子,良人為女子的女子,戲謔般投入有名無實的假婚姻,越益孤立,她逃也逃不過,黃臉婆小媳婦的命運,命運只是喬裝了,再回來找她搭訕。
栩栩。我們只是,栩栩。
祝 日安筆暢
如生
林柏宏,台灣南投人,政大新聞系畢,惟近中年。如果日據之史拐了個大彎,他會皇名化的改姓,松林;如果真如江湖術士的謅言,母親命中注定先有一女,再有二子,他會叫林柏涵。嗜書成痴,愛玲瘋魔,一肚子人情炎涼與鬼點子,只待靈光一劈,逸出筆尖。曾獲得台北縣文學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