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了一本在書坊間最暢銷的著作──《目送》它是作家龍應台的作品,根據書頁上描述:這本書裡描繪著她對於父親的逝、母親的老、兒子的離、朋友的牽掛、兄弟的攜手共行;寫失敗和脆弱、失落和放手、寫纏綿不捨和絕然的虛無,寫盡了幽微如燭光冷照山壁。
在這七十四篇的文章裡,龍應台對孩子對雙親對朋友及兄弟,儘訴的是對親情的難捨。尤其對於父親的逝去,她這樣形容:「父親的死亡,像海上突來閃電把夜空劈成兩半,天空為之一破,讓你看見了這一生從未見過的最深邃的裂縫、最神秘的破碎、最難解的滅絕。」每一個字眼都充滿了對父親驟逝心情的激盪,是如此巨大濃烈的衝擊。
又如在「如果」這篇裡,龍應台飛往香港的機上,目睹一老翁拄著柺杖,步履蹣珊地踽踽獨行,幻想著父親,如果健在,會一路牽著他瘦弱的手陪他坐飛機,聽他說話,不厭煩。並且敲問著當年戰爭時發生的每個環節,聚精會神地傾聽父親所說的每一句話。因為父親已逝,這一切在她心中卻是充滿了永遠的遺憾和追悔。
文中描述著對父親思念的真情流露,讓我想起已過世十幾年的父親,我與父親的感情,像似一條薄紗橫隔著,互動的機會極少,但是在他臥病期間,我看見了父親的脆弱,對生命無力的反抗,驀然驚覺,與父親相聚的時光,已逐漸消逝當中,才深刻體會到「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滋味。
記憶中存著深刻印象的是幼年時因為數學成績不佳,遭到母親責罰的時候,我淒厲的哭喊聲,驚醒了正在沉睡中的父親,而阻止了母親的體罰;另外一次則是成年後,因為身體不適,是父親陪伴著我去看醫生,一路上父女兩人行走在街上,卻是沉默無語……
父親不善於表達對子女的關愛之情,曾經,聽父親提起過,在我童年時,看見我在擺滿帽子的地攤上,挑選適意的花色,父親說,他當時正在我的背後不遠處,思忖著,一旦我挑選到喜歡的東西時,他要買頂帽子送我,但是,我並沒挑到就回家了。
父親出生時,祖父就已仙逝三月餘,他始終未曾看過祖父的顏容,三年後祖母帶著年幼的兩位姑母與父親再嫁。(母親聽祖母轉述)
若說父親一生順遂其實不為過,生於日據時代,但卻從不煩惱吃穿,在市場裡,祖母頂了間店面,讓父親開起了水果行,因為父親不善經營,店裡生意清清淡淡,一年裡頭,就遇上個夏、冬兩個旺季,讓他忙碌,若非母親汲汲營營,省吃儉用,要養活一家大小七口人,實屬不易。
果菜市場做的是早市的生意,從清晨一直到响午,父親整理完帳目,稍事休息之後,一個人就會到家附近的「說書間」(又稱講古間)去邊泡茶邊下棋,傍晚,母親就會喲暍著我,去說書間喚父親回來用餐。
那說書間其實是三座「塔」,中間最高,是個地下一樓地上三樓的建築,就像一個「山」字,並列一起,塔樓頂上刻著「主普壇」三個字,原來這裡是每年農曆七月普渡祭拜好兄弟的祭壇,普渡時,三座建築物裝飾的耀眼燦爛,兩座較矮的塔裡,還有電動的古裝木偶在那兒擺動,一年裡頭只風光一個月,其餘閒置的時間,就變成是「說書、泡茶、下棋」的空間。
地下一樓,空間狹小,裡面空氣渾濁,人人手上都叼著根菸,個個眼睛專注的在棋盤上,思考著下一步,該怎麼打贏這場戰局?我看見父親的身影,輕喚一聲:「爸!媽要你回家吃飯。」父親頭也不抬,只應聲說:「好!」但身體依然停留在椅上,我知道,如果這盤沒殺出個輸贏,父親是絕不會離開的,而我卻像是任務完成般,快馬逃離,急忙到外面呼吸一口新鮮空氣。這是他打發午後悠閒的時光,但也因為長期如此,導致肺部不適,呼吸有氣喘的現象,於是開始進出醫院數次,在他疾病纏身後,再加上三位兄長對於水果生意興趣缺缺,隨著他的離世,水果行也歇業了。
而母親則在今年的四月,也走完了她人生最後的旅程,也許母親是幸運的,她沒有像龍應台的媽媽那樣,患了老人失智症,而是神智清明地在安養院裡,度過她人生最後的一段時光。八十歲的老人家,手指、膝蓋骨關節,日漸僵硬,導致行動不便,梳洗需仰賴他人,對於晚輩們將她安置於養老院裡,仍頗有微詞,甚至,對於子女來探望她的次數,都清楚計算著。
在《目送》這本書裡,「胭脂」一篇中,龍應台帶她母親外出,經過店鋪時,會聽到有人說:「伊查某仔轉來嘍!」也讓我想起,每次去探望母親時,她總會跟人說:「這是我最小的囝查某子,嫁得最遠的。」我知道,這個讓她覺得嫁得最遠的女兒,她內心是不捨的,一個月北上來看她一次,肯定是太少了,有時坐了數小時的火車上來探視,她總會用乞求的口吻,希望我能多停留幾小時來陪她,可是,不一會兒,又急急地催促著我,不要錯過歸去的火車時刻。
母親是個好強的人,不能料理自身,頗感沮喪,常會有厭世的念頭,又常細數著老友們一個個走了,言語間充滿了孤寂與落寞。4月6日當晚,在二哥餵食完晚餐後,未久,旋即不省人事,未留下隻言片語,在隔日中午離開了人世。
閱讀完《目送》又再勾起了對雙親的追憶,雙親養育恩澤浩如天,雖然他們都已仙逝,但在子女的心裡卻是永遠的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