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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在美vs.孫梓評◎百年孤寂,宅男之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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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燒話題】聯合文學2009年5月號

百年孤寂,宅男之必要?
◎裴在美vs.孫梓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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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ject 關於宅男的二三事
From 編輯部
To 讀者們

宅男!宅男!無所不在的宅男!不易親見,得要到一個個幽深的房間去尋找,那孤獨、自溺,憑一條細長的網路線和世界溝通的靈魂,曾幾何時取代「黑狗兄」、「帥哥」、「陽光男孩」、「型男」,成為當今社會最普遍的男性動物。
多少人以「宅男」為名,廣告、唱歌、在街頭以及網路不斷複製,如被大量的水稀釋,越來越淺薄、無味。
但別小看「宅男」,他可是有力量、有內涵的,如壓縮檔一打開,驚奇連連。
而且,他也可以是文學。
裴在美就以此為主題,創作出一篇篇的「宅男系列」,書寫宅男看似平板無聊面目生活之下的百般樣態。
在閱讀裴在美的創作之前,我們藉由網路,連結到作家孫梓評,以「宅男」之名,展開通信,看兩人將「宅男」一下子講成嚴肅的哲學命題、是社會現象觀察、有時突梯滑稽、又有心靈氛圍,「宅男」談不完,要不是篇幅有限,這場對談恐沒完沒了。
就請打開電子郵件,感受「宅男」力量的大無限。(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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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ject 如何定義宅男?
From 孫梓評
To 裴在美

與裴在美小姐有過一面之緣。
之前曾耳聞她的美麗,讀過她小說裡的曲折,驚豔過她的畫作,還知道她能編、演、導。要見她之前,我不免有些緊張。在報社附近的餐館,出版社的企劃陪她一道前來,彼此都友善地微笑,我望著她,美麗之中帶著一份爽颯,我被介紹之後,她隨即說:「我在雜誌上見過你名字。你的母親好漂亮。」
那是一則童年照片的企劃,我繳交的幼時照片:年輕的母親望著學步的我。因著這一份開朗的稱讚,我著實感動了許久──從來也很少想及母親漂亮與否,然而那張母親的臉,凝望我的光采,那混合著種種微妙的瞬間,被她讀出了。
我心裡覺得感激。
於是,當《聯合文學》編輯部來信詢問,是否願意針對她近來一系列以「宅男」為題的小說,進行e-mail的對談,我便想起了那一句稱讚,揣想是否也因為那一面之緣,使她想及我?
而裴在美的「宅男系列」小說,我曾斷斷續續讀過。這幾年,「宅男」一詞彷彿成為顯學,雖然我心裡老牽掛它是個變種的外來語,又似乎總有著定義上的疑慮,因此,假若能扮演第一線讀者,我首先想發問的便是:「您何以選擇這個主題?」以及,「您如何定義宅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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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ject 英雄氣短,宅族當家!
From 裴在美
To 孫梓評

講到宅男宅女的定義,其實很簡單。這就像定義郵差:挨家挨戶送信的人。定義作家:以寫作表達自我的人;企圖或嘗試以寫作維生的人。
宅男宅女麼,他們是這個發達的網路時代發展出來的一個特殊生活形態。一切都因著方便的網路,而不必天天肉搏上陣地擠公車捷運、上下班;網路不僅包辦了交友、購物、娛樂以及一切人之所需;更發展出種種精湛的玩家方式。致使這批「宅族」得以「不沾鍋」的蝸居形式,獨立隱於城市甚至鬧市之中。
即使有了簡單明暸的定義──就像是郵差,但要寫某個特定的郵差──要賦予他(她)生命、背景、記憶、情緒、關係、座標和深度等,則全然是另一回事。一切都要重起爐灶,只不過寫的時候千萬不能忘記這人是個送信的就是了。
當然,我也承認,選擇「宅男」此一身分確有其特定的思考。這就好比電影《計程車司機》(The Taxi Driver)的作者,為了要找一個能在現實中與存在主義對應的角色,於是便創造了沉浮浪跡城市邊緣的計程車司機與他越戰老兵的背景,並發展出那樣一個與現實廝殺的殘暴故事。這二十一世紀初的「宅男」,在某些意義上,與二十世紀五○年代卡繆的《異鄉人》,七○年代的《計程車司機》,甚至V. S.奈波爾筆下流徙的孤獨靈魂,以及所有躑躅人生道途、不斷牴觸現實、一意追求自由的傢伙,是同出於一個源頭的。
只不過,我這「宅男」由於儒家文化和時代背景使然──如今真是不興英雄了──因此甚為軟弱、妥協,而且超實際。
其實,我不過就是寫一個城市裡的單身人,即使年齡無可奈何地增長,內心卻還像個小孩(我們誰不是這樣?)。他渴望人群和世界,但卻不知怎地腦子某處秀逗(或因過分敏銳?),以致與社會大眾人情世故格格不入,尤其無法忍受繁瑣老套虛偽功利……。他渴望大自然,但卻不幸圈囿在壅塞的台北盆地。他當然渴望愛情,也試圖兼顧親情,嚮往青春和美,但同樣回到老問題上──不僅跟人合不來(特別是自己家人),他實在是怕了他們。
至於愛情,青春和美,對他來說,它們不只易碎,根本就是花朵,一熱便要凋萎。
於是他蝸居城市一隅,端賴通過電腦的聯繫,擺脫了諸多現實近距離的不便、不快甚至惡夢。即使如此,他仍舊有如一葉小舟,搖搖擺盪在生活裡不斷發生與更新的漩流與波瀾當中。也只有靠著一些微小的樂趣、短暫的幸福以及固定安全的「宅族」生活形態,這才造就了一面勉強堪稱穩定的網,使他暫且跟人群和世界達成了溝通與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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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ject 親屬單位終結者
From 孫梓評
To 裴在美

──那麼,此處所稱的「宅男」,也就並非熱中動漫或線上遊戲的「御宅族」(otaku);亦非眼高手低不外出謀職、深獲家庭溺愛的「尼特族」(NEET─Not currently engaged in Employment, Education or Training),或許,較為接近的是某一類不喜社交、排斥約定俗成價值的「繭居族」(cocoons)吧?
曾有人提到,「在忙亂的世界中有宅的空間,那是相當幸福的」,或亦肇發於此?「宅」,相對於紛亂人際與訊息漫溢的快速世界,毋寧是一個餘地;一方自己與自己相處、斬除不必要枝蔓的「避難所」,進退之間,而也才生出了您所稱的「溝通與和解」……
在這個前提下,閱讀「宅男系列」,則感受到特殊的輕快與親切。所有加諸「宅男」形象所衍生的負面可能:社交恐懼症、廣場恐懼症、亞斯伯格症候群、網路成癮……一概闕如。反而,我們隨著他的生活動線,參與非自願的相親、不定期的午餐會、回家陪爸媽吃飯,他甚至答應去陪伴一個多年前的舊識,共同生活一段時間,只為了將那人拎離情緒的惡沼。
也因此(只除了我每日在類近時間往公司報到,在相仿的指針位置打卡下班)──讀著「宅男系列」,便模模糊糊照見了自己的影子:獨居城市邊緣,晚睡晏起,重度網路使用者,快三十五歲了,真覺得自己渾噩終日、面目可憎時,我便搭上高鐵回老家,跟爸媽見了面,第一個話題無非是怎麼還不結婚?
似乎總卡在這個點上。
所以我好奇:儘管這位宅男「軟弱、妥協,而且超實際」,他真能走入家庭,成為複數嗎?關於孤獨,做為親屬單位終結者,《荒人手記》裡的小韶誦讀紅綠色素週期表,試圖抵抗生活無常諸變;而「宅男系列」裡,主人翁或受惑於異性神祕的笑、陌生女人的低胸,在偶一為之的嘗試與受挫中,宅男真體會了孤獨之必要?或者其實仍嚮往著婚姻,只是拿不到正確的入場券?
若您亦覺得婚姻其實與一人之「宅」相悖,那麼,「宅男」可說是網路時代新發明的「孤獨」,超越了性(與性傾向),成為新的親屬單位終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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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ject 孤獨之必要?婚姻之必要?
From 裴在美
To 孫梓評

現在許多人,包括你和我,即使再不情願被貼上標籤,但其實很難完全避免不「宅」呢。這可能就是你之所以會「讀著『宅男系列』,便模模糊糊照見了自己的影子」吧。看到此處,不禁暗自微笑。
但我書寫的這個「宅男」確實有他的特殊性──雖然在他身上應可找到、或者經歷過你所提及「御宅族」、「尼特族」和「繭居族」的一些階段和習性。
而且,不用說,他當然是被溺愛慣壞了的;屬於台灣七○年代以後出生長大的世代。在那個社會普遍富裕,風氣相對以往大大地自由和開放,戰爭威脅降至最低(大半時間根本不感覺它的存在)的大環境中,即使沒有家庭的格外眷顧和溺愛,他們也已養成一種理所當然發展自我的習慣(包括自我和自我空間的擴張),更遑論若再加上一些無可避免的溺愛了。
「宅男」的特殊性──一言以蔽之,就是不能忍受俗世以及社會人群種種幾近粗鄙的現實性,即使他自己也並不見得多麼的清高、超然或者貫徹實踐著甚麼遠大的理想;甚至更自我矛盾地無法不現實。
你越讀到後來可能越會發現,他那種無可救藥的童心未泯,近乎原始的純真,可能正是他不斷牴觸排拒現實的靈感和根源。
受不住陌生女人低胸乳溝的誘惑,與女網友初見便談上床姿勢的選項,〈鳳梨酥〉中一連串超現實遐想與童真的記憶,以及某次短暫的同性愛經歷等等;似乎一概納入他突梯荒謬、唐吉訶德式地挑戰信用卡公司、與父母以及周遭對抗的能量來源。
在古老的舊社會,孤獨形似一種特權。非士大夫階層或才華分子,好像還無法承受。這就像在過去,咖啡和茶是專屬某個階級所享用的。
現在不一樣了,越來越多的人有感於「孤獨之必要」,也更加體會孤獨的種種好處。從前的孤獨是「黃蘆苦竹繞宅生。其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往往取酒還獨傾……」現在呢,電視報章網路e-mail手機iPod隨侍在側。環境也不再「苦竹繞宅生」,而是窗口塵囂狂,樓下接夜市了吧?
孤獨被稀釋,不再純粹。當然也失去了心靈的詩意。充其量,只能說孤獨保障了自由和自在(當然也保障了一定的苦澀)。或許某種程度上,孤獨更形似維持最大自我空間的一個手段。
說了半天,這批宅男宅女們的現代孤獨,似乎還是充滿了功能性。
唯有上面你提到的那篇〈夜霧〉──宅男答應去陪伴一個多年前的舊識,共同生活一段時間,只為了將那人拎離情緒的惡沼。
裡面有一小節描寫孤寂,算是稍稍與理想性的孤獨靠近了些。

孤寂像杯冰水,那樣透明,那樣醒神。但是多好。一個人,有整條空蕩蕩的馬路。黑夜的城市彷彿酣睡的孩童,與白日的吵鬧瘋狂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偶有幾輛街車行過,唰地一聲,立刻火箭一般消失了。
上個星期他還確曾想過,找個兩人都失眠的夜裡,帶小詹出來壓馬路散步,最好兩人分道,各人走各人的,讓他好好感受一下孤寂的況味。要懂了孤寂,才算真正跟自己做成了朋友。
這一刻,他忽然感覺小詹就在身邊。於是隨口說道:你看,我的臉都濕了。
真的是,夜霧漸濃,他感覺自己的頭髮逐漸濕漉。

另外,跟你的情況差不多,我們這位宅男無可避免地要承受結婚找對象的壓力(或許偶爾他也會天真地幻想著真命妻子的出現)。但婚姻可是一道複雜的習題呢。簡化的說法是:EQ高的人,性情隨和的人,現實性強的人,不僅較易找到對象,而且較能找到合適的對象,當然也較易維持婚姻的幸福。
不幸的是,我們這位宅男,以上這三個條件他全都不具備。更何況「在這紛亂的世界中有宅的空間,那是相當幸福的」。能有的都已經有了,他又何必勉為其難,苦哈哈折磨自己、去追找不適自己的舞台和戲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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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ject 每個宅男心中總有個彼得潘
From 孫梓評
To 裴在美

確實如此,「宅」之不可避免──您提到,這些故事「屬於台灣七○年代以後出生長大的世代」,然則身邊有幾個年紀比我稍輕、八○年代後出生的朋友,其中一位,「我其實也沒有幹嘛,在家裡打線上遊戲,自己做點三明治來吃,除非必要絕不出門……好吧我很宅。」夜間十一時他才決定離開「山洞」,找個沒有網路的地方,認真處理手上要製作封面的翻譯詩集。
另外一位,「如果可以的話最好哪裡都不要去,像隻小狗一樣窩在自己的沙發上一直看電視最舒服啊,畢竟,我就是個宅男。」但他沒這麼幸運,當工作日如常到來,他還是得帶著害羞與對社會化的抗懼乖乖出門。
再一位,雖有固定交往對象,但是「我一週一定要有一天,不跟任何人約,獃在家裡洗衣服看日劇,就算只是在床上滾來滾去都好。」
因此,也就不那麼令人意外:電視打開,「宅」話題源源不絕。宅男擁躉與批評者互有辯論(儘管多半只在表象上打轉);或者,當「宅」族增加(很感傷地,也包括被裁員者)、「宅經濟」發燒──即使面對金融海嘯依然逆勢成長。
在此龐沛宅潮之中,我也聯想到家庭結構的變遷與更易。「宅」之興,是一種去「家」化的過程嗎?《說文解字》:「宅,人所託也。」此做為住所、住處之解。《廣雅疏證》裡說,「宅,葬地也。」此做為墳墓解。其中似有些幽微趣味。
回到您筆下的「宅男系列」故事,這樣一個「無可救藥的童心未泯,近乎原始的純真」的「kidult」、別無選擇的矛盾綜合體,必然終要面對身體年齡與心理年齡的扞格。其中,我讀著而特別感覺歸屬「七○年代以後出生長大的世代」者,莫過於字行間洩露出對青春的戀慕與懷舊情緒。
前面眾個短篇,宛如拼圖貼黏出「宅男」生活景況。長篇幅則別開生面,如〈祕密〉,從姊弟之間瑣事著手,透過一塊暗伏在錯置記憶裡的燙傷,帶出似淡實濃的家族繫絆;如〈躲藏之謎〉,從童年偏愛藏身衣櫃一路寫到成年的自己,一旦遭遇衝突,仍選擇悻悻然躲回巢穴(那安全無害的繭居);或又如〈髮色〉,當公車上「宅男」偶遇染髮少年,好細膩摹寫藏在陽光中的透亮誘引,那奪目的羨慕,也使他展開一段好氣又好笑的染髮行程……甚至包括前面提及的〈鳳梨酥〉,「於是他,在每一個咀嚼下嚥的動作中,一次次回味著初嚐鳳梨酥的甜蜜滋味;並再次、又次地回到三十年前那個濕涼的夜晚。」
因此,「宅男」閉鎖於「自己的房間」,除了心裡總有個彼得潘,不斷蠱著他,莫往成人世界走去,是否也包括對於已發生的世界的眷戀不捨?
我的八○年代後出生的朋友,提到他的一個女性朋友突然懷孕了,「本來我們隱約覺得自己的抗拒長大,其實帶著點自得,但她意外懷孕後,整個人都變了。開始嘗試撙節開支,甚至也進行生涯規劃……」
在肚子裡藏匿一個宇宙,是女性獨享的體驗與智慧,那麼,甚麼才會是屬於「宅男」的成年禮?或者根本不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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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ject 激烈而荒唐的成年禮
From 裴在美
To 孫梓評

就從宅男的「成年禮」講起吧──〈食色性也〉是「宅男」的最後一篇。這篇小說藉著今村昌平一部富有爭議性、根據真實故事改編的電影《我要復仇》;展開宅男對自身刻板道德約束的某種覺醒;因而生出一股打破(身體、世俗)禁忌的嚮往和勇氣來。從他意外自網上得知夜店的資訊,並奮而光顧導致一段激烈而荒唐一夜情的發生──雖然之前的篇章我都不曾、更不必鉅細靡遺交代宅男的性生活和性體驗──但極顯然地,這夜對他產生的巨大衝擊,足可謂某種形式的「成年禮」了。
相對於女性的孕育,男性所須跨越的門檻其實不高:在這裡,姑且就算是性和播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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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ject 人生不如一部B級電影
From 孫梓評
To 裴在美

閱讀〈食色性也〉確實使我驚訝──原來「宅男」已比我更早一步走出「自己的房間」。每臨週五夜晚,下班途中我駛進快速道路前,總會經過本城的夜店一級戰區,門口湧滿光鮮男女,閉著車窗仍聽得見舞曲奔放,然而我總感覺漠然。幾個紅燈之後,我便又能「安全地」回到一人獨居。
如此想來,是該感謝「宅男」了。感謝他展開這一趟由虛至實的冒險,他若不領受這一回「成年禮」,在後現代無所不在的虛擬實境中,我們再怎麼樣也只是靠近真實,而非置身真實。我們的人生(很可能)不如一部B級電影。(所幸)在破碎的本質中,總有口味不一的真實。就像故事的最末,「甚麼動心甚麼讓人動情就甚麼吧」。
而「宅男」已經告訴我那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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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ject 網路造成的無可挽回的赤裸裸的真實境地
From 裴在美
To 孫梓評

前面你提到篇幅較長的〈祕密〉。在〈祕密〉這篇小說裡,「真實」與「虛幻」嚴重的曖昧混淆,這樣的混淆同時也零星散佈在其他篇章中(只沒那麼多和明顯而已)。這種真實和假象的排比與辨證,正是藝術文學之吸引人處;而每個世代的創作也都試圖對虛構和現實的關係做新的調整和詮釋。所謂文化上的當代性,也或可由這種虛構和現實的新關係來界定吧。
而我要說的是,在〈食色性也〉這篇裡,真實和假象的曖昧再度籠罩了宅男,最後他卻能破繭而出,回到現實的真實中。
如果從二十世紀六○年代一路回顧過來,當下我們對真情實境的迷戀和攫獲的程度真可謂前所未有。商品化固然是最大的原因,電子數位化的各式新發明,以及網路更把人推向一個無可挽回、赤裸裸的真實境地(不留任何想像和心靈的餘地)。所有非立足於真實、虛無縹緲的崇高;任何文化中的上層意識,似乎全過去了。
這就是為甚麼在「宅男」的世界裡,青春的戀慕與懷舊情愫,以及各種林林總總的事端;無論是對生命中某日的敏感回憶;打發無聊寂寞時光的方式;或是受不住春光明媚誘惑下的野外踏青,總都非要建立在他每日的現實基礎上不可,要不然就是被當天的某個殘酷事端所打斷或粉碎(但請不要誤會──事實上我非常喜歡、也很著迷於在這現實的層面上發展故事)。
因此,青春戀慕的主題到了「宅男」手上,只能是一個特意跑去天母染髮可憐又可笑的過程,而絕不可能如《威尼斯之死》因迷戀美少男而猝死。懷舊情愫到了「宅男」這,也只能是一些浮光掠影、與當下現實盤纏不清的依稀記憶,而不可能像《都柏林人》、《米格爾大街》(Miguel Street)那樣呈現一個個囫圇的故事。
眼看這個可憐的「宅男」一腿緊緊跟上當代的腳步,另隻腳卻仍舊留守於現代主義的浪漫中。閱讀(書寫)「宅男系列」,便彷彿照見了自己。
或許就如奈波爾所說:「瞭解他人最好是通過自己。這也許是小說家的才能吧?」



◎作者簡介
裴在美/作家,業餘畫家,曾為影視編導。現居美國西雅圖。美國南康州大學文學士,紐約影視藝術中心畢業。出版當代藝文評《遮蔽的時間》,小說《台北的美麗和憂傷》、《河流過》,長篇小說《下落》、《疑惑與誘惑》、《海在沙漠的彼端》,電影劇本《耶穌喜愛的小孩》、《悲愴紀事》等十餘部。


孫梓評/生於一九七六年,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畢業。現任職文字編輯。著有短篇小說、長篇小說、散文集、詩集等多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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