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襪子的榕樹〉
從小學的正門口走出來。一群人嗆到一股廢氣,捂著鼻子等待綠燈乍亮,衝出範圍。
榕樹都犯了肺結核。咳出來的盡是致人遠離的毒氣。
課本教導小學生要愛護樹木,不能刮樹皮、拔樹葉子;榕樹的頭頂除了青綠的葉子之外,最特別的是有氣根。還有,樹幹是木頭色的。沒有植物學家研究:榕樹怕冷,需要穿上襪子保暖。
不只是一棵樹。是一整排、一整個社區。
樹幹的腳上被漆成白色,除了慘白之外,不見樹色的精神。
相映地上的綠葉,飄落在紅磚道上,偶見幾坨動物的棕黃排泄物;這般風景,孤絕了榕樹形骸,連雜草也無心挺身。
我問油漆工,是誰的主意?要應景過節嗎?
「里長說的,看起來比較乾淨。」工人說話的聲音低調,閃避左右前後好奇的目光。
反問:「應該不要刷油漆噢?刮掉油漆的話,樹會死掉噢?」工人眼眶裡閃著微亮的水氣。
天氣不熱,顯然不是汗水停留在油漆工的眼角上。他嘆氣搖頭,顫顫的手儘量刷薄油漆,留著小樹洞,讓新生的葉芽可以呼吸。
人與樹,難以呼吸清晨的新鮮空氣。二分之一節多餘的襪子,綁得樹幹及至根部,連跺腳反抗的力量都失去了。
一陣微風吹來,兩棵樹頭枝葉撞擊憤憤的猜疑:「這是年度的分數?」
葉雨,落成淚的長廊。
一雙雙白襪,束縛數季的舞步;樹腳竟患了痼疾,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