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來。」記得小時候和妹妹玩任天堂，每次她不慎失誤時，總是霸道地按下「重新開始」鍵，大聲地說，重來，這局不算。即便我分數很高，或好不容易過了這關，她根本無視於我的表現和感受，不由分說地宣示，重來。

於是往往玩了一下午，我們幾乎都在原地打轉，沒有前進，也沒有後退。雖然我們更熟練於跳躍、刺殺、贏錢幣和吃香菇，但這不代表什麼，我們浪費太多時間喊重來，浪費太多時間反覆贏得錢幣和吞食香菇，最終我們仍困在前幾關，前進不了。不過，我們還是很快樂，每次都認真地跳躍、刺殺、吃長大菇，快樂又認真地大喊，重來，重來，重來。

後來長大，經歷了一些事，發現原來不是什麼事都可以大喊重來以獲得解決，獲取平靜和寬恕。雖然我們都會說，重新開始吧，然後迎接清晨最美的曙光和燙舌的咖啡，但是在內心深處，我們都知道，即便重新粉刷牆壁、換了傢俱、鋪上新床單和桌巾，或是換了手機號碼、電子信箱、新的髮型和皮鞋，甚至帶著沈重行李箱跑到遙遠的國度，開始新的身分和故事，都無法改變最核心也最深層的什麼，也無法真正重新來過。

然而我們還是說，重來，重來，重來。

在按下「重新開始」鍵之前，我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不一樣的階梯當然就有不一樣的跳躍，不一樣的怪獸當然也有不一樣的刺殺，不一樣的香菇當然就有不一樣的吞食，不一樣的金幣當然也有不一樣的賺取。我們只是假裝這一切是還原、是倒帶、是重來，但事實上，在看似相同表面下所包裹的是不同的時間、溫度，當然還有記憶。不過我們都太賣力也太疲憊地去修補、去粉飾、去填補，好像所有的一切真的都重新來過。然而，這只能是再現；他們說，或是換取，或是再造。

重來。雖然我們都一樣霸道。即使我們還如此倔強。

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