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躲在門後偷看,準備伺機逃跑。
身為母親,以對自己兒子的了解,總不可能以為老師登門是來褒獎兒子的,有些女人在這種時候,為顧全自己的面子,和母親身分應有的裝模作樣,也許會扯著兒子耳朵在老師面前怒斥一番表明自己也知道其子不成才的頑劣,擺出深明大義姿態;但是她同時也是一個以洞悉男人、將男人擺弄在手掌心為業,善於察言觀色從中找到樂趣的女人,一眼便看出有著一絲不苟的拘謹的小田切,是個以嚴格的律己方式力求自己成為理想自我的男人,看來像是富有熱情卻異常謙沖斯文,待人也盡量顯得寬和,但強烈的完美主義造成的極端好惡反映在嚴格的作風上也十分鮮明。想想這原本應存在種種矛盾之處,小田切過人的地方就是不曾給人這種感覺,若是小田切自己都體會不到性格裡的衝突,那反而使音駒無法想像,因此格外佩服小田切能夠做到不著痕跡,而在這無瑕的強制背後,是某種森然的東西,反倒是這令她起了興味,因為這至少是狡猾的對立。
「前幾天有一則兇案的消息,一個男人因為同情死了丈夫必須單獨照顧嬰兒,又貧病交加的鄰居婦人,帶了衣物、吃食、還有少許錢去探望她,沒想到看到剛哺乳完衣服沒有遮掩好的女人,一時失去控制加以侵犯,事後將女人的屍體分割用來飼豬。」她對小田切提起不久前的新聞,臉上像是笑容的表情令人不解。
「犯人否認滅屍的原因是畏罪,他確實是要隱瞞罪行,但是隱瞞的原因不是逃避法律,而是他自己也無法面對這樣的醜行。帶著衣食金錢去施捨予可憐的女人,他自認出於高貴的慈悲心,會對女人加以侵犯是完全無法想像的事,就因為太出乎意料,才殺死女人。可怕的是,連嬰兒也一起殺死,雖然嬰兒不可能指控他,嬰兒說不定根本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麼,但是男人認為,不管嬰兒長大之後能否記得和理解他所目擊的情景,都不能改變嬰兒就是證人的事實。」她繼續說。
她所說的內容,小田切只能理解一半。
「像這種殘酷的罪行,你以為如何?」她問小田切。
「當然應該譴責。」小田切繃緊著臉說:「人受教育就是要避免動物一般的行為,所謂的受教育,並不只是在學校裡學習而已,人過著身為人的生活,受做為一個人的薰陶,就應該表現基本的人應該有的素行。」
「那麼就奇怪了,你所說的一切正好替所有的犯行開脫。這個人的行為若如動物一般,動物之間並不存在所謂的罪行,一隻雄性動物侵犯一隻雌性動物並不令人髮指,一隻動物咬碎或者吃掉另一隻動物,也沒有犯罪可言。人類的罪行正是從教育得來的,人的罪行沒有一件是自己一人應該獨立承擔的。」
「我不明白你所說的…」
小田切的潔癖讓他成為外表潔淨至一無所有,如同白紙什麼也不呈現,但是無法隱藏他的倨傲,此刻他卻有所遲疑。
「把無罪和有罪的人區隔開來正如同不去照鏡子。」音駒說。
清春聽不清楚兩人的交談,只覺得母親與老師似乎談得很投機,他感到沉悶乏味,女傭送上茶水點心以後,他就打算溜出去晃蕩。
一出巷子就碰到秋曉,秋曉年紀與母親相仿,原本也是藝妲,四年前因為意外而退休,現在當了鴇母,手上有兩名藝妲妃魅和蓮華。妃魅曾是紅牌,幾年前就還清了贖身錢退出這一行,然而既沒有找到理想對象嫁人,也適應不了別的工作,只好回來重操舊業。秋曉極喜愛清春,經常清春放學或是在外玩兒若是受了傷,不先回自己家,倒是會先上秋曉這裡。此刻清春被秋曉叫住,要他去藥行替她抓些藥回來。
清春用秋曉多給的錢又買了零食吃,這才回到家。心想不知小田切先生後來說了他什麼壞話,他雖然喜歡翹課,但是成績並不差,話說回來,母親那個人行事向來蠻橫,無法用道理衡量,因此他也習慣了懶得猜測可能發生什麼事的邏輯。
回家的時候,小田切先生的鞋子還在玄關,客廳裡卻沒有人,女僕似乎也不在,他先是愣愣地呆坐了一會兒,躡手躡腳來到母親臥房門口,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本能地保持一種鬼祟,從門簾後面,看到坐在妝台上的母親仍穿著睡袍,前襟卻敞開著露出乳房,小田切先生的長褲褪到膝蓋處,上身也仍穿著襯衫,伏在母親身上的小田切先生動作並不激烈,卻有一種讓他覺得心臟繃緊彷彿要窒息的張力,母親的表情既非心蕩神馳但也絕非冷淡無情,是一種節制和專注間的靜態,令人心驚。兩個人都保持靜默,沒有發出聲音,氣氛雖因此有些悚然,卻飽含更高漲的什麼令人不安的蠢動慾望。
他正打算別開臉離去,突然看到小田切先生抽離母親身體的陰莖。那陰莖的圖象,之後好一段時間停留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 ※ ※
很湊巧地在那前不久,母親給他進行了性教育課程。
母親見到路邊的野狗交配,便心血來潮讓他了解了男女之事也就是這麼個道理。所謂的性交,即是男女赤身裸體,男人將陰莖插入女人的陰道中,母親讓清春靠近了野狗仔細看,說實情便相差無幾,這種事的骯髒,可想而知。
清春聽過同街的兩位藝妲大姐談起過藝妲賣藝不賣身,與妓女不能相提並論的事,其中年紀較長的一人對此嗤之以鼻道:「說藝妓賣的是藝技,不過是抬高身價,有身價的女人和便宜又能輕易買到的低等女人,當然有差別。但是若說藝妲賣給男人的只有藝,那未免是天大的笑話,女人的藝再怎麼高,跟男人相比也是九牛一毛,藝是男人的才情風雅,女人的藝是模仿男人,拿來奉承男人的掙錢工具,你以為男人花錢就為了買這遠不如男人自己的藝嗎?女人在男人眼中哪怕有三頭六臂也不過是女人,既然只不過是女人,什麼都是假的,只有色是真的,女人的色相身體之外的東西,對男人來說如同蒲公英的棉絮,像一隻松鼠欣賞秋天的菊花。喜好附庸風雅的男人召有姿色的女人同樂,難道不也是俗物嗎?迎合男人來換取金錢的女人無論換上什麼說法,也不過就是娼妓。說起來,想開藝妲的男人多的是,只比去娼寮花錢立刻辦事多個費銀費事的情趣。如果到頭來會騎在藝妲身上,還要裝著醉心與其吟詩弄詞,真是滑稽透頂。多虧了有認為藝妲比普通妓女高貴值錢的男人願意不惜血本,別怪我還要說這些因此滿足的男人更是丑角,不如直接了當乾脆地去買低等妓女的男人。」
當時清春對這番話,絲毫無法理解。
「你這種出身,被人知道是妓女的兒子,出門在外根本抬不起頭來,那是因為人家總會暗自在腦中幻想做母親的在男人面前張開雙腿的的模樣。」母親面不改色地對清春說道:「要牢記這種羞恥,與其硬是要堅持無愧於心的莫須有尊嚴,卻因他人的歧視與訕笑而感到憤慨,不如一開始就明白自己確實低人一等,卑賤可鄙。」說完一如往常用優雅傲慢的步伐走在前頭。
一般當妓女的母親,若不是跟子女悲嘆自己的不幸命運換得哀憐,就是辯解人心也是可以出污泥而不染,或者就算遭到他人的異色眼光、無情壓迫,也沒有必要屈服屈辱,不然就是指望子女清白出人頭地、苦盡甘來一償夙願,清春的母親卻背道而馳,這是出於什麼心態呢?
或許這反映了她內心對這兒子的憎惡和鬱恨,純粹是為了折磨他的心志,在他的心理埋伏隨時會把他徹底擊垮的種子,寧願把自己在兒子心目中的形象醜化。
母親對性交的描述,令清春感到震撼,別說是母親刻意強調了這件事的粗鄙骯髒,就算她不如此詮釋,也因為這件事情本身就有著太不可思議的怪奇醜惡,就好像馬戲團裡身體異常、長著膿瘡的天生怪物呈現的可怕畸形。
清春大惑不解,性交並不是少數特別下流變態的人做的事,如果孩童皆是因為性交產生的話,那麼天底下的父母豈非都做過嗎?難道說男人和女人為了傳宗接代,即使是正人君子,也勉為其難要做這種醜事?
大受震撼的清春為此失魂了好幾天,沒想到竟然就目睹了母親和小田切先生交歡的情景。
那之後的晚上,母親出局宴會,清春上床後輾轉難眠,他經常在睡前自瀆,但是這一回有所不同,起先他學小田切先生隔著褲子撫搓著,想像小田切先生臉上的表情。當他目睹小田切先生和母親做愛之時,因為小田切先生背對著他,他看到的是母親臉上的表情而不是小田切先生的,然而他現在把母親的表情移植到小田切先生臉上,那富於小田切先生氣味的極端的節制和壓抑此時放大,想要反撲過來的慾望的浪潮之兇猛,使他的陰莖鼓漲得非常疼痛,不多久他便掏出陰莖來套弄,以往他總是慢慢地享受富有奇趣的朦朧幻想和寧適感覺,然而他心情十分亢奮,不曾用過的手勁和速度此刻全都自然而然,在他套弄的速度加快之時,他有某種預感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一方面恐懼,一方面卻停不下來。
這是他第一次射精。因為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他大吃一驚。還未鎮定下來,就在此刻聽見母親回來了,慌張地整理衣服,假裝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