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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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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稻柏臨 ■♀醫楊曉萍曉明--神經不聽話-暫離中

我相信我住在一個熊的世界。也有些狼和膽怯的松鼠。以及昆蟲和不關緊要的魚屬。後者都不大重要﹐所以﹐我住的世界﹐是熊的。

我們各自有自己吼聲之內的專制領域。
至於有些不得不交錯的公共場域﹐我們必需收起自己的吼聲及張牙舞爪的態勢。

昨晚﹐回家途中﹐我在地鐵上向一個女子怒目而視。她侵犯了我的安全距離﹐毫不留心地貼近我的身體﹐用她的身體摩擦我握著鋼管的手背﹐用她的胸頂撞我沒有設防的背部。
但是﹐我並沒有向她大張旗鼓地吼叫。

那裡不是我的領域﹐四周都是其他的熊﹐因此我只能夠怒目而視。但不久後﹐我開始覺悟到若此的結果﹕這就像是森林裡的一場野火﹐雷雨中的天火砸下來﹐劈開一株沉默的巨樹。火焰就在滂沱的急流裡放肆熾燃。
在那樣沒有理智成份的陣雨之中﹐一隻熊的怒目是很微渺的。

就這樣﹐四周的人潮擠壓著我的身體﹐沒有人對於個我的安全距離有任何理睬。那個女子繼續用她的胸部擠壓我的背後﹐我甚至於可以感覺﹐或至少我想像著我可以感覺到衝動而挺起的乳頭。

地鐵在黑暗的甬道裡急速前衝時﹐我肯定地感覺到頸後的微細汗毛上有溫暖的吁氣。我感覺到自己在黑暗中﹐像松鼠那樣地能夠知覺到身體抓握樹枝時與樹葉一起搖動﹐而全身細鬆的毛髮同時感覺到微風吹過的輕癢。我不太能確定﹐但相信自己聽到﹐黑暗中﹐耳後曾經有一串串低沉夾纏而不清的細細的語聲和嘆息﹐像是細雨落在濃密的森林裡那樣混溶不清的聲音。

我開始疑惑﹐是不是﹐我應該突破這個約定俗成的規範。就算在這個屬於所有過客族群的公有領域﹐我是不是應該不顧一切地張口大吼﹐張牙舞爪。

但是﹐在地鐵繼續向甬道急速前行的黑暗裡﹐我考慮起﹐如果每一隻熊都如此地因為自我的安全距離被侵犯﹐而不再顧慮共有的規範﹐那麼﹐這個熊的世界﹐自此以後﹐就不再會有熊族那種因為約定俗成而互不侵犯的安定了。我必需尊重這個約定俗成的世界﹐用力吞下心裡的驚訝和不滿。

這時﹐車廂緩緩停下來了。我轉過身面對那個不明的女子。而就在轉身的當口﹐我現在感覺到一雙乳頭摩擦過我握在鋼管上的手背﹐甚至於感覺到對面的女體輕微地顫抖。

我不由自主地低頭望一眼我的手和擠壓著我手背的挺立的女子乳房﹐那個山峰的曲線﹐就在此刻繼續完成一個圓弧的轉動﹐在轉身後快速地跟著人潮擠出車門。於是我揚起的視線﹐就只看到一個背影夾擠在涌動的人潮裡流出地下站場。

而我因為稍微的遲疑﹐竟然被瞬時開始擠入的人潮攔截在原處。我像是透過一個長鏡頭那樣看到自己﹐自己像是一列疾馳而去的列車那樣﹐急速地縮小。

那夜﹐因為這樣地錯過了一站﹐我必需往回多走一站的距離﹐大約二十分鐘的夜路。

原來明亮而閃著許多星子的天空﹐在我穿出站場後不久﹐開始落下細細的毛毛雨。雨水在逆風裡摩刷我的臉孔﹐就像走在沒有步道的濃林裡﹐樹枝和樹葉柔軟地打刷我毛茸的頭臉。我用潮濕的手背抹去額頭上逐漸沾結的水珠時﹐仍然覺得手背上的汗毛帶著細微的靜電。落雨後濃黑的夜晚﹐四周都是無限延伸的﹐非常寂寞的安全距離。

--蘇辛
8/14/2006

引用網址：https://city.udn.com/forum/trackback.jsp?no=78&aid=18059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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