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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憶>第十二章_我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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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涵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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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憶12
#玄涵月

  我傳了封line給小月,上面寫著我知道你跟鈺芯交往和裸照的事,明天方便聊聊嗎?

  不料,他居然已讀不回。

  正當我心灰意冷時,樓下的門鈴響起,透過監視系統可以看到他的身影,月霖一臉擔憂,連拖鞋都穿錯邊,神色慌亂的按著我家門鈴。

  我盯著牆上的時間,晚上九點——

  非常尷尬的時間點,不知道爸媽什麼時候會回來,他們不喜歡我找朋友過來家裡,更何況是男生,不過對象是小月也許不會被罵⋯⋯

  好吧。

  我決定賭賭看,反正既來之則安之,應該也不會糟糕到哪裡,我按下大門開關,門鎖跳開月霖跑了進來,我緩步下樓啟開家門口的鐵門,笑說著。

  「我記得小時候你也常來我家玩甚至還會過夜,但國中以後就沒有了,父母都忙變得很少來往。」

  我刻意提起過往的事,企圖營造出自己想起一切的假象,他靜靜地凝視著我,那道目光帶著憐惜與不安。

  「妳記起多少?」

  我故意苦笑著。「還能有多少?」

  「⋯⋯我不知道。」他的答案令我困惑,難道除了這兩件事情外,還有其他事?

  我望著他。「你願意跟我說清楚國中時期,所發生的事情嗎?」

  他靜默不語,我將他帶到客廳坐著順便倒杯茶,悠悠的嘆口氣。

  「吶,給你。小月如果你什麼也不想說,那來這做什麼?」

  「我只是擔心妳⋯⋯等我恢復神智已在妳家門口。」

  他舉著馬可杯,凝視水中的倒影;杯中不斷晃動的身影,好似他左右不定的態度。

  我伸手拿下他的杯子,望著他。

  「月你不說就由我來說,我知道我國三的時候,遭到全班排擠,而你也是其中之一。」

  這段話的根據來自於鈺芯的臉書,以我們的交好程度他不可能忽視我的留言,而且上面的互動方式顯示出當年的我就是個格格不入的傢伙,當然我不確定只能大膽假設。

  月霖沒有回應,周圍陷入死寂,沉默無語的環境讓我的心情沉悶,回憶依舊只是零星的碎片,無法構成鮮明的畫面;就像是一盤被弄亂的拼圖,少了數枚重要的圖案,讓人沒有方向僅能憑感覺隨意拼貼。

  小月始終不否認也不承認,他選擇令我最難熬的回答⋯⋯

  緘默。

  以我對他的了解,國中的我肯定還發生其他更嚴重的事⋯⋯比裸照跟霸凌更慘的悲劇。

  該不會是⋯⋯

  我知道如果不問月霖是什麼都不會說的,我摸了摸腰邊的籤筒,決定大膽臆測,說出那最可能卻也最希望是猜錯的事件。

  「我、我被性侵了⋯⋯所以你那天,才會拿冬季外套衝下來看我?」

  「⋯⋯」他低頭,雙手撐在桌子上掩面不語,似乎他才是那個慘劇的當事人。

  我閉上眼深呼吸,他的態度應證我的推論,真相來得太突然,彷彿不是真的,霎時間我有種剝離感,覺得自己在說一篇故事,別人的故事。

  看他如此痛苦的神情,我幾乎可以肯定當時的我肯定被侵犯了⋯⋯

  月霖知道一切,所以才監視我?

  是嗎? 

  我張開雙唇,還沒發出聲,小月便以哽咽的嗓音,低語著。

  「別再提了⋯⋯」

  月——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但他那痛苦的反應猶如一顆石子,丟進池水中的石子,激起我的情緒,讓我的負面情感有如水面上的漣漪一波波的侵蝕我的理智,漸漸的我開始覺得全身上下奇癢無比,只能搔抓自己的手臂,得到些許的安慰。

  我拍上他的肩,月霖抬頭望著我。

  「月我還知道他們威脅我要繳五萬塊,當年的我是怎麼湊出那五萬元的?」

  咖嚓——

  開門聲,打斷我們倆的對話,母親眼神閃過一絲不悅,月霖立刻收拾情緒,起身問好。

  「伯母好,我是來教她數學,剛結束,不小心多聊一會,那我先走了。」

  「唷,原來如此,替我跟你父母問好。」母親淡雅的笑著。

  「好的。」

  月霖欠身,離開。

  門才掩上,眼前的慈母立刻變成夜叉。「我不是告誡過妳,不要亂搞男女關係,雖然你們是青梅竹馬,但他現在也是個男人,都快午夜了,還把人留那麼晚如果鄰居看到會說什麼——真是不檢點、不知羞恥。」

  她那指手劃腳的態度,將我拖進回憶深處。

  母親一直對於男女關係抱持非常傳統的觀念,她認為學生只要讀書就好其他不要亂搞,要做到非禮勿聽、非禮勿視、非禮勿言。

  我的內心揚起一陣莫名的恐懼,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讓我想了解母親對於性侵的感覺。

  「媽,剛剛我跟小月在聊,最近吵得火熱的性侵新聞,被害者還被拍裸照,然後⋯⋯」

  啪——

  熱辣辣的一掌突然甩在左臉上,我摀著臉傻瞪著她,只見母親柳眉深鎖、目光冒火,彷若河東獅般的指著我咆哮著。

  「我跟妳說過多少次!女孩要矜持點,妳跟男人討論這種話題,是要別人性侵妳嗎?」

  我哭笑不得的回應:「當然不是,妳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妳現在是在質疑我?翅膀長硬了,會頂嘴了!」

  她高舉右手作勢又要揮了下來,我直覺反射的縮著脖子,畏畏縮縮的看著她。

  「會怕就好。」

  母親滿意的點點頭,接著洋洋得意的說:「我告訴妳,會被性侵的人,都是自己不檢點給人家機會,妳繼續犯賤早晚也會被性侵,我告訴最好不要發生,否則到時候我就打斷妳的腿,用妳的血洗門風,不知羞恥的小騷貨。」

  她邊說邊舉起食指用力的戳著我的額頭。

  「妳給我去跪算盤,反省自己做的事有多白目——」

  她誇張的嘆口氣,搖頭晃腦的抱怨著。

  「我怎麼會生到妳這種落翅仔⋯⋯我警告妳!給我好好讀書,以後不要跟月霖走那麼近,也不要在那裡搞七捻三,我可不想當阿嬤。」

  正當我以為她說完時,母親又突然回頭補一句。

 「如果妳真的那麼癢,那麼喜歡亂搞,就乾脆去躺著賣,書也不要唸了,做妓女加減還能貼補家用,與其被幹不用錢的,不如賺點錢回來。」

  「⋯⋯媽,妳在說什麼?」

  她白了我一眼,冷笑道。

  「妳跟月霖怎樣,自己知道。」

  「您不要誤會了,我們很清白。」

  母親哼了一聲。

  「是唷,最好是,否則妳皮就給我繃緊一點。」

  「嗯⋯⋯知道了。」手臂被我抓出鮮血流出一股濃郁的鐵腥味,介入我們的對話空間,皮肉卡在指縫,我卻一點也不覺得痛,僅她的話讓我無比噁心,如果外婆還在肯定不會這樣說吧。

  「搞什麼,妳怎麼又開始過敏了?不是已經好了,怎麼會又突然發作起來?來,過來擦藥。」母親邊抱怨邊抓住我的手腕往二樓的方向走去,我跟在她的身後,望著她的背影,困惑的問。

  「我從小就這樣嗎?」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說:「妳該不會還在失憶吧?」

  「嗯⋯⋯」

  對於我的回答她似乎很不滿意,母親吊了吊白眼,把藥膏塗在我手上,厚重的白色藥膏與撲鼻的藥香,一層層的掩蓋、遮蔽我的傷口,她不在乎起因為何,只是單純的不想看到,就如同那被塵封在內心深處的記憶,因為不想看到所以就忘了它。

  想到著我冷冷的勾起嘴角,沒想到我們母女竟是如此相像⋯⋯

  只是,抹在我記憶中的,不是藥膏而是懦弱與恐懼,我的口鼻同時也被膽小怕事的心情遮蔽。

  是的,我只能選擇沉默,報警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就這樣忘記吧⋯⋯

  母親收起藥箱口中繼續叨念著,我的神智宛若在深海底,幽暗且寧靜,她的唸叨我完全沒聽清,直到母親把一本參考書丟到我面前,氣呼呼的說:「妳等等快去把這本參考書做完,不想想月霖都考幾分⋯⋯這樣妳還有臉跟她交朋友,真是丟臉死了!妳就是不用功所以課業才慘兮兮。算了,我已經對妳這個廢人不抱任何期望,想當初我跟你爸從沒考過八十分這種爛成績,拜託妳振作點好嗎?」

  「好。」

  我接過參考書,她轉身去浴室洗澡,我仍然無法自主的搔著自己的手臂,白色的藥因為血液,染成淫魅的粉色,猶如一個胭脂塗滿的風塵女子,而她正用那張妖豔的面容戲謔地嘲笑著我。

  她說。
 
  『妳就是個賤婊子,髒死了—— 哈哈。』

  笑聲如雷貫耳,我蹲在地上狠狠的刨下手臂的肉,頓時我想起這個聲音,那不就是母親的嘲笑我時的聲音嗎?不就是那天說我不配的聲音?

  哈,原來如此⋯⋯ 

  那我果真一點也不配呢。

  我搖搖晃晃的走到三樓,像個遊魂般打開落地窗,徒步站到陽台邊緣,我跨過欄杆笑著。

  「如果可以跳下去,該有多好?可惜我不能⋯⋯」

  這句突如其來的肺腑之言,撬開我回憶的門扉。

  不能?

  為什麼? 不能——

  難道這句話也跟其他的話語一樣,蘊藏著什麼秘密嗎?

  如果是那時的我還被什麼事情牽絆住了?

  是月霖、父母、還是⋯⋯

  強烈的求知慾成功的拉回我的理智,我攀下欄杆仰望著天際。

  外婆,您覺得我是怎樣的人呢?

  如果是您,一定會想查清楚吧——

  因為您一直是如此勇敢的人。

  我擦掉臉頰上的淚,用力的呼出一口氣。

  好! 我要加油!

  我拿起籤,思索出四個方案。

  1、回去國中調查
  2、找那些朋友詢問
  3、放棄追究過往
  4、繼續查電腦資料

  好! 外婆,我的未來看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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