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維繫婚姻?擁抱改變
https://cn.nytstyle.com/style/20170424/modern-love-to-stay-married-embrace-change/zh-hant/
摩登情愛 ADA CALHOUN 2017年4月24日

Brian Rea
幾年前,我認識的人好像都要離婚。
「他不是我結婚時的那個男人了,」一個朋友告訴我。
「她沒有變,我變了,」另一個說。
也有人不想談誰對誰錯:「我們分開了。」
情感和身體的虐待是離婚的明確理由,但它們並不是婚姻失敗最常見的原因,至少從我聽到的情況看是如此。更典型的問題是什麼呢?是改變。
變化或缺乏變化讓你感覺窒息,這沒有什麼新鮮的。然而,在任何長期的關係中,每個人都有可能從我們愛上的人變成另外一個人——並不總是會變得更可愛、更聰明或更有趣。每個人都從戶外愛好者變成了死宅,從反叛者變成中層管理人員,從性愛狂變成嗜睡者。
有時候,人們會因為這種變化而感覺遭到了背叛。他們愛上一個人,當那個人變得不再熟悉的時候,他們就認為這個人違反了婚約。我已經開始懷疑,這個問題可能不僅僅是變化本身,還包括我們對「歷史終結」這種幻覺的敏感?
哈佛大學教授丹尼爾·吉爾伯特(Daniel Gilbert)在2014年的TED演講《關於未來的你的心理學》中稱:「人類只是半成品,他們錯誤地認為自己是成品。」他談到自己和同事們在2013年所做的研究:研究對象(從18歲到68歲)報告說,他們在十年時間裡的變化遠比預計的多。
2015年,我出版了一本關於我在曼哈頓東村聖馬可廣場成長的書。在進行研究的時候,我聽了一個又一個的人聲稱這條街淪落了,所有好的商鋪都關閉了,所有優秀的人都離開了。即使人們對於哪些是好的商鋪,哪些是優秀的人看法不一,這種感覺也是真實的。
懷舊是人類的一種自然衝動,它促發了我們對變化的憤慨。然而,要想永遠對配偶,或者對一條街感到稱心如意,就需要找到一些方法,對這個人或這個社區的不同版本感到滿意。
由於我喜歡快速潦草地修理壞掉的東西(我的丈夫尼爾戲稱我的修復美學是「小淘氣俱樂部」),我經常得到這樣的建議:「別動它,站在那裡就好。」
當面對太多或太少變化時,這種不作為的反應也可能就是最好的立場。無論我們是否希望人們保持不變,時間都會帶來諸多變化。
一年半前,我和尼爾在鄉下買了一處房子。我們從來沒有去市場上找過房子,我們在城裡的公寓只有500平方英尺(約合46平方米)。每次去看望我父母的路上開車經過這棟可愛的藍色房子的時候,我們都非常喜歡。結果,它的價格驚人的實惠。
所以現在,我們有了一棟自己的房子。我們買了傢具,把照片放在相框裡,還架起了羽毛球球網。我們對自己身上發生的變化驚嘆不已。這兩個在後院燒烤、交財產稅、打羽毛球的人是誰啊?
相識時,我和尼爾都20多歲。那時,他不是一個以打理草坪為樂的人,我也不覺得這種人有魅力。但現在,我們熱衷於給鳥食槽添水加料和討論紅衣鳳頭鳥。
認識尼爾這麼多年,我從未見他釘過一顆釘子,但他現在竟然對書架和窗帘有了見解,還喜歡上了逛五金店。他竟然會一邊修剪草坪一邊吹口哨。他簡直像個陌生人。但在這種新環境中,我也是個陌生人——一個知道何時種下鱗莖、如何使用慢燉鍋的陌生人,一個剛考取CPR急救證書、在當地的營地做志願者的陌生人。我們倆的陌生自我顯得格外般配。
我認識的好幾個結婚很長時間的人都說過這樣的話:「我至少有過三場婚姻。每一場都是和同一個人。」我要說的是我和尼爾至少有過三場婚姻:一場是在盡情玩樂的二十幾歲,一場是在以子女為中心的三十幾歲,另一場是在擁有房子的四十幾歲。
此前我經歷了短暫的第一次婚姻。我和尼克在大學校園裡相識,約會沒幾個月便輟了學,一同駕車橫穿美國。之後的幾年裡,我們從事了一系列低薪工作。我們極少討論未來,偶爾討論一下,他也會聲稱自己尚未做好安定下來的準備,因為照他所說,他可能需要「趁年輕放縱一番」——我認為這是句蹩腳的俗話,一個荒唐的概念。
多年以後,當我跟尼爾談起自己當年的想法時,他說,「你覺得它很荒唐,或許是因為你已經荒唐過了。」
的確,從16歲到19歲,我有過很多男朋友。但和尼克在一起時,我很樂於成為居家小婦人。我們養了貓。我改變良多,即便只面對一個人也沒什麼問題。我厭倦了改變,覺得他也應該是這樣的。我當然認為他不應該變成一個過放蕩生活的男人。
為了讓他獲得綠卡(他是加拿大人),我們在法院結了婚,但第二天我並未覺得有何不同。我們一如既往地看著《政治不正確》(Politically Incorrect)入睡,貓咪一如既往地待在我們腳邊。
我們告訴所有問及此事的人,這場婚姻沒什麼大不了,只是走個過場,這樣一來政府就不能把我們分開了。但追究起來,很難說我們和真正結了婚的夫婦有什麼不同——除了缺少一場派對。
過了幾個月,我變得很抑鬱,並且認為他和我們的虛假婚姻是問題的一部分。當了三年的像是更為投入的一方,我受夠了,讓他搬走。他離開時,我很難過,但也對可以再次約會的日子充滿憧憬。幾年後,我遇到了尼爾。
最近,我問尼克我們能不能談談。我們已有十年沒交談過了。他目前住在倫敦,因此我們用Skype聊了聊。我發現他的樣子幾乎跟22歲時沒什麼差別,儘管他留了長長的大鬍子。我們聊得很愉快。最後我問,在他看來我們的婚姻算不算數。
「算啊,」他說。「我覺得算。」
我們結了婚,只不過情況不怎麼好。這場婚姻對我們來說沒有太大意義,因此當情況變糟時,我們分開了。我太不成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以為激情是最重要的。當浪漫的感覺離開時,我跟著它們出了門。這和以前的任何一次分手沒有任何不同,只是需要額外辦些手續。
尼克眼下在一家歐洲藝術中心工作。他是單身。我沒有料到他會過著這樣的生活或者會留鬍子。我沒有對分手感到後悔,但我們如果沒離婚,我想我會喜歡這個樣子的他。
我現在有著長長的金髮。遇到尼爾那會兒,我留著到下巴的短髮,染成了黑色。當我自行漂染頭髮時,它們通常是橘色的,因為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現在我的體重是160磅左右。當我治好突發性闌尾炎,離開醫院時,我的體重是140磅。當我懷著9個月的身孕,每一秒鐘都感到飢餓時,我的體重是210磅。從4碼到14碼的衣服我都穿過。我曾縱情狂歡,也曾痛苦乏味地捱時間。我曾一文不名,也曾腰纏萬貫,曾患上重性抑鬱症,也曾喜氣洋洋。這麼多年下來,我有過許多種樣子。
我們如何才能坦然接受:說到我們的身體(或者其他所有的一切),唯一不變的就是改變?我們如何才能在婚姻繼續之際,少關注某些變化——比如性愛的次數,以及這是不是最佳的性愛。
待在鄉間的一天,我和尼爾聽到了一隻落難的花栗鼠的動靜。它進到房子裡,躲在沙發下。每隔幾分鐘,這個小傢伙就會吱吱地尖叫一番。我試圖用一把掃帚把它趕到門外安全的地方去,但它不停地跟在我身後跑回來。
「哇,你真笨,」我對它說。
「交給我了,」尼爾神神秘秘地拿著一隻塑料碗,說道。「把它從底下趕出來。」
我照做了,花栗鼠在起居室裡匆匆跑過。尼爾像古代的擲鐵餅者一樣,把碗拋了出去。塑料碗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正好罩住那個驚惶奔跑的小傢伙。他隨後把一張紙板貼著地面推到碗下,帶著花栗鼠到了外邊的灌木叢那裡,把它放走了。
「剛才那下可真開眼,」我說。
「我知道,」他說。
這麼多年下來,還能對一個我本以為自己已經全然了解的男人心生欽佩,對我是種衝擊。也是一種福音。他拋出一隻碗,或許可以讓我們的婚姻多維持五年。
Ada Calhoun目前居住在紐約,著有即將出版的回憶錄《那些我絕不會說的婚禮祝酒詞》(Wedding Toasts I’ll Never Give),本文根據該書內容改編。
翻譯:土土、陳亦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