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子立：為自由民主呐喊的勇士王小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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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8-17 民主中國 
 

當王小甯步出監獄大門的時候，已經是62歲的老人。無論他是否還能持筆戰鬥，至少他應該能欣喜的看到，無數的後來者正在沿著他闖出來的道路為自由民主的中國繼續呐喊奮鬥。歡迎勇士歸來！

2012年8月的最後一天，將是為言論自由而坐牢的王小甯先生出獄的日子。2009年的耶誕節，當劉曉波先生因“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被重判11年的時候，人們對如此重刑感到不可思議。實際上在他之前，早有王小寧因言獲罪被重判的先例。1997年中國的刑法修訂後，原來的“反革命宣傳罪”改為“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但實質未變，至今依然是鉗制言論自由的主要工具。根據已有資料，1998年4月被捕的安徽青年劉憲立是以該罪名被判的第一人，而2002年被逮捕的王小寧則是第一個認定“罪行重大”進行重判的人。

王小甯出生於1950年一月，幾乎是紅色中國的同齡人。父親是中共高官，自己則是“生在黨的紅旗下，長在黨的懷抱裏”。他的青少年時期趕上“上山下鄉”，但他幸運的以工農兵學員到南京上了大學。畢業後，王小寧長期從事技術工作，本來依靠其才能和家庭背景走上層路線不會比現在的“太子党”更差，但轉折發生在1989年。六四那天，軍隊開槍將他和妻子的腿打穿。他們本來是購物回家，並沒有參與群眾運動，所以只是個無辜受害者。但在那場至今沒有平反的鎮壓運動中沒人去分辨受害者是否無辜，因為幾乎所有的受害者都是無辜的。只要中了槍，你就是暴徒，國家不會賠償你。現在再去爭論當時那些躺著中槍的人是否應該“摘帽”“平反”已經沒有意義，反右、文革各次運動中都有大批類似的受害者。再加上當時有一封“動亂分子”跟他的通信，他從此被開除“人民”行列。被打成異類的王小寧下海經商並以其才智研發了十幾項國家專利。1999年互聯網在中國剛開始普及，人們突然發現我們自己的聲音可以不通過官方管道被世界聽到。李永剛創辦的《思想的境界》網站成為當時一個里程碑，秋風創辦了《思想評論》，筆者創辦了《羊子的思想家園》，而王小甯先生則是撰寫了大量文章並編輯成網刊通過電子郵件發送。同時，他的文章通過國外網站如《大參考》開始傳播。2002年9月1日，王小寧被北京市國家安全局刑事拘留，2003年9月12日被北京市一中院判處10年徒刑並剝奪政治權利二年。

現在看看王小甯當時的文章，我們不得不佩服他為人的勇敢和文風的犀利。民主論壇收錄了王小寧《政治隨想錄》部分文章http://www.asiademo.org/gb/author/wangxiaoning.htm，僅從標題就可以看出他是一個為自由民主呐喊的勇士。這些文章包括《四項基本原則是中國進步的最大障礙》《沒有民主，哪能不窮！》《惡毒攻擊中共是否顛覆國家政權》《中共無需害怕西方的民主政治》《進行政治體制改革，國家才會強大》《中國沒有出版法，卻獨有勞改制》《搞清楚政治的大是大非再講穩定》《從中國的選舉制度看假民主》等。在《惡毒攻擊中共是否顛覆國家政權》中，他寫道“全國人大當初立法時，為什麼不設一個“惡毒攻擊中共罪”，省得公、檢、法人員張冠李戴、胡亂定罪。”，並且指出“作為員警、檢察官、法官，就應該遵守憲法和法律，就應該拒絕執行違反憲法和法律的任何上級命令。”王小甯還為民主的中國擬了一部憲法草案，並在《論中國軍隊的改革》、《中國政黨和政治組織法》（草案）等文章中展現了一個知識份子的政治智慧。然而堅持“黨天下”的當局容不得民間對政治事務“說三道四”，這些在文明國家無不彰顯為知識份子才智的作品都被當成了“罪證”。

在官方指控中，他的罪行包括：編輯了11期《政治改革自由論壇》網刊；在該網刊發表了《民主政治隨感十一篇》、《 王小寧的123 封電子郵件》；撰寫了《中國憲法》（王小寧方案）、《正確地認識現行憲法，利用憲法推進中國民主政體的實現》等多篇文章；編輯了31 期《時事政治評論》；宣揚“中國第三道路黨”的路線和思想綱領，鼓吹要建立一個可以替代中國共產黨的執政黨。除了以言論治罪，從重判決的另一項指控是他和海外的“敵對分子”社會民主黨主席劉國凱有聯繫。這個理由更加暴露了司法當局無視法律踐踏人權的本質，因為“敵對分子”並不是法律術語，也沒有哪個法律法規規定了如何進行身份鑒定，官方也沒有公佈“敵對分子”名單，所有批評執政黨和政府的人都可能隨時定為“敵對分子”。即便是文革時的劃清界限也是公開定性為黑五類，所以說，公民因為和某個有潛在“敵對分子”身份的人交往而獲重罪屬於“不告而罰”的暴政。

筆者本人和王小寧的交往也是從網上開始，其《王小寧政治改革論文集》在我的個人網站《羊子的思想家園》的學者文集欄目中發表，通過電子郵件與王小寧多有交流，深感是同道中人。可惜還沒來得及見面，我在2001年三月因新青年學會一案被捕。到了2004年2月，我才被從北京市安全局看守所轉移到“外地罪犯遣送處”，其實也就是犯人從看守所分配到監獄的發配中心。沒想到在那裏竟意外遇到了王小寧。我們前後腳被送來，編入一個班。我直覺中的王小寧應該是個慷慨激昂的年青人，而且他名字中的“小”字強化了這一印象。所以我看到他是個清瘦而平靜的小老頭時有點詫異。可能是坐牢的緣故，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老些，不過目光炯炯，淡定中透出剛毅。當時員警還私下告訴犯人的頭目，說他是“不服管的人”，要嚴加監視，所以犯人頭目不讓他跟別人說話。我跟犯人頭目混熟了才被允許和他悄悄聊天。三個月後我們又一起發送到北京市第二監獄，在入監學習班共同住了一個月然後就分開了，至今沒再見面。此後二監幾個政治犯的家屬碰到一起，王小寧的案子才逐漸為世人所知，其中許多人是因為後來雅虎洩露其身份資料一事才知道他的。

王小寧在庭審中承認自己所做的一切，並且為自由民主作出犧牲毫不後悔。假如寫認罪悔罪書，十年的刑期大概能減三年，但他根本不予考慮，只是默默承受這一切強加給他的不公和苦難。他也不為自己的英雄事蹟爭取什麼名聲，更沒有絲毫“領袖”欲望，所以一直到現在，在諸多坐牢或坐過牢的政治犯裏，他仍然不是很顯眼。我和他一起坐牢的日子並不長，在日常交流中，他談的最多的還是政治理念，幾乎沒有提到自己遭受了什麼苦難。監獄生活中，他也從不和別人爭什麼，愛讀書、思考、討論。假如監獄有創作自由，我相信他還是能源源不斷的寫出戰鬥文章。他本質上是個工程師，對待政治仍然像對待機器一樣認真而投入。是互聯網給了他發言的機會和創作的激情，當一切被剝奪時，他平淡的接受了命運的安排，無怨無悔。

值得一提的是，在王小寧坐牢的這些漫長年月，他的妻子俞陵女士為他承擔了無數壓力。這個右手殘疾的瘦小女人卻有一顆堅毅的內心。我出獄後這三年每次見她，從來沒有聽她抱怨生活的苦難，只有從她不到60歲卻滿頭的銀髮中，才可以感到失去愛人的歲月帶給她的艱辛和磨難。

當王小甯步出監獄大門的時候，已經是62歲的老人。無論他是否還能持筆戰鬥，至少他應該能欣喜的看到，無數的後來者正在沿著他闖出來的道路為自由民主的中國繼續呐喊奮鬥。歡迎勇士歸來！

2012年8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