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在北市東區打工兼課的全美語課程,來了一位中年大媽,而且是唯一一位學生。
她用非常流利的「台式英語」自我介紹,時而夾雜幾句中文,大概可以猜出她想表達的意思。她和先生三十年前做生意賺了大錢,投資移民美國,在美國開了一家公司,事業穩固之後子女陸續出生,現在各自成家立業,是典型的「人生勝利組」。因為年近三十歲才移民,無法完全適應美國生活,現在有錢有閒了,一有空就飛回台北解解鄉愁。
那為什麼假日下午不和老友吃館子敘舊,卻跑來上英文課呢?
原來令她忿忿不平、耿耿於懷的事情,就是在美國都當到企業主,三十多年來每次入境美國,還是會跟海關溝通不良,很想知道到底哪裡出問題!
這讓Mike老師想起國人學英文長久以來流傳的神話:只要送到美國耳濡目染,自然就會講流利英語。
這位大媽在美國都耳濡目染超過三十年了,英文並沒有自然變好,還是講「台式英語」,而且每次入境通關都搞得烏煙瘴氣、七竅生煙,可見「耳濡目染」學好英語,只是傳說。
於是Mike老師分享了退休前華府的工作經驗,讓她知道美國海關官員的辛苦。
機場送往迎來是Mike老師華府的工作項目之一,因此常常出現在 Dulles International Airport。而且總是身著深色西裝外加一件風衣(電影裡FBI幹員穿的那種),證件用一根印著美國國旗底圖的棉繩掛在胸前,手機放在襯衫口袋,接著一條塞在左耳的單耳耳機,一號表情站在旅客安檢的隊伍旁邊,等待訪團入境或出境。
日子一久,樣子變得比機場人員還像機場人員,機場旅客有疑問不去服務台,都跑來問Mike老師,而且有問必答,絕不出錯,到最後連真正的機場人員都以為Mike老師是高度專業的聯邦飛安官員。
某日國內訪團設晚宴款待美方官員,國內不曉得哪個天才空運了幾十箱高粱酒到華府,準備來個不醉不歸,結果那批高粱酒被機場海關查扣,麻煩非常大。
Mike老師當天下午卻接到了這樣的命令:「我不管!晚宴上喝不到高粱酒,唯你是問!」
百般無奈之下,只好硬著頭皮開車到機場海關辦公室,一進門制服筆挺的海關官員見到Mike老師,感覺就像是「自己人」。瞭解來意之後,他說有變通的方法,於是給了一份外交貨運提領單,要Mike老師循公文系統行文到海關,即可提領。
Mike老師表示沒問題,但貨品跟國務院有關,時間緊迫要立即提領,否則誤了大事,兩人都會有麻煩。他轉頭看了Mike老師好幾秒,似乎在做研判評估,最後還是拿起電話交代了幾句話,便要Mike老師到倉儲區去辦理提領業務。
開車直接進了倉儲區,開倉後見到堆積如山用木箱裝訂的幾十箱高粱酒差點沒昏倒!於是先在倉儲辦公室填完相關表格,刷卡付了倉儲保管費,飛車回到辦公室借了一輛15人座的福特箱型車,把後座椅全部拆掉,開回倉庫用叉動車把高粱酒裝到後車箱(剛好塞滿),再回辦公室找了一把狼頭拆除裝訂的木箱,趕在晚宴前將酒送進飯店廚房。
其實這一切都是白忙,因為老美根本不喜歡喝高粱酒。
這段經驗分享,用意在讓大媽知道,海關人員公務繁忙,不會沒事找事故意刁難旅客,更何況她還是美國公民。她的問題出在講的是「台式英語」,對不懂台語的美國海關人員來說,溝通上會形成很大的障礙。在越溝越不通的情況下,基於國安考量會更嚴加盤查,當然通關極度不順暢;反之,如果她語言溝通沒有問題,甚至連言行舉止都像是美國的企業主,通關絕對順利愉快。
Mike老師接著問她,在美國是不是三餐都吃中餐館?她說是。
公司是不是清一色都雇用台灣去的員工?她說幾乎是。
假日是不是和台灣去的朋友嗑瓜子喝老人茶,東家長西家短閒扯淡?她更是點頭如搗蒜。
下班回家是不是收看國內的電視節目?讀中文報章雜誌?她說這是當然的!
Mike老師告訴她,在美國過台灣的生活,英文不好通關不順有什麼好奇怪的呢?
她頓時愣在位子上啞口無言。
這位在美國開公司的大媽,美國待了超過三十年都學不好英文,還必須專程飛回台北假日上英文課學英文。
奇怪嗎?說實話,「到美國過台灣生活,回台灣學美國語言」的案例還多得不得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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