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密的茂林裡,煙嵐如紗似霧竉罩著樹林間隙,鳥鳴像詩篇、蟲啼似歌吟,純白的野薑花叢開在山澗旁,悠悠傳遞著初秋的甜香。
她將裸足浸於冰涼的水中踢著水面,揚起的水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宛如一串串水晶珠釧。
「好棒的天氣呀!不冷不熱,這個森林很好,我們就暫時住在這兒吧。」她轉身對著身後笑語盈盈的說著話。
然而,她身後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大片的煙嵐裊裊。
要真說還有些什麼,就是在地上散步的千足蟲、螞蟻、或是毛毛蟲什麼的,如果真要仔細算,那將煙嵐吹散吹聚的風,應該也可以算在內。
總之,除了她,什麼人都沒有,她,是在自言自語。
她已經習慣了,自己對自己說話,不過,更正確的說法是:她是在對她身後的那片煙嵐說話。
是這片煙嵐陪她長大的,她的父母喜歡雲遊天下,很不負責任的把剛生下來的她,丟給住在山上的阿嬤撫養,山上終年煙霧繚繞,所以她很習慣煙嵐環繞的感覺。
然而,很奇怪的是,她不管走到哪兒,那個城市也都剛好煙霧迷茫,因為視線不清,街上的車與人總是橫衝直撞,非常危險;所以,她不喜歡都市,她喜歡森林,因為就算起霧,森林中的樹木也不會橫衝直撞,它們只會一直靜止在那兒,對她而言,這樣才安全。
安全的讓她能安心的漫步林間、呼吸新鮮的空氣、自在的跟小鳥或小花、小草說話。
她穿著一襲白色的綿布衣衫,輕鬆而舒適。她喜歡白色,不管是花或衣飾,她最喜歡白色。
她最近只踏出過這片茂林兩次,都是跟著哥哥去的,哥哥同樣都帶她到一棟美得像城堡的地方,當然,那兒也是煙嵐繚繞,伸手不見五指。
她乖乖的聽哥哥的話,坐在花園裡跟滿園的玫瑰花說話,用手指拈玫瑰花瓣上的露珠吃著玩,她喜歡吃花露,因為她的舌頭喜歡品嚐那種淡淡的香氣。
第二次去的時候,哥哥抱著一個美得不似人間女兒的女孩出來,她從沒見過這樣美麗的小姐,不禁看得發呆:「哥!她是誰啊?她長得好漂亮喔!你為何要抱著她呢?」
「小傻瓜,別問那麼多,我是想救她才抱她出來的,因為有人要她的命。」
「誰那麼狠心,怎麼會捨得傷害這位美若天仙的姐姐呢?」她偏著頭不解的問她的兄長:「換了我才捨不得呢!」
她哥哥微哂,笑道:「我也不捨,所以才帶妳來救她,走吧,別問那麼多,萬一天亮被發現就走不了!」
「嗯!說的也是,太陽會把濃霧銷溶淡的,被發現就糟糕了,我們快走吧。」說著,他們加快腳步離去,濃霧也跟著他們漸行漸遠……,曙光乍現。
當陽光照進美麗的窗帘,這個花園豪宅裡卻開始騷動起來:
「小姐不見啦!」
「去看看有沒有在花園裡。」
「小姐一直陷入昏迷狀態,怎麼可能自己走到花園嘛。」
「就算是這樣,也要去找找啊!」
「出動全部的人員去尋找,就算要把房子翻過來也給我仔細找!」總管緊張的冒了一身冷汗,一聲令下,宅邸就像被搗爛的蜂窩一般熱鬧的沸騰了起來。
因為,昏迷的不是別人,而是 唐家大 小姐,她身為一個大集團的執行長,卻在數天前不明原因的陷入昏迷狀態,當時就讓集團陷入危機,還好執行長的叔叔把集團經營的擔子扛下了。
沒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這會兒,小姐的人居然在家裡失蹤了,這下子事情越鬧越大,本來是想把小姐接回家中休養,以免被狗仔隊知道,事情會一發不可收拾,哪知現在居然連人都搞丟了?
這件事果然驚動了長年茹素、早已不問世事的老夫人:
「這可怎麼辦才好,她昏迷了這許多天,我已經擔心得睡不著覺,這下子卻連人都不見了,你們到底是怎麼照 顧 小姐的?」
老夫人的傷心與震怒是可想而知的,家裡近來出現一連串的災難,一樁一件接踵而來,而且都是針對自己唯一的寶貝女兒,她自然是心驚膽跳,慌亂可想而知,她怒急攻心,口中罵道:「你們別光是杵在那兒,快想辦法把小姐找回來!不然你們全給我捲舖蓋走路!」。
「夫人……」總管小聲的說:「往日小姐碰到疑難時,都是找 楊 小姐 和陳 醫師他們來解決,您看……。」
「說的是!快去找他們來,請他們千萬要幫我把女兒找回來。」這幾個年輕人的事,老夫人略有耳聞,老執行長的死亡之謎就是他們解開的,所以她很快的點頭:「這件事就交給你處理,一定要把小姐給我找回來!花再多錢都沒關係。」
「人是在這兒失蹤的?」鬼帝站在冰山偌大的香閨裡,端詳了一下問道:「警察來過了嗎?」
「我們沒敢報警……,因為怕引起軒然大波,會影響股市……。」
「人都不見了還擔心錢?這就是有錢人的處理方式嗎?」強仔發出忿忿不平的抗議。
「如果超過二十四小時還找不到小姐,我們就會報警的。」總管小心翼翼的補充說明:「警方要失蹤二十四小時才受理案件,更何況,代理執行長也需要時間應變, 畢竟 小姐身繫一個大集團的興衰啊。」
「聽說她失蹤前就已經昏迷了?」鬼帝不理會這些瑣事,他有興趣的是事件本身:「她為何昏迷?」
「原因不明,只知道小姐是突然昏倒的,送醫院也沒查出原因。」
「那天我不在,你們兩個誰接的case?」鬼帝轉頭詢問強仔和名劍。
「是我,每次有事你們都剛好翹頭。」名劍話裡不無埋怨:「她那天被緊急送來,聽說是開會開到一半昏倒的樣子,我幫她驗了血,血壓很低、喉頭水腫,昏迷前聽說有呼吸困難的情形,我懷疑是過敏性休克,幫她打了腎上腺素升壓……,照理說應該會甦醒,可是她卻一直陷入昏迷狀態。後來轉入VIP病房就由主治醫師接手,之後的詳情我也不是很了解。」
「還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鬼帝聽完名劍的話,轉頭詢問總管。
總管被他銳利的眼神緊盯,才支支吾吾的說:
「其實……在小姐昏迷之前,發生了一件怪事。」
「什麼怪事?」
「當 時 小姐其實是在審問一些可疑的人,因為有人在宴會的瓜子裡攙雜了篦麻子……。」
「篦麻子跟葵瓜子長得有幾分相似,若不小心吃到兩顆很可能致死。」強仔自然是不落人後的發表對篦麻子的知識。
鬼帝沉吟著,一邊續問:「是誰發現這個情形的?」
「是小姐,她當時正在巡視宴會準備的情形,因為是公司創辦三十週年會,所以特別仔細。」
「大集團的創辦週年會卻使用葵瓜子?會不會太寒酸啊?我以為都是精緻小點啊什麼的。」說到吃的,名劍自然要議論一番。
「這是有特別用意的,為了要紀念集團的創辦人,因為老執行長生前最愛吃葵瓜子……。」
「原來如此!」鬼帝點頭稱是:「如此說來,這下毒的人肯定是集團內部的人,而且熟知集團的情況,並且有機會將篦麻子混入葵瓜子裡的人。」
「是的,小姐也是這樣說的……。」總管揩揩汗,他最怕被懷疑到他自己身上,因為這些條件他全部符合。
「執行長那天叫了哪些人詢問?你可以把全部的人再集合一次嗎?」
「這……我盡量,因為其中三個是小姐的叔叔 和姪 小姐及姪小姐的未婚夫。」看見總管吞吞吐吐的模樣,鬼帝這會兒倒有同情心,代他開解道:
「我知道你的難處,他們三個算是你的上司,所以你無法請得動,對吧?」
總管忙不迭的點頭稱是,鬼帝也不堅持,因為,不管冰山昏迷或失蹤,最終得利的是誰,兇手就越有可能是誰,只是他手中沒有證據,所以只能臆測而已。
況且當務之急是把她找出來,他只是想知道在冰山身上發生過何事而已。
「下毒的事,我們暫且擱下,先把小姐找出來再說……,昨晚小姐失蹤時,有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現象?任何大小事都可以說出來。」
總管低頭思索了一會兒,搖搖頭道:
「沒有……,除了昨晚起了場大霧外,我想不出什麼特別的。」
「大霧?」
「是啊!我們這兒不是山區,很少起這樣大的霧氣,所以我才注意到,前陣子也有過一次。」
「前陣子是指什麼時候?」
「嗯……大約是在……對了……剛好就是創辦週年的前一天晚上,車庫的廝僕來向我報告明天是創辦週年,卻突然大霧籠罩,怕濃霧會影響隔天的行車視線,因為他要引導來參加來賓的車子停放,所以他想要在停車場拉上紅色分隔線。」總管一邊回想,一邊敘說。
「兩次大霧……一次是冰山陷入昏迷,另一次則是讓她失蹤?會不會太巧了一點?」鬼帝一邊沉吟,一邊喃喃自語:「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關聯。」
「……」強仔和名劍聽見鬼帝的自言自語,兩人均默不作聲,面面相觑。
通常名劍一遇到不解的事,直覺就是找……小雨……這才發現小雨一直未曾出現,便問:「小雨沒來嗎?」
見他東張西望,總管會意,道:「您是指 楊 小姐嗎?她已經先出發去找小姐了。」
「什麼?她來過了?」名劍聞言跳了起來,私下懊惱自己沒早點過來。
「她有說她上哪兒去嗎?」鬼帝詢問。
「 楊 小姐來的時候經過玫瑰花園,聽說那時她問了園丁一些話,就匆匆忙忙的走了,只是交代園丁轉告我說:她去把小姐找回來。」
「你去把那個園丁喚來!」強仔聞言,馬上叮囑總管,總管卻道:
「我知道你們可能會想知道 楊 小姐問了園丁什麼,所以早就讓他等在陽光花房裡了,那兒也備了一些簡單的早點,請各位移駕到那兒吧!小姐平時也在那兒用早餐。」
「說的也是……這兒是冰山的香閨,平時應該是不許閒雜人等進來的。」名劍心中暗忖,想到沒有把握機會,好好的欣賞一下冰山巧手佈置的閨房好像有點可惜。
但已經來不及了……,大家都魚貫的走出去,名劍也只好跟著出去。
他依依不捨、臨出門的一瞥,卻彷彿看到一個男子站在窗櫺上,像風一般,抱著冰山一躍而下的影像……,他不由自主甩甩頭:「不會吧!肯定是我眼花了,這是三樓耶!」
到了花房,眾人坐下來享用遲來的早餐,詢問過園丁後,知道小雨只問園丁晚上是否起過大霧,發生過幾次?因為玫瑰上的露珠和平時不一樣,霧珠的分布較細、葉脈也比較濕潤,而據她所知,這兒難得遇到大霧,何況是密集的兩次?
昨天也沒有天氣預報有沙塵暴之類的,所以她覺得這霧頗有蹊蹺。
名劍等人是坐車子直接進入宅邸,而據總管表示,小雨來宅邸總是步行、並且會特地走玫瑰花園那條小徑。也許是因為女孩子比較喜歡聞花香、看漂亮的花。
「小雨會上哪兒去找冰山呢?」雖說是早點,卻是相當精致的餐飲,全是出自五星級名廚的手藝,哪會不色香味俱全?但面對美食,名劍卻難得沒食慾,因為他擔心小雨一個人不知上哪兒去啦,一個勁兒的不停詢問強仔和鬼帝。
搞得鬼帝無法安心享用美食,只好說:「有濃霧的地方。」鬼帝涼涼的落下一句線索。
「有霧?山上嗎?」名劍只能想到這個,他去過阿里山,記得那兒終年雲霧繚繞。
「霧最多的是倫敦。」強仔故意說一個相隔挺遠的地方擾亂他。
「自1975年以後,倫敦已經不再是霧都啦!因為空氣品質已經改善了。」鬼帝反駁道:「要說霧都,台灣的三義與中國的重慶也都是濃霧密佈的地方。」
「我現在說的是小雨在哪兒,誰問你們霧哪兒最多啊?」名劍氣的翻白眼,他都快急死了,這兩個人卻還在那兒說風涼話。
其實,他蠻介意他剛才看到的影像,因為,那個像風一樣的男子,給他一種威脅感,他怕萬一小雨碰到那個男子,不知會發生什麼事……,他怕……,所以才會如坐針氈。
但他又不敢說出真象,怕被他們兩個嘲笑,所以只能悶在心裡,怪不是滋味的。
「唉……有霧的地方?小雨……妳到底跑那兒去啦。」看名劍一副愁眉苦臉、食不下嚥的模樣,強仔於心不忍:
「鬼帝!你就別再弔名劍的胃口啦,有線索就說出來大家商量嘛!」
鬼帝好整以暇,夾了一口珍珠魚送進嘴裡,充分的品嘗它的美味以後,滿足的說:「這真是人間美味啊!專心品嘗廚師的料理也是一種禮儀,是對廚師致上最高敬意的一種方式啊!」
「你能不能別挑在這種時候對廚師致敬啊!」名劍恨得戳食物洩憤,也隨著夾了一口魚放進嘴巴,應付似地咀嚼:「嗯……還真是不錯……你可以說了吧。」
鬼帝見狀,笑著搖搖頭:「敗給你啦,其實我也沒線索,所以才要慢慢吃東西,釐清一下思緒。」
「沒錯,現場沒有腳印、沒有掉落一根頭髮、沒有任何蛛絲馬跡留下……,就像被風吹過的湖面一般,恢復得太過平靜。」強仔附和鬼帝。
「你說……像被風吹過?」名劍心中疑問的漣漪慢慢擴大,那個影像……。
見他一副欲言又止模樣,鬼帝問道:
「難道……剛才你有觀察到什麼嗎?」
「你們兩個這麼精明的神探都沒看出什麼端倪,我又能觀察出啥?只是……。」
「只是??」他們兩人難得超有默契的盯住他,害他一時心急口快,就把見到的幻影說出來了:
「我剛要踏出冰山房門時,突然看到一幅幻象……有個像風一樣的男人,抱著冰山從窗櫺那兒跳下去了。」
「像風一樣的男人?」鬼帝在意這一點。
「抱著冰山跳下三層樓?蜘蛛人嗎?」強仔強調這一句,還不忘虧他一下。
「呃!我就知道會被你們笑……,早知道就不說啦!」名劍苦著一張臉。
「像風一樣……難道是他?」鬼帝沉思著,追問道:「為何你覺得他像風?」
「直覺……。」名劍沒有第二個答案。就像他看到小雨就想到深山裡清新的露珠,看到冰山就覺得一陣冰寒一般,沒有第二種理由,就是直覺。
「那個男人給我的感覺就像風。」名劍難得斬釘截鐵的表示。
「我帶你們去找一個像風一樣的男子吧。」鬼帝下定決心似的起身行動。
「要去找名劍看到的幻象?我們不是該去找有霧的地方才對嗎?」強仔自然跳出來反對,反正他就是故意跟鬼帝過不去。
「那就兵分兩路,你去找有霧的地方,我帶名劍去找那個像風一樣的男子。」鬼帝明快的做出決定。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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