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忍住了,轉頭看其他人,只見她們也都是咬牙忍耐著、臉色蒼白或發青,然而雙手還是機械式地動著,看來有句話說:人為財死,真是至理名言。
她自己也一樣,咬牙憋氣的拼命工作,只要心中不當那些是死屍就好了,她假裝自己是在處理一般垃圾,用幻想麻醉自己。
既然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不被留下來就太不划算了,因為這幾個月的工資可以讓她念完四年的大學還有剩。
忽然,她看到一隻一息尚存的羔羊,在熊熊大火中掙扎,她叫道:
「住手!住手!牠還沒死!牠還沒死!」說著,就衝向大火堆裡。這在她而言,是常識,是她經常做的舉動。
然而,對一般人而言,她這是在自尋死路。
所以,旁觀的宅邸僕人拼命想抱住她,她卻在掙脫後奔入火海……。
當她救出羔羊時,伯爵夫人就站在她面前,似笑非笑的說:
「妳很特別!就用妳了。」因此,她打敗了所有的人,獲得了那份工作。
「說說妳來的目的吧!」伯爵夫人打斷她的沉思:「我想妳應該不是專程來看我的。」祝融融咬咬嘴唇,既然她都這樣說了,就直言不諱:
「我媽媽不見了。」
「妳想問我,她在哪裡嗎?」
「我知道妳有透視能力,妳可以看見她在哪裡!」
「連我這個秘密妳都知道啊?」
「我……我……不是故意的。」
伯爵夫人笑了起來,很美、很魅惑的笑,連同樣身為女人的她都會被迷惑的一種笑:
「我沒有責怪妳,我知道妳是好奇才跟在我後面,而且,後來妳也救了我一次,所以我欠妳一次人情。」
「原來您都知道啊?」
「不說這個,如果我幫妳找到妳母親,就再也不欠妳人情了?」伯爵夫人以雪白的瞳眸看著她。她吞嚥了一口口水:
「您從來就沒欠我什麼的,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
「我知道妳心地很善良。」伯爵夫人這次是讚許的笑,祝融融有生以來,難得被稱讚一次,所以羞紅了臉龐,暗忖:「還好她看不到……。」
伯爵夫人閉起雪白的眼,祝融融發覺,伯爵夫人連眼睫毛也是白色的。
「我看到了!妳母親在一間小屋裡,她跟一個年輕男孩有說有笑的,所以妳不用擔心她。」
「年輕男孩?是吳耿?我弟弟!」
「你弟弟叫吳耿嗎?我聽不到她們的對話,但妳母親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受驚的跡象。」
「聽您這樣說,我就安心了。」
「也許妳母親只是去渡假,妳不要太擔心她,過一陣子她應該就會跟妳連絡。」
「喔?」
「我已經給她的心靈暗示,她會想起要跟妳連絡的。」
「謝謝夫人!」
「我的頭有點暈了,要去喝一杯,妳要不要也來一點?」
「……」祝融融自然是敬謝不敏。
以前,她知道夫人有喝鮮血的習慣以後,就去查過資料。
她曾懷疑夫人是得到一種病:先天性紅血球紫質缺乏症(Congenital Erythropoietic Porphyria)。
有種理論認為吸血鬼實際上是紫質症患者,但夫人跟吸血鬼又不是十分相同,而且她可以確定夫人不是吸血鬼。
因為,她白天可以外出,也不怕光或十字架,至於討厭大蒜一項,則是因夫人除了杜鵑花以外,其他東西都難以入喉,所以很難歸類。
更奇特的是,夫人每晚總要曬曬月光,夜晚也是她進食的時間。
所以她才會特地挑夜晚拜訪。
「吸過血的杜鵑花特別美味,妳還真是不懂享受!」夫人略帶遺憾的丟下這句話就走出涼亭,也沒有想到要送客什麼的。
祝融融學過植物的毛細現象,所以也理解夫人堅持用血澆花的原理。
但,她覺得太殘忍了!
所以,她據理力爭,改以注射器來吸取動物的血液,雖然動物死亡的情形改善了,但,卻耗費她大部份的時間,因為宰殺是最快速取得大量血液的方法,而要澆那一大片的花海,可是相當費工夫的。
她將這個情形跟她唯一的好友說了,聰明絕頂的他動動腦筋,很快的就發明了一種定時自動吸取血液的裝置,裡面再加上抗凝血劑,避免吸取的血液太快凝固,這才解決問題。
後來這項裝置他又再加以改進,添加自動灑血的系統,如此一來,她就有更多時間可以唸書,而不用耗費時間去抽血、與用掉大量的精力去處理太多的動物屍體了。
想到他,祝融融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
***
火場鑑識報告一出來,就被送到小雨他們的面前。
「不愧是大集團總裁,連這種東西都弄得到!」小雨在心中佩服冰山的神通廣大。因為警方的這種報告,在未釐清真象之前是不准外洩的。
『這場紙廠大火,警消專案小組已初步排除電線走火的情況,全案已朝「人為」縱火方向偵辦。目前警方和市刑大幹員兵分多路,全面清查通往紙廠的監視器,過濾可疑人車。
據初步鑑識,以紙廠倉庫燒毀、碳化情形最為嚴重,因倉庫內部電線的外皮熔燒程度不大,也沒有遭老鼠咬破情形。
因有二個以上的起火點,故可斷定是「人為」縱火。起火點的位置已鎖定倉庫。
從火場採集瓦礫殘渣,進行氣相層析儀和質譜儀化學鑑識,釐清殘渣瓦礫部份,是否有「縱火」物質殘留,和有無油漬反應,這是「人為」起火原因的調查重點之一。
倉庫內有兩具監視鏡頭,雖由監視主機保留下收錄影象,但因主機已燒熔,專案小組對於還原監視器影像不表樂觀。
結論:
從幾處起火點燃燒情形,可以確認是人為縱火,而非電線走火所引起,首先是力柱部分,朝東向外的木質部分燃燒明顯,並向東方傾倒;其次,倉庫東南方有明顯燃燒痕跡,地板部分更被燒得焦黑。』
「已經確定是人為縱火,問題是誰放的火?為什麼?」冰山已經看過報告。
「可以朝兩個方向來查:其一、內部員工挾怨報復。查看看最近有沒有被解僱的員工,或者是曾和上司發生爭吵的情形。其二、外人闖入蓄意縱火,這個要查起來就煞費工夫了。」鬼帝快人快語。
「你說的我們都知道!問題是要如何查起?」強仔不忘扯一下鬼帝的後腿。
「內部的員工已經徹查過了,並無以上的情事發生。」小雨的動作一向明快,已先排除內部員工涉案的可能性了。名劍聞言,笑得比誰都開心,讚嘆的想:「真不愧是我的小雨啊!」
「那個祝融融可能是個關鍵。」鬼帝提出了他的疑問與解答。
「為何跟她有關?」強仔不離他愛質疑鬼帝的習性:「你這樣豈非跟著警方辦案的方向在走?真沒創意!」
「……」一聽到祝融融三個字被提起,名劍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可是事情哪有這樣便宜他的?果然小雨和冰山的目光,不約而同直射向他:
「她是什麼人?」該來的想躲也躲不掉,名劍暗嘆一聲:
「她……呃……是我的朋友。」他避重就輕的小聲說:「小時候認識的女孩。」
「這麼說就是青梅竹馬囉?」鬼帝不懷好意的幫他下了註解,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表情。
「不是你想的那種青梅竹馬啦!」他趕緊解釋,對祝融融他是有大哥哥對小妹妹的憐惜之情,但絕無男女之愛啊!但這種事一時之間哪裡說得清嘛,他急的抓腮撓耳、面紅耳赤。
「你就別欺負他老實人啦!」不愧是他所依賴的強仔,馬上就跳出來幫他:「是青梅竹馬又怎樣?我跟她也是青梅竹馬啊!」
聞言,換名劍嗔目結舌:「什麼?原來強仔也認識祝融融?」
「天下的美女只准你認識喔?」強仔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那麼說,你也知道她不怕火?」冰山以莫測高深的語氣詢問。
強仔點點頭:「她在我們村裡很出名,我在一次競爭中輸給她過;那次,她衝進火海救了一隻羔羊,然後毫髮未傷的走出來,我就敗在她的這項特異功能上。」
「……」眾人無言的盯著他。
「你在說笑話嗎?還是誇大其詞?」名劍首先打破沉默,因為從火中拿出一條蛇,跟衝進火海中救出一隻羊,感覺是兩碼子事。
「我看起來像在說笑話嗎?」強仔一臉認真的模樣:「虧你還跟她是青梅竹馬呢!」
「就說了不是青梅竹馬啊!」名劍永遠抓不到重點,還在怕小雨誤會他和祝融融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先急著撇清。
「原來她可以在火海中來去自如啊?!」鬼帝以讚嘆的口氣說:「真想看看她長什麼樣子。」
「名劍說的沒錯!徒手由火中抓蛇,只要經過練習、速度夠快,平常人應該也可以做得到;但要在燃燒數百度的火燄中穿梭自如,就不是常人能辦得到的事兒了!」小雨跳出來替名劍解釋,名劍以感激的眼光盯著她,有了慧黠的小雨當靠山,再也不怕強仔他們故意擠兌他了,因為小雨真的很懂他。
強仔看名劍又是一臉陶醉的傻傻盯著小雨笑,他實在搞不懂,小雨哪點比得上冰山啊?為何名劍這小子可以對美若天仙的冰山沒有一點感覺,卻對看起來應該只算清純可愛的小雨著迷?看來他真的少一條筋。
冰山將一切看在眼裡,她知道所有的人心裡在想什麼,除了鬼帝以外。
鬼帝的心思似乎被很多鬼影纏繞,讓她看不出來他真正的心思在想什麼。
她在心中暗忖:「哪天得空,要請小雨調查一下鬼帝才行。」嘴裡卻說:
「其實,我已經先請人調查過祝融融了,除了個性較孤僻以外,沒什麼引人側目的大事發生過;當然,名劍說過的十年前大火,算是她一生中最巨大的轉捩點,在家扶中心的記錄上有過記載,她原本是一個受虐兒童。這些事情,身為『青梅竹馬』的名劍應該是知道的吧?」
冰山特意強調『青梅竹馬』四個字,聽得名劍如坐針氈,為了避免小雨誤解,他只好趕緊辯駁:
「我承認是認識她很久了,自從跟妳們提過的火中救蛇事件之後,我又不小心看到她被她的弟弟欺負,她弟弟將燃燒旺盛的火把往她身上丟……,我為了滅火趕緊拿水幫她潑灑,後來就越來越熟了。」
「……」眾人似乎不滿意他簡略的答覆,不約而同以疑問的眼光盯著他,名劍頓時覺得彷彿被幾百萬安培的電流通過一般坐立難安。
「當時是什麼情景?你用什麼潑水?」鬼帝問了一個正常卻又奇怪的細節問題,通常聽到述說就會自己想像,鬼帝卻非他說清楚不可。
沒奈何他只好從頭說起……:
事情就這麼巧,又剛好碰到他放學的時候,小學生比他早下課,但通常小朋友都會先把書包拿回家以後,馬上就跑到外面玩耍,直到要吃晚飯的時刻才會回家。
他騎單車路過一個竹林,因為聽說竹子上常有青竹絲盤踞,所以他路過時總是特別小心,因為他怕蛇。
正當他東張西望之際,忽然傳來一陣小孩子爭吵聲,好奇使他停下行進,駐好單車,順著吵鬧聲走過去瞧瞧,這一瞧不得了啦……!乖乖!一個小男孩把一束燒得旺盛的火把往一個女孩身上丟,嘴裡還叫著:
「我就不信燒不死妳!」然後,把著火的女孩獨自扔下、拔腿就跑掉了。名劍猜測可能是因為小男孩做了壞事之後,心生恐懼。
他趕緊跑出竹林,拿了唯一看得到的水源……掛在他單車上一瓶喝剩的礦泉水,往那著火的女孩身上潑。
然而,杯水車薪……,想也知道,那麼大的火哪會因此熄滅?
沒奈何,他急忙的說:
「妳……妳不要怕喔,我這就去找人來救妳!」他一邊說一邊就要跑步去求救,女孩卻在火海中說話了:
「你真是個好人!不用去找人,找人來救我也來不及!」
「可是……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啊?」名劍急得跳腳,到底該如何是好?放眼望去只有一堆枯樹枝。
可是,拿樹枝往她身上打火的話也不行,怕樹枝給火點燃了會更助長火勢,而且難保不會傷到她。她卻在火中笑了:
「等你找到人來救我,我可能早就燒死啦!前面有條小溪流,你陪我去那邊。」
「喔!對吼!我都忘了,這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等我找到人時,妳早就被燒死啦!還是去那條小溪快一點。」名劍被她一指點,就開竅了,他剛才因為著急,都忘了前面有條小溪。
名劍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他絲毫沒懷疑,著火的人居然還會比他冷靜?他一心只想著:「救人要緊!」
於是,他伸手想拉女孩,卻被高熱燙得哇哇叫:
「好燙喔!快!快用跑的!加油!」他一邊跑在女孩前面,一邊回頭用雙手拼命朝她搧風,當然是想讓火小一點。
女孩看他滿頭大汗、手忙腳亂的蠢樣,她著火的臉上漾滿愉快的笑意:
「你真是有趣的人。」
「有趣?著火哪會有趣啊?」原來名劍太靠近她,他的衣服也著火啦。
女孩見他也著火,她伸出手拉住他的,要他跑得更快一些,說:
「快!你會受不了這種高溫的!」
名劍在心中翻白眼:「我會受不了,妳就受得了喔?妳身上的火比我多耶!我堂堂男子漢哪能輸妳啊?」
想歸想,一看到清澈的小溪流,兩人口中發出一陣高興的驚呼:
「哇!到啦!」
『噗通!』
『噗通!』兩人迫不及待地跳入清涼的水中。然而,名劍的手還是燙出五道傷疤。
他伸出手讓眾人看,在他手臂上五條手指的痕跡,隱隱泛著淡紅色。
「祝融融是拉你這隻手嗎?」鬼帝詢問他。
「我想一下喔,當時是這樣跑的……,對耶!你怎麼知道?不愧是鬼帝。」名劍佩服的望著鬼帝。強仔笑著說:
「這誰不知道啊?應該是被祝融融拉著時燙到的。你看,不正好是五隻手指的形狀,這邊四隻手指,這邊一隻是拇指。」
名劍舉起自己的手觀看,還真的就如強仔所言!
「可是這說不通啊!沒見過這種燒傷痕跡。」名劍以身為醫師的專業質疑:「照理說,燒傷的面積是不該局限在這樣小的區域,應該是會往外擴散。」以前他沒聯想過,被強仔一說明就覺得還真的像手指印!
「如果祝融融本身的溫度超過火的高溫就有可能!」鬼帝意味深長的說:
「也就是說,她不怕火是因為,她自己的溫度本來就高於尋常火燄的熔點。所以,火對她來說,只是像水之於我們罷啦。」
「水?火對她來說像水?」名劍一頭霧水。小雨卻聽懂了,便向他解釋:
「他的意思是,人泡在低於自己體溫的水中時,只會感到寒冷,是因人的體溫比水溫高;換言之,人泡在高於自己體溫的水中時,就會有熱的感覺。因此,人碰到煮沸的水會燙傷,碰到低於零下幾十度的冰會凍傷,而常溫的水卻沒有絲豪影響。因為,人是恆溫的,但祝融融不一樣,她的體溫高於火燄的熱度,所以她才會不怕火。」
名劍釋然的點點頭,但,他還是不相信平常人會有這種能耐。何況是祝融融?一個看似極需要保護的小女孩,她會有這種能耐?
「所以,紙場大火應該罪魁禍首就是祝融融!」鬼帝很快的下了結論:「問題是,她這次想燒死什麼?」
名劍聞言跳了起來:「鬼帝!你不要信口雌黃,污衊祝融融,隨便就指稱她是兇手!就算你是我的麻吉也不許!」強仔涼涼的在一旁笑道:
「還說不是青梅竹馬?我看你蠻護著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