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 之二 雨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魔力,她發覺自己可以控制周圍風雨的狀態。
也許應該說是一種影響力,當她憤怒時,她所在的天上有片雲會變成烏黑,然後在晴朗的天氣下一場大雷雨,她周圍的人畜會開始躁動不安。
她會發覺這件事,是在她小學時,家裡的屋頂會漏水,剛好遇到颱風來襲,父親忙著補屋頂,她站在底下幫忙,看雨滴下來、風也襲捲過來了,她緊張的在心中默禱:「雨不要下……雨不要下……」心想至少等到父親蓋好屋頂過後再下!
果真雨停了,但卻吹起一陣熱風,她很高興自己的祈禱應驗;沒想到隔天的報紙卻說花蓮颳起幾級的焚風,導致很多植物枯死!
她嚇壞了,是她的祈禱害了那些生物嗎?所以,她後來就不太敢對天氣許願。
但沒帶傘出門的時候,這項天賦異稟真的挺好用的,她可以不用淋成落湯雞!
不過,用心靈力量去影響天氣需要一些時間,不會在她要求的瞬間就停,要看那場風雨準備要下多久而定,下越久的風雨就要等越久,但她無法預知風雨要下多久,所以常要等個十分鐘左右;除非她很用力的冥想,才會馬上就停,但那會耗費她過多的精力,回到家會像是跑過百米以後一般的疲累,需要馬上進入睡眠狀態。
只有一種雨她無法控制,那就是所謂的甘露雨!
她曾去中台禪寺參拜過高台上的觀世音菩薩,要爬上幾百層的大理石天梯,她帶重病的父親去祈求,希望父親能活久一點;當她們踏出觀音殿時,晴朗的天空忽然下起一陣雨,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恰巧淋在她和雙親的身上,等她們走下兩層樓的天梯,進入另一個殿時,雨也倏忽地停止了!剛才的雨滴好像謊言一般。
父親說:「這是甘露雨!」她心中一陣狂喜,甘露雨?那麼說,是菩薩應允讓父親延壽嗎?
然而,後來她知道,那場甘露雨是菩薩流下的無奈與慈悲之淚,註定是要淚洗赤心的一場雨,祂是告訴她,終究是要流淚收場的?
當然,那場雨也可能是她悲傷心境的顯現,她其實深深知道那是無望的祈求,所以才使她頭頂的天空下了一場悲傷的雨。
他是在一個下雨的清晨與她第一次相遇;當時他們一起躲在屋簷下等雨停;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就注意到一旁專注察看天色的她,因為她太專心了。
只見她凝視著天空,好像在跟天空說話一般的凝神,這讓他覺得相當特別!一般人在等雨時會看看時間、或看看天色、看看週遭的人事物等等……,總之,就是東張西望才對!
她對他的凝視,好像渾然不覺,只是專注地沉在她的世界裡!
要不是他也在等雨停,所以很無聊,否則他根本不會盯著一個女孩看很久,那會有點失禮,但也因此,他才發現她的不同一般。
她的周圍好像開始有些變化,空氣…….對了!就是空氣!她身旁的景物開始變成模糊,這樣的變化非常細微,除非認真觀看,否則是不會察覺的!
這讓他對她開始感到好奇,她是什麼樣的一個女孩呢?當他還沉溺在幻想的當下,雨忽然停了!
本來覺得會下很久的一場雨,好像暫時先撩起裙擺一般,依然濛濛黑的天色,他訝異的看見那女孩高興的樣子,好像和天空達成一項協定,吐出長長的一口氣。
只見她不管水花飛濺,匆忙的踏著滿地的泥水行過馬路,然後轉進對面的一家醫院,他不禁微笑:「是我工作的地方嘛!」
他彷彿追蹤她的足跡似,也跟著過馬路,由急診室的入口走進醫院,但醫院的急診室一如往常……就像香火鼎盛的廟似的人來人往、一波一波的患者加上家屬簡直比潮水還要擁擠;好像怕他們不夠忙似的,還常有吞安眠藥自殺或割腕的來湊熱鬧!
他一邊撥開人群、一邊心裡照舊在犯嘀咕,剛好有個護士叫了他一聲:「陳醫師!可以過來看一下這個患者嗎?」他因此頓了一下,才轉個身,再回頭已經遺失了她的蹤影!
他有些悵然若失,一時倒有些失魂落魄,就算他在這兒工作,也無法在大海裡撈一根針嘛!
***
PUB裡跟著音樂搖晃的人影綽綽,他和一群同事好整以暇的喝著酒,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但其實他們這群人的心思根本不在聊天,而是在四處搜尋獵物;來這兒不為別的,當然就是看美眉囉!
算是緊張的急診室工作之外的一種身心調劑吧!
突然強仔輕喊一聲:「是我學妹耶!」他順著強仔的視線望過去,一群辣妹裝扮的女孩正興緻勃勃的在舞台上跳舞。
「是現在超夯的nobody耶!」說話的是實習醫師阿一,只見五個裝扮蠻相似的辣妹正模仿韓國的人氣團體盡情的舞著,而他們這一群『型男』(當然是自封的……哈!)則個個見獵心喜,眼神不約而同像裝了探照燈似的,各自搜索喜歡的型。
「你學妹是哪一個啊?」問話的是住院醫師一年的阿將,他怕踩到學長的線,所以先問一下比較保險。
「前面最右邊那個長頭髮綁馬尾的!呃!她不是我的菜!」強仔指出來以後,又體貼的多加了一句。
所有的人會心一笑。
他循著視線看那個強仔特地說明不是他的菜的學妹,還好嘛!長得也不賴啊,怎麼會引不起強仔的興趣啊?
「耶~~蠻漂亮的啊!學長怎麼不喜歡咧?」不愧是實習的菜鳥醫師阿一,阿一單純的腦袋想不通原理,衝口就問了出來。
「原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在注意那個學妹啊?」他在心裡嘀咕。
不過因強仔的特意強調,使得就算原本對她沒興趣的人,也因強仔的話而注意起她來。
原因無二,這個強仔是有名的殺無赦!喔……就是見美眉就會追的那種啦,強仔的座右銘剛好與曹操一樣:
「寧可錯殺一百,也不可縱放一個!」就是超級不挑的,只要是長得還可以的美眉,都會去追一下,但又好像沒一個認真的,而這位學妹能讓這樣不挑食的強仔說不是他的菜,那肯定長得很抱歉啊!
所以他心想,當場的每一個人都是抱著『遇見恐龍妹』的好奇心態去端詳她,可是看到以後都竊喜了一下子,不會很醜啊!
若讓他說呢……強仔的學妹應該是五個裡面最漂亮的吧!
雖然她的打扮最不起眼,沒有亮片沒有叮叮噹噹的耳環或項鍊,在強力的舞台燈光下不會閃閃發亮,所以剛開始他的目光並沒有鎖定在她身上。
(其實他們這群人的目光應該一開始都是鎖定站在中間的那個有明星架勢的辣妹身上,她全身散發著一股超強的熱力!you know…….就是全身金光閃閃,精緻的五官化著時下很流行的妝彩,還在眼睛周圍灑了亮粉的那種,舞姿嫻熟撩人,最主要是身材一級棒!是男人不盯著她看才有鬼咧!不過,耐不耐看就因人而異啦!這是他的經驗之談,有的辣妹一開口說話,他的幻想就隨之破滅了,言語枯燥而乏味的就引不起他的興趣。.)
可是,當他的眼神落在強仔學妹身上,仔細看清楚以後,卻反而無法把眼睛從她身上調開了。
她……原來就是他在急診室追丟的那個女孩啊!
「昨天你是被電掛了嗎?一副欲言又止、兼失魂落魄的蠢樣!」今天剛上班,就被強仔一頓搶白,當然一切都只能怪他自己;當他發現強仔的學妹,竟是那個看雨的女孩後,他就開始舌頭打結,酒一杯接一杯的直灌,因為他想不出台詞來跟她搭訕!
總不能直接跟她說:「我發現妳有特異功能、或妳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女孩之類的吧?!」前面那一句很像諧星的台詞,後面那句倒像老掉牙的文藝復興時期?喔!不!是恐龍時代的,他自己聽了都會雞皮疙瘩掉滿地。
而面對她,他也無法使出平常跟女孩子搭訕的老步數,總之,他留給她的一定只是一個呆呆的酒鬼之類的壞印象吧?他真是欲哭無淚,從小就是這樣,每當他越想表現時,就會越顯得笨拙!這也是一種機率嗎?
昨晚對他而言,簡直就是一場災難,他陰沉的坐在一邊(這是強仔昨晚給他的評語),看著強仔和鬼帝、阿將、阿一跟那群辣妹談笑風生,連那個菜鳥醫師阿一都跟其中一個美眉拿到MSN帳號啦,只有他,像啞巴吃了黃蓮似的,半天也擠不出一個字兒來。
話說昨晚,明明強仔就很好心的把他學妹擺在他身邊,不…....是安排她坐在他身邊,就好像是把他垂涎已久的蛋糕放在鼻尖一樣,可他卻只能在旁邊猛嚥饞涎,一口也吞不下去,這難道還不比雨果的悲慘世界還要悲慘嗎?
「天啊!她一定以為我討厭她吧?」一想到昨晚她一直把身體挪近鬼帝,好像離他越遠越好似的,他就很心痛。
自己那時看起來一定是一副想殺人的表情,因為聽她跟鬼帝聊得越愉快,他就越抓狂,可是他又不知該如何插話進去。好幾次話都滾到嘴邊了,卻因怕讓她討厭而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而且,那時他的腦袋一片空白,好像以前還在用磁碟片時代,忘記要先Format格式化一樣,竟抓不住鬼帝和她的談話節奏;眼裡看著、心理想著,卻無法進入自己腦袋裡的談話程式;結局就是:她從頭到尾看也沒看他一眼……。
「上帝啊!還是阿彌陀佛……?誰都好,只要解救我這一次,我將永遠跟隨祢!阿門。」
當然,昨晚不管是上帝還是佛祖都絕對已經棄他於不顧,所以他今早才會頂著熊貓眼和幾加侖的火氣來上班。
「你名劍也有吃鱉的時候喔?哈……,我是看你一直猛盯著楊千旋瞧,才好心讓你坐她旁邊耶,結果哪知你居然只是低頭猛灌啤酒,是怎樣啊?她『也』不合你的脾胃嗎?」強仔不愧是學醫的,連講話虧人都不忘加上生理學名詞,可是他已經頹喪的不想開口反駁啦。
對了!她名字叫楊千旋,超級普通的名字,跟她的特異功能完全扯不上邊,所以他自己在心中偷給她取名叫----小雨。
他,綽號名劍;起因是強仔老愛虧他長得唇紅齒白,一副超級小白臉的樣子(其實他個性也蠻有點小像的),兼之身高180,看起來玉樹臨風?很多『不要命』的美眉都自動投懷送抱,不過他都敬謝不敏,傷了無數美眉的心。
看得正氣凜然(?)的強仔心痛不已,直說他暴殄天物,枉費他長成那副風流樣貌,所以譏諷他名賤(建)風流,名劍風流好像是一部武俠小說,所以經他的嚴正抗議(?)以後就~~簡稱名劍!
他父親給他起了一個很英挺的名字----陳建英,不過他其實只是個平凡的急診室醫師,每個來急診室的患者都會需要他,可是絕對不會有患者記得他的名字……除非他犯了該死的錯誤(醫療過失之類的……被告上法院時才有個被傳喚出場的名字?)。
患者會記得大部份『名醫』的名諱,卻絕不會去看他們這群打先鋒的無名小卒胸前掛著的姓名牌或去記得他們姓啥名誰;不過,誰要他們記得啊?他覺得還是過默默無名的小老百姓日子舒服一點。至少可以穿得很自由(簡言之是邋遢?),還可以隨時隨地把妹(對強仔來說這是最大的福利!)。
「我哪有啊?我也懊惱的要死!便宜了鬼帝那小子,他和楊千旋好像聊得蠻愉快的喔!」他悻悻然的在那兒抱怨,鬼帝的聲音卻從身後悠悠傳來(不愧是列為『鬼』族的鬼帝,走路都不發出聲音的!)
「吼!.昨晚我是在唱獨角戲耶!你把人家學妹晾在一旁不理不睬,自己猛灌酒還說?」
「獨角戲?我看她笑得蠻愉快的啊!」
「哪有?她好像在看我演戲一樣,配合似的在一旁傻笑,問她話都是一笑帶過,我覺得自己好像在耍白癡喔!」
聽了鬼帝的『傷心』告白,他釋然的學著小雨----楊千旋『傻笑』起來。
「所以我才說她不是我的菜啊!哈哈哈!」強仔得意的補強一下,對吼,如果她對誰都是這樣的,那他不是也沒望了?!他的臉瞬間又垮了下來……。
說的好聽一點,他和強仔、鬼帝是急診三巨頭,說難聽一點,就是大小事都要一把抓的歹命三人組,忙得沒時間把妹不說,還常常被總醫師那蚊子似的耳提面命叮得滿頭包。
就像上次,醫院的幕後大金主發病緊急送了進來,他們三個本來就忙得就跟沒頭蒼蠅一樣,還要被那位嬌縱的大小姐頤指氣使的,雖然她長得真是要命的美呆啦(這是強仔說的),可冷得就跟座冰山一樣,還一副沒被禮遇就殺無赦、不可一世的模樣。
所以他決定以後看到這位冰山美人都要偷偷喊她:冰山。
「耶?我會不會被強仔傳染了愛給人取小名的壞毛病啊!」他不禁又在心裡犯嘀咕。
他還記得那個寒冷的夜晚,被狂call醒的不止有他們三個值班的醫師,上至院長大人、副院長、急診室主任、內科部的主任、好幾個總醫師……算一算大概有一串粽子那麼多的醫院大頭頭都被叫來排成一列啦!
反正後來馬上被送到頂樓的VIP病房,就不關他們三巨頭的鳥事啦,不過,基於愛講八卦的人類心理,他們三巨頭倒是好好的品評了一下老金主的病情…..。
「你看像CVA(註1)嗎?」
「不太像啊!不照個CT(註2)可能難下定論!」
「依我看,就算做MRI(註3)都找不出病因,我覺得不像腦中風喔!」鬼帝語不驚人死不休……。
「我看有可能是酮症酸中毒,他有DM(糖尿病)病史!」
「可是我聞他的呼吸沒有水果味啊!」
「生化檢驗結果出來以後就知道啦,我們在這兒猜半天也沒用!而且,他的病情自有大頭們去注意,我們少管閒事吧!」強仔做出結論,他們聳一聳肩,正各自轉身要走開……;沒想到這段話卻好死不死的,被剛好要回家休息的冰山大小姐聽到,因為他們是在急診室的護理站閒聊,所以只要經過的人,稍微留心一下都會聽到。
她朝他們冷冷的瞥了一眼,那眼神冰得彷彿要把他們三個釘死在載玻片上一樣。他到現在回想起來,還是一陣哆嗦哩!
註1:腦中風 (cerebrovascular accident,簡稱CVA)
註2:斷層掃描 CT Tomography CT技術主要用來對腦進行快速成像,來觀察外傷引起的組織水腫和腦室擴張。
註3:核磁共振成像MRI結構圖像可用於神經科對於腦腫瘤,腦血管疾病(例如中風)等的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