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生活不是賣菜就是喝酒，他只會這樣過日子，要過別樣的日子，他也不會過！

窮苦的人家連抱怨的權利都沒有！所以縱然他兒子一個早夭、一個不學好入獄服刑，家裡只剩他老伴和他，他還是只能把苦往肚子裡吞、配著老酒……，都活到這把年紀了，他也只會這樣過日子。

他今年八十三歲，身子骨倒挺硬朗，冬夏都是赤著雙天足、挽高褲管，每天踩著他那台跟他征戰好幾十年的鐵馬、載一簍子菜到處兜售。

她想，他的身體這麼好，八成是每天這樣的運動，看他曬成一身古銅色的皮膚，瘦小精練的身子倒不曾病著，連個小感冒都沒得過，也許，這是他得天獨厚的福氣吧？

說到福氣，他可說是個無福無財無祿的人，就是身子骨好！

不像有些人說著是好命，挺個圓滾滾的肚子，肥嘟嘟的身子上下全是病根子，再不然就是心裡得了病，反而不像他這樣樂天知命！

他到處賣菜，但，賣給她的不算是菜，應該是----販賣同情心吧！

他知道她家裡不開伙，可是常在傍晚時拿幾把剩菜來賣她，菜被一整天曬著、搖著折騰下來，早已奄奄一息了，總是剩下些萎靡不振的枝葉，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偏這樣的爛菜，他總也不肯降價！

所以她拿回家給母親的，永遠都是像撿來人家不要的剩菜，她母親總會嫌她買貴了！也買醜了！那樣的菜送她她都不想要！

她總是說：「就當是幫助老人家嘛！」後來她買了菜也不拿回家了，看到誰就送誰。

其實她曾想直接給錢，菜不想拿了！可是他堅持不拿菜就不收錢…….。

這一老一少的把戲就這樣每天上演個沒完。

他堅持的原因是：他賣菜，但不乞討！他賣同情心，但不要施捨！

他其實覺得很好玩！好像這是他人生唯一的樂趣，他喜歡看那個小姑娘，她看到菜時那又好氣又好笑的可愛模樣，而且可以跟她說說話兒，閒聊幾句。

當然他也有回報她的時候，當他村裡拜拜時，他會穿上最體面的衣服，一件白襯衫，來邀請她去他家做客。

因為，夏天他都是打赤膊或穿一件汗衫就出門的，冬天會加件藍卡嘰布外套而已。

她當然一次都沒去過！只是客套的說好。他也知道她根本就不會去，但，他只是想傳達一點心意而已，邀請她的時候，感覺跟她就是平起平坐的，他不再是菜販，變成是她的朋友一般。

她會一直跟他買剩菜，是因為看過他在鎮上買冰，一碗二十元的圓仔冰，他捨不得吃，他點十元的清冰。

而且他只要半碗五元的清冰；清冰就是剉冰淋上一點糖水而已。

她當時有股衝動想乾脆請他吃碗圓仔冰，但想想算了，她不想讓他難堪，因為想吃五元的冰在他而言是一種享受、一種消費的快感，她不該剝奪他花錢的樂趣！

撞見他這樣簡省的消費，不好意思的反而是她了！所以，她趁他沒發現她時，趁個空子溜了，倒像做了什麼壞事似的。

往後，她心甘情願的繼續光顧他賣剩下的青菜……，連眉頭也不皺一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