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

從小，我就跟「猜」特別有緣，所以考我「猜」，那真是考對人了。小時候，我與外婆兩人相依為命，每次問外婆我的爸爸、媽媽是誰，他們在哪裡，外婆總是笑著說：「你猜。」然後就把臉別過去，偷偷拭淚。

那時我總猜想我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身世，甚至於猜測我可能是經 國 先生偷偷在外面生的孩子。後來才知道，我出生的那幾年，經 國 先生的身體早已大不如前，根本不可能做出這種事；而外婆落淚，也只是因為毒癮發作，跟我的身世一點關係都沒有。

大一點的時候，我再追問身世，外婆仍是笑著說：「你猜。」這時我再也忍不住了，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我跳起來說：「猜，猜，猜，妳總叫我猜，我猜了這麼多年，就算猜中了，我很會猜，那又怎樣呢？將來又不能靠這個吃飯，考大學也不會考這種題目！」

外婆用她深邃的眼眸凝視著我，半晌，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她終於開口說：「乖孫，你先不要急，你猜猜看，我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你，而要你用猜的？」 

我說：「夠了，外婆，妳總是叫我猜，小時候問你我是男生還是女生，妳要我猜；問妳我的身世，妳要我猜；問妳晚餐吃什麼，妳要我猜；問妳月亮遠還是太陽遠，妳要我猜；問你柯林頓跟華盛頓誰比較頓，妳要我猜；問妳阿姆斯壯有沒有跟嫦娥生小孩，妳要我猜。猜了，問妳有沒有猜對，妳還是要我猜。外婆，夠了，我累了，妳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猜了？」

外婆聽我這麼說，眼淚又流了下來，她憐惜地撫著我的頭，說：「乖孫，外婆真的不知道要你猜會這麼讓你為難，外婆錯了，外婆不該這麼做，不該如此讓你受到傷害，你要不要猜猜看外婆以後會不會改？」我大吼：「外婆，我－不－要！」「如果不管猜對猜錯，都有一百塊零用錢呢？」外婆說。

我考慮了十秒鐘……也許再久一點，還是毅然決然地搖搖頭，說什麼我也不猜了。「唉！」外婆嘆了一口氣，她說：「乖孫，其實我要你猜，也是不得已的，你知道為什麼嗎？」我抿緊了嘴又搖了搖頭。嘿，我才不上這個當，又要我猜，剛剛有錢的都不猜了，才不會笨到來猜這個沒錢的。外婆看著我，說：「乖孫，你知道，地球很危險，地球人每天都在猜來猜去，你猜我，我猜你 ……」

我忍不住插嘴：「外婆，我猜得果然沒錯，我們是從火星來的，我們回火星去吧！」外婆搖了搖頭，說：「乖孫，你有沒有猜錯，讓你自己去猜吧。外婆教你一個訣竅，你可以三年猜自己是火星來的，三年猜不是從火星來的，每隔三年再輪替一次。這樣，就可以確保人生中至少有一半的歲月是對的。」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外婆接著說：「外婆可以不讓你猜，但是將來，你踏入社會，卻是身不由己，你不猜，人家也會逼著你猜。」我又點了點頭，外婆大概是看我懵懵懂懂的樣子，她再嘆了口氣，說：「唉，你還小，跟你說這些你也不懂。乖孫，你早點上床睡了吧！」我說：「外婆，那我的身世呢？」

外婆又凝視了我一會兒，說：「你猜……算了，我想你是不會猜了。其實外婆要你猜是有原因的，你猜猜看 …不，其實… …外婆老實說，你的身世……你的身世……唉，會要你猜是因為……我忘了。」什麼？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可以忘了？我忍不住大聲哭了起來：「外婆，你騙人，你騙人！」

外婆說：「唉，外婆沒有騙你，真的忘了。如果你常常猜猜看的話，也許可以勾起外婆的回憶，要是剛好被你給猜中了，外婆一定會記起來的。」

一直到今天，我還在猜，卻似乎永遠猜不對。也許，我該調整一下策略，不該淨是猜些王永慶啦、蔡萬霖啦這些人，甚至連比爾蓋茲我都猜過了。

對了，我看到了一線曙光，出題老師，你認不認識我外婆？不然為什麼你也叫我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