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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鑒卷一百九十四 唐紀十 貞觀六年(壬辰、63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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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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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資治通鑒卷一百九十四

    唐紀十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上之下貞觀六年(壬辰、632年)

    唐紀十唐太宗貞觀六年(壬辰,公元632年)

    [1]春,正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1]春季,正月,乙卯朔(初一),出現日食。

    [2]癸酉,靜州獠反,將軍李子和討平之。

    [2]癸酉(十九日),靜州獠民反叛,將軍李子和率兵征討平定。

    [3]文武官復請封禪,上曰:「卿輩皆以封禪爲帝王盛事,朕意不然。若天下義安,家給人足,雖不封禪,庸何傷乎!昔秦始皇封禪,而漢文帝不封禪,後世豈以文帝之賢不及始皇邪!且事天掃地而祭,何必登泰山之巔,封數尺之土,然後可以展其誠敬乎!」群臣猶請之不已,上亦欲從之,魏徵獨以爲不可。上曰:「公不欲朕封禪者,以功未高邪?」曰:「高矣!」「德未厚邪?」曰:「厚矣!」「中國未安邪?」曰:「安矣!」「四夷未服邪?」曰:「服矣!」「年谷未豐邪?」曰:「豐矣!」「符瑞未至邪?」曰:「至矣!」「然則何爲不可封禪?」對曰:「陛下雖有此六者,然承隋末大亂之後,戶口未復,倉廩尚虛,而車駕東巡,千乘萬騎,其供頓勞費,未易任也。且陛下封禪,則萬國鹹集,遠夷君長,皆當扈從;今自伊、洛以東至于海、岱,烟火尚希,灌莽極目,此乃引戎狄入腹中,示之以虛弱也。况賞賫不資,未厭遠人之望;給復連年,不償百姓之勞;崇虛名而受實害,陛下將焉用之!」會河南、北數州大水,事遂寢。

    [3]文武百官又請行封禪大禮,太宗說:「你們都認爲登泰山封禪是帝王的盛舉,朕不以爲然,如果天下安定,百姓家家富足,即使不去封禪,又有什麽傷害呢?從前秦始皇行封禪禮,而漢文帝不封禪,後代豈能認爲文帝的賢德不如秦始皇嗎!而且侍奉上天掃地而祭祀,何必要去登泰山之頂峰,封築幾尺的泥土,然後才算展示其誠心敬意呢!」群臣還是不停地請求,太宗也想聽從此意見,惟獨魏徵認爲不可。太宗說:「你不想讓朕去泰山封禪,認爲朕的功勞不够高嗎?」魏徵答道:「够高了!」「德行不厚嗎?」答道:「很厚了!」「大唐不安定嗎?」答道:「安定!」「四方夷族未歸服嗎?」答道:「歸服了」。「年成沒豐收嗎?」答道:「豐收了!」「符瑞沒有到嗎?」答道:「到了!」「那麽爲什麽不可以行封禪禮?」答道:「陛下雖然有上述六點理由,然而承接隋亡大亂之後,戶口沒有恢復,國家府庫糧倉還很空虛,而陛下的車駕東去泰山,大量的騎兵車輦,其勞頓耗費,必然難以承擔。而且陛下封禪泰山,則各國君主咸集,遠方夷族首領跟從,如今從伊水、洛水東到大海、泰山,人烟稀少,滿目草木叢生,這是引戎狄進入大唐腹地,幷展示我方的虛弱。况且賞賜供給無數,也不能滿足這些遠方人的欲望;幾年免除徭役,也不能補償老百姓的勞苦。象這樣崇尚虛名而實際對百姓有害的政策,陛下怎麽能采用呢。」正趕上黃河南北地區數州縣發大水,于是就停止封禪事。

    [4]上將幸九成宮,通直散騎常侍姚思廉諫。上曰:「朕有氣疾,暑輒頓劇,往避之耳。」賜思廉絹五十匹。

    [4]太宗將要去九成宮,通直散騎常侍姚思廉諫阻,太宗說:「朕有氣喘病,一逢暑天就頓時發作加重,便想前去躲避一陣。」賞賜給姚思廉五十匹絹。

    監察禦史馬周上疏,以爲:「東宮在宮城之中,而大安宮乃在宮城之西,制度比于宸居,尚爲卑小,于四方觀聽,有所不足。宜增修高大,以稱中外之望。又,太上皇春秋已高,陛下宜朝夕視膳。今九成宮去京師三百余裏,太上皇或時思念陛下,陛下何以赴之?又,車駕此行,欲以避暑;太上皇尚留暑中,而陛下獨居凉處,溫之禮,竊所未安。今行計已成,不可復止,願速示返期,以解衆惑。又,王長通、白明達皆樂工、韋提、斛斯正止能調馬,縱使技能出衆,正可賫之金帛,豈得超授官爵,鳴玉曳履,與士君子比肩而立,同坐而食,臣竊耻之!」上深納之。

    監察禦史馬周上奏疏,認爲:「陛下所住的宮殿在宮城之中,而太上皇的大安宮却在宮城之西面,建制規模與陛下宮殿相比,還較爲窄小,這在天下人的眼中耳裏,未免覺得有些不足。應當增修擴大,以滿足中外人士的願望。再者說,太上皇年事已高,陛下應當朝夕侍奉禦膳。如今九成宮離京城三百多裏,太上皇如一時想念陛下,陛下怎麽能趕回來呢?另外此次車駕外出避暑,太上皇還留在大暑天氣裏,而陛下却獨居凉爽之處,禮制規定,兒女侍奉父母,要讓他們冬暖夏凉,陛下這樣做,我很不安。如今行期已定,不能中止,希望儘快昭示歸期,以解除衆人的疑惑。此外,王長通、白明達都是樂工,韋提、斛斯正也只能馴馬,即使他們的技能出衆,正可賞賜金銀財物,怎麽能破格授予官爵,讓他們佩玉飾、拖著鞋,與士大夫們幷肩而立、同座而食呢!與他們爲伍我感到羞耻。」太宗深信其言,幷采納其意見。

    [5]上以新令無三師官,二月,丙戌,詔特置之。

    [5]太宗認爲新頒敕令沒有太師、太傅、太保三師官,二月,丙戌(初二),下詔特設三師宮。

    [6]三月,戊辰,上幸九成宮。

    [6]三月,戊辰(十五日),太宗臨幸九成宮。

    [7]庚午,吐谷渾寇蘭州,州兵擊走之。

    [7]庚午(十七日),吐谷渾進犯蘭州,州內士兵將其擊退。

    [8]長樂公主將出降,上以公主,皇后所生,特愛之,敕有司資送倍于永嘉長公主。魏徵諫曰:「昔漢明帝欲封皇子,曰:『我子豈得與先帝子比!』皆令半楚、淮陽。今資送公主,倍于長主,得無异于明帝之意乎!」上然其言,入告皇后。後嘆曰:「妾亟聞陛下稱重魏徵,不如其故,今觀其引禮義以抑人主之情,乃知真社稷之臣也!妾與陛下結髮爲夫婦,曲承恩禮,每言必先候顔色,不敢輕犯威嚴;况以人臣之疏遠,乃能抗言如是,陛下不可不從。」因請遣中使賫錢四百緡、絹四百匹以賜征,且語之曰:「聞公正直,乃今見之,故以相賞。公宜常秉此心,勿轉移也。」上嘗罷朝,怒曰:「會須殺此田舍翁。」後問爲誰,上曰:「魏徵每廷辱我。」後退,具朝服立于庭,上驚問其故。後曰:「妾聞主明臣直;今魏徵直,由陛下之明故也,妾敢不賀!」上乃悅。

    [8]長樂公主將要出嫁長孫仲,太宗以公主是皇后親生,特別疼愛,敕令有關部門所給陪送比皇姑永嘉長公主多一倍。魏徵勸諫說:「過去漢明帝想要分封皇子采邑,說:『我的兒子怎麽能和先帝的兒子相比呢?』均令分給楚王、淮陽王封地的一半。如今公主的陪送,比長公主多一倍,豈不是與漢明帝的意思相差太遠嗎?」太宗覺得有理,進宮中告知皇后,皇后感慨系之:「我總是聽得陛下稱贊魏徵,不知是什麽緣故,如今見其引征禮義來抑制君王的私情,這真是輔佑陛下的棟梁大臣呀!我與陛下是多年的結髮夫妻,多蒙恩寵禮遇,每次講話還都要察言觀色,不敢輕易冒犯您的威嚴。何况大臣與陛下較爲疏遠,還能如此直言强諫,陛下不能不聽從其意見。」于是皇后請求太宗派宦官去魏徵家中,賞賜給四百緡錢,四百匹絹。幷且對他說:「聽說您十分正直,今日得以親見,所以賞賜這些。希望您經常秉持此忠心,不要有所遷移。」有一次太宗曾罷朝回到宮中,怒氣衝衝地說:「以後找機會一定殺了這個鄉巴佬。」皇后問是誰惹怒陛下,太宗說:「魏徵常在朝堂上羞辱我。」皇后退下,穿上朝服站在庭院內,太宗驚奇地問這是何故。皇后說:「我聽說君主開明則臣下正直,如今魏徵正直敢言,是因爲陛下的開明,我怎能不祝賀呢!」太宗才轉怒爲喜。

    [9]夏,四月,辛卯,襄州都督鄒襄公張公謹卒。明日,上出次發哀。有司奏,辰日忌哭。上曰:「君之于臣,猶父子也,情發于衷,安避辰日!」遂哭之。

    [9]夏季,四月,辛卯(初八),襄州都督、鄒襄公張公謹去世。第二天,太宗出車輦發喪。有關部門上奏稱,這一天是辰日,忌諱哭泣。太宗說:「君與臣同父子關係,哀痛哭泣是感情自然流露,怎麽能避忌日呢!」于是痛哭一場。

    [10]六月,己亥,金州刺史酆悼王元亨薨。辛亥,江王囂薨。

    [10]六月,己亥(十七日),金州刺史酆悼王李元亨去世。辛亥(二十九日),江王李囂去世。

    [11]秋,七月,丙辰,焉耆王突騎支遣使入貢。初,焉耆入中國由磧路,隋末閉塞,道由高昌。突騎支請復開磧路以便往來,上許之。由是高昌恨之,遣兵襲焉耆,大掠而去。

    [11]秋季,七月,丙辰(初四),焉耆王突騎支派使節獻貢品。起初,焉耆從沙漠到達中原王朝,隋朝末年關閉塞北地區,便改道高昌。突騎支請求重開沙漠故道相互往來,太宗允許。于是高昌懷恨在心,派兵突襲焉耆,大肆掠奪而後離去。

    [12]辛未,宴三品已上于丹霄殿。上從容言曰:「中外義安,皆公卿之力。然隋煬帝威加夷、夏,頡利跨有北荒,統葉護雄據西域,今皆覆亡,此乃朕與公等所親見,勿矜强盛以自滿也!」

    [12]辛未(十九日),太宗在丹霄殿大宴三品以上官員。太宗語氣和緩地說:「中外安定,都是你們的功勞。然而隋煬帝威風八面一統天下,頡利跨有北部廣大地區,統葉護占據西域一帶,如今它們都已滅亡,這是朕與大家親眼得見,希望你們不要因爲一時强盛而自滿起來。」

    [13]西突厥肆葉護可汗發兵擊薛延陀,爲薛延陀所敗。

    [13]西突厥肆葉護可汗發兵襲擊薜延陀,被薜延陀擊敗。

    肆葉護性猜狠信讒,有乙利可汗,功最多,肆葉護以非其族類,誅滅之,由是諸部皆不自保。肆葉護又忌莫賀設之子泥孰,陰欲圖之,泥孰奔焉耆。設卑達官與弩失畢二部攻之,肆葉護輕騎奔康居,尋卒。國人迎泥孰于焉耆而立之,是爲咄陸可汗,遣使內附。丁酉,遣鴻臚少卿劉善因立咄陸爲奚利咄陸可汗。

    肆葉護狠毒猜忌聽信讒言,有個乙利可汗,功勞最大,肆葉護以其幷非本族,將他殺掉,于是各部落均難以自保。肆葉護又忌恨莫賀設的兒子泥孰,陰謀要除掉他,泥孰得知後急忙投奔焉耆。西突厥屬下的設卑達官和弩失畢二個部落進攻肆葉護,肆葉護率輕騎兵逃奔康居,不久死去。西突厥人前往焉耆迎接泥孰,立爲可汗,這便是咄可汗,咄派使節到唐朝請求歸附。丁酉(十六日),唐帝國派遣鴻臚寺少卿劉善因前往突厥,立咄爲奚利咄可汗。

    [14]閏月,乙卯,上宴近臣于丹霄殿,長孫無忌曰:「王、魏徵,昔爲仇仇,不謂今日得此同宴。」上曰:「徵、盡心所事,故我用之。然徵每諫,我不從,我與之言輒不應,何也?」魏徵對曰:「臣以事爲不可,故諫;陛下不從而臣應之,則事遂施行,故不敢應。」上曰:「且應而復諫,庸何傷!」對曰:「昔舜戒群臣:『爾無面從,退有後言。』臣心知其非而口應陛下,乃面從也,豈稷、契事舜之意邪!」上大笑曰:「人言魏徵舉止疏慢,我視之更覺嫵媚,正爲此耳!」徵起,拜謝曰:「陛下開臣使言,故臣得盡其愚;若陛下拒而不受,臣何敢數犯顔色乎!」

    [14]閏八月,乙卯(初四),太宗在丹霄殿大宴親近的大臣,長孫無忌說:「王、魏徵二人,以前侍奉太子李建成,與陛下爲敵,難以料到今日能在此一同飲宴。」太宗說:「魏徵與王盡心竭力地侍奉原來的主人,所以我能重用他們。然而魏徵每次進諫,我不聽從;我與他講話,他也總是不做應答,爲什麽呢?」魏徵回答說:「我認爲事情不可行,所以諫阻;陛下不聽從諫阻而我如果答話,那麽事情便得到施行,所以不敢應答。」太宗說:「暫且應答而後再諫阻,又有什麽傷害呢?」答道:「過去舜帝告誡群臣:『你們不要當面順從,而背後却說另一套。』如果我心裏知道不對嘴上却答應陛下的意見,這正是當面順從。難道這是稷、契侍奉舜帝的本意嗎!」太宗大笑著說:「人們都說魏徵行爲舉止粗魯傲慢,我看他更覺得嫵媚可愛,正是因爲如此呀!」魏徵離席起身,拜謝道:「陛下引導讓我暢所欲言,所以我得以盡愚誠;如果陛下拒不接受忠言,我又怎麽敢屢次犯顔强諫呢!」

    [15]戊辰,秘書少監虞世南上《聖德論》,上賜手詔,稱:「卿論太高。朕何敢擬上古,但比近世差勝耳。然卿適睹其始,未知其終。若朕能慎終如始,則此論可傳;如或不然,恐徒使後世笑卿也!」

    [15]戊辰(十七日),秘書少監虞世南進呈《聖德論》一文,太宗賜給手書詔令稱:「你的評價太高了。朕怎麽敢與上古帝王相比,只是與近代相比略强些。然而你只是剛剛看見開頭,未知其終結。如果朕真能善始善終,那麽你的高論可傳之後世;如若不然,恐怕只會成爲後世的笑柄!」

    [16]九月,己酉,幸慶善宮,上生時故宅也,因與貴人宴,賦詩。起居郎清平呂才被之管弦,命曰《功成慶善樂》,使童子八佾爲《九功之舞》,大宴會,與《破陳舞》偕奏于庭。同州刺史尉遲敬德預宴,有班在其上者,敬德怒曰:「汝何功,坐我上!」任城王道宗次其下,諭解之。敬德拳毆道宗,目幾眇。上不懌而罷,謂敬德曰:「朕見漢高祖誅滅功臣,意常尤之,故欲與卿等共保富貴,令子孫不絕。然卿居官數犯法,乃知韓、鼓菹醢,非高祖之罪也。國家綱紀,唯賞與罰,非分之恩,不可數得,勉自修飭,無貽後悔!」敬德由是始懼是而自戢。

    [16]九月,己酉(二十九日),太宗臨幸慶善宮,這是太宗出生時的舊宅。于是和顯貴飲酒賦詩。起居郎、清平人呂才,將賦詩譜成曲彈奏,命名爲《功成慶善樂》,讓六十四名少年站成八行依樂而舞,稱《九功之舞》。又大擺酒宴,與《秦王破陣舞》一同在宮庭中表演。同州刺史尉遲敬德參加宴席,見到有人的席位在他之上,勃然大怒,說道:「你有何功勞,竟然坐在我的上方。」任城王李道宗坐在他的下首,反復勸解。尉遲敬德用拳頭毆打李道宗,眼睛被打得幾乎瞎了一隻。太宗很不高興地罷宴,對尉遲敬德說:「朕見漢高祖劉邦大肆誅殺功臣,內心常常責怪他,所以想和你們一道共同保持富貴,令子子孫孫延綿不絕。然而你身居高官却屢次犯法,由此可知韓信、彭越被碎尸萬段、剁成肉醬,幷非只是高祖的罪過。朝廷的綱紀法令,無非是賞與罰,非分的恩遇,也不能幾次得到,深望你好自爲之,不要到時後悔都來不及!」尉遲敬德從此才知道恐懼而約束自己。

    [17]冬,十月,乙卯,車駕還京師。帝侍上皇宴于大安宮,帝與皇后更獻飲膳及服禦之物,夜久乃罷。帝親爲上皇捧輿至殿門,上皇不許,命太子代之。

    [17]冬季,十月,乙卯(初五),太宗的車駕回到京城。太宗在大安宮設酒宴侍奉太上皇,太宗與皇后輪流端上飲食及用具在帝侍候,直到深夜才罷席。太宗親自爲太上皇抬轎輿至殿門,太上皇不允許,讓太子代勞。

    [18]突厥頡利可汗鬱鬱不得意,數與家人相對悲泣,容貌羸憊。上見而憐之,以虢州地多麋鹿,可以游獵,乃以頡利爲虢州刺史;頡利辭,不願往。癸未,復以爲右衛大將軍。

    [18]突厥頡利可汗鬱鬱不得志,多次與家裏人相對哭泣,面容十分的疲憊。太宗見到後非常可憐他,當時虢州地帶有很多麋鹿活動,可以游獵,太宗便任命頡利爲虢州刺史。頡利辭謝,不願意前往。癸未(三十一日),又任命他爲右衛大將軍。

    [19]十一月,辛巳,契酋長何力帥部落六千余家詣沙州降,詔處之于甘、凉之間,以何力爲左領軍將軍。

    [19]十一月,辛巳(初二),契族首領何力率領本部落六千多家前往沙州投降大唐,太宗下詔將他們安置在甘、凉之間,任命何力爲左領軍將軍。

    [20]庚寅,以左光祿大夫陳叔達爲禮部尚書。帝謂叔達曰:「卿武德中有讜言,故以此官相報。」對曰:「臣見隋室父子相殘,以取亂亡,當日之言,非爲陛下,乃社稷之計耳!」

    [20]庚寅(十一日),任命左光祿大夫陳叔達爲禮部尚書。太宗對陳叔達說:「你在武德年間曾直言勸太上皇反隋,所以封你爲此官以相報答。」答道:「我當時見隋朝父子相互殘害,建議乘亂取而代之,當時的話,幷非爲陛下考慮,而是爲社稷打算啊!」

    [21]十二月,癸丑,帝與侍臣論安危之本。中書令溫彥博曰:「伏願陛下常如貞觀初,則善矣。」帝曰:「朕比來怠于爲政乎?」魏徵曰:「貞觀之初,陛下志在節儉,求諫不倦。比來營繕微多,諫者頗有忤旨,此其所以异耳!」帝拊掌大笑曰:「誠有是事。」

    [21]十二日,癸丑(初四),太宗與大臣們討論安危的根本所在。中書令溫彥博說:「深願陛下能經常像貞觀初年那樣,那就好了。」太宗問:「朕近來聽政有所懈怠嗎?」魏徵說:「貞觀初年的時候,陛下一心節儉,不倦怠地求諫。近來則營建修繕之類的事漸漸多起來。行諫都頗覺得觸犯聖意,這就是與當年的不同處。」太宗拍掌大笑著說:「確有其事。」

    [22]辛未,帝親錄系囚,見應死者,閔之,縱使歸家,期以來秋來就死。仍敕天下死囚,皆縱遣,使至期來詣京師。

    [22]辛未(二十二日),太宗親自過錄監獄囚犯,見到應處死刑的人,內心憐憫他們,放他們回家,但約定明年秋季回來就死。于是下令全國的死刑犯人,均放他們回家,等到期限到了的時候趕到京城。

    [23]是歲,黨項羌前後內屬者三十萬口。

    [23]這一年,黨項羌族人前後有三十萬口歸附大唐。

    [24]公卿以下請封禪者前後相屬,上諭以「舊有氣疾,恐登高增劇,公等勿復言。」

    [24]當時公卿以下大臣請求太宗行封禪禮的絡繹不絕,太宗傳諭認爲:「朕有氣喘的老毛病,恐怕登高會加劇,你們不必再談論此事。」

    [25]上謂侍臣曰:「朕比來决事或不能皆如律令,公輩以爲事小,不復執奏。夫事無不由小而致大,此乃危亡之端也。昔關龍逄忠諫而死,朕每痛之。煬帝驕暴而亡,公輩所親見也。公輩常宜爲朕思煬帝之亡,朕常爲公輩念關龍逄之死,何患君臣不相保乎!」

    [25]太宗對親近的大臣說:「近來朕裁决事務有時不能够盡依法令,你們認爲這是小事,不再固執地啓奏。凡事無不因小而致大,這是危亡的先兆。從前關龍逄忠誠苦諫而死去,朕常常覺得痛惜。隋煬帝因驕奢暴虐而滅亡,你們都親眼所見。望你們經常爲朕考慮到煬帝的滅亡,朕也經常爲你們念及關龍逄的死,如此還擔心君臣不能相互保全嗎?」

    [26]上謂魏徵曰:「爲官擇人,不可造次。用一君子,則君子皆至;用一小人,則小人競進矣。」對曰:「然。天下未定,則專取其才,不考其行;喪亂既平,則非才行兼備不可用也。」

    [26]太宗對魏徵說:「因官職而去選擇人才,不可倉促行事。任用一位君子,則衆位君子都會來到;任用一位小人,則其他小人競相引進。」答道:「是這樣。天下未平定時,則對于一個人專取其才能,幷不看重和考察其德行;動亂平定後,則不是德才兼備的人才不能使用。」

    七年(癸巳、633)

    七年(癸巳,公元633年)

    [1]春,正月,更名《破陳樂》曰《七德舞》。癸巳,宴三品已上及州牧、蠻夷酋長于玄武門,奏《七德》、《九功》之舞。太常卿蕭上言:「《七德舞》形容聖功,有所未盡,請寫劉武周、薛仁果、竇建德、王世充等擒獲之狀。」上曰:「彼皆一時英雄,今朝廷之臣往往嘗北面事之,若睹其故主屈辱之狀,能不傷其心乎!」謝曰:「此非臣愚慮所及。」魏徵欲上偃武修文,每侍宴,見《七德舞》輒俯首不視,見《九功舞》則諦觀之。

    [1]春季,正月,將《秦王破陣樂》改名爲《七德舞》。癸巳(十五日),太宗在玄武門宴請三品以上官員、州牧、夷族首領,演奏《七德舞》和《九功舞》。太常寺正卿蕭上書言道:「《七德舞》用來表現皇上的豐功偉業,但意猶未盡,請求編入劉武周、薛仁果、竇建德、王世充等人被擒獲的過程。」太宗說:「他們都是一時的英雄豪杰,如今朝廷的大臣很多是他們的臣下,如果他們看見舊主子的屈辱之態,能不傷心嗎?」蕭拜謝道:「這些是我所未考慮到的。」魏徵想要太宗停止武備,提倡文教,每次陪太宗飲宴,見到演奏《七德舞》時都低下頭故意不看,見到《九功舞》則非常認真地觀看。

    [2]三月,戊子,侍中王坐漏泄禁中語,左遷同州刺史。庚寅,以秘書監魏徵爲侍中。

    [2]三月,戊子(十一日),侍中王因泄漏朝廷機密而致罪,降爲同州刺史。庚寅(十三日),任命秘書監魏徵爲侍中。

    [3]直太史雍人李淳風奏靈台候儀制度疏略,但有赤道,請更造渾天黃道儀,許之。癸巳,成而奏之。

    [3]直太史、雍縣人李淳風上奏稱靈台候儀製造的過于粗略,只有赤道,請求改造一個渾天黃道儀,太宗准許。癸巳(十六日),上奏太宗渾天黃道儀已製成。

    [4]夏,五月,癸未,上幸九成宮。

    [4]夏季,五月,癸未(初七),太宗臨幸九成宮。

    [5]雅州道行軍總管張士貴擊反獠,破之。

    [5]雅州道行軍總管張士貴率兵進攻反叛的獠民,大敗獠軍。

    [6]秋,八月,乙丑,左屯衛大將軍譙敬公周範卒。上行幸,常令范與房玄齡居守。范爲人忠篤嚴正,疾甚,不具出外,竟終于內省,與玄齡相抱而訣曰:「所恨不獲再奉聖顔!」

    [6]秋季,八月,乙丑(二十日),左屯衛大將軍譙敬公周範去世。太宗出外巡幸的時候,常常命周范與房玄齡一道留守京城。周范爲人忠厚正直,病得很厲害,不肯離開皇宮,最後死于內省。臨死前與房玄齡相抱訣別,說:「遺憾的是不能再侍奉皇上了。」

    [7]辛未,以張士貴爲龔州道行軍總管,使擊反獠。

    [7]辛未(二十六日),朝廷任命張士貴爲龔州道行軍總管,讓他進攻反叛的獠人。

    [8]九月,山東、河南四十余州水,遣使賑之。

    [8]九月,山東、河南四十多個州發大水,太宗派使臣前往賑濟。

    [9]去歲所縱天下死囚凡三百九十人,無人督帥,皆如期自詣朝堂,無一人亡匿者;上皆赦之。

    [9]上一年放回家中的死囚犯人共三百九十人,沒有人監視管制,都按期限自己回到朝堂,沒有一個人逃亡,太宗將他們全部赦免。

    [10]冬,十月,庚申,上還京師。

    [10]冬季,十月,庚申(十六日),太宗回到京都長安。

    [11]十一月,壬辰,以開府儀同三司長孫無忌爲司空,無忌固辭,曰:「臣忝預外戚,恐天下謂陛下爲私。」上不許,曰:「吾爲官擇人,惟才是與。苟或不才,雖親不用,襄邑王神符是也;如其有才,雖仇不弃,魏徵等是也。今日所舉,非私親也。」

    [11]十一月,壬辰(十八日),朝廷任命開府儀同三司長孫無忌爲司空,長孫無忌執意推辭,說:「我忝列外戚,擔心天下人說陛下循私情。」太宗不允許,說:「我根據官職來選擇人,惟才是舉。如果沒有才能,即使是親屬也不使用,襄邑王李神符就是這樣的人;如果有才能,即使過去有仇也不弃置,魏徵等人就是如此。今日推舉你爲司空,幷不是循私情。」

    [12]十二月,甲寅,上幸芙蓉園;丙辰,校獵少陵原。戊午,還宮,從上皇置酒故漢未央宮。上皇命突厥頡利可汗起舞,又命南蠻酋長馮智戴咏詩,既而笑曰:「胡、越一家,自古未有也!」帝奉觴上壽,曰:「今四夷入臣,皆陛下教誨,非臣智力所及。昔漢高祖亦從太上皇置酒此宮,妄自矜大,臣所不取也。」上皇大悅。殿上皆呼萬歲。

    [12]十二月,甲寅(十一日),太宗巡幸芙蓉園;丙辰(十三日),又到少陵原圍獵。戊午(十五日),回到宮中,在漢代未央宮舊址侍奉太上皇飲宴。太上皇命令突厥頡利可汗起身作舞,又命南蠻首領馮智戴吟咏詩賦,不久,笑著說:「胡、越等族都是一家人,這是自古以來沒有的事!」太宗端著酒杯爲太上皇祝壽,說:「如今四方民族爲我大唐臣民,這都是父親您教誨的結果,不是我的智力所能及。從前漢高祖曾在此宮中爲其父擺酒祝壽,妄自尊大,我不取他這一點。」太上皇大爲高興。殿堂上衆人齊呼萬歲。

    [13]帝謂左庶子于志寧、右庶子杜正倫曰:「朕年十八,猶在民間,民之疾苦情僞,無不知之。及居大位,區處世務,猶有差失。况太子生長深宮,百姓艱難,耳目所未涉,能無驕逸乎!卿等不可不極諫!」太子好嬉戲,頗虧禮法,志寧與右庶子孔穎達數直諫,上聞而嘉之,各賜金一斤,帛五百匹。

    [13]太宗對左庶子于志寧、右庶子杜正倫說:「朕年十八的時候,還在民間,百姓的疾苦與真僞,都非常瞭解。等到即皇位,處理日常事務還有失誤。何况太子生長在深宮,老百姓的艱難困苦,聽不見看不到,能不産生驕逸嗎?你們不能不極力强諫!」太子喜好玩耍,不遵守禮法,于志寧與右庶子孔穎達多次直言勸諫。太宗知道後贊揚他們,各賜給黃金一斤,帛五百匹。

    [14]工部尚書段綸奏征巧工楊思齊,上令試之。綸使先造傀儡。上曰:「得巧工庶供國事,卿令先造戲具,豈百工相戒無作淫巧之意邪!」乃削綸階。

    [14]工部尚書段綸上奏請求徵召巧匠楊思齊進宮,太宗讓他嘗試制做。段綸讓楊思齊先造一個木偶。太宗說:「得到能工巧匠,是希望爲國家製造器物,你却讓他先造玩具,這難道是衆工匠相互告誡不做淫巧器具的本意嗎?」于是降低段綸的品階。

    [15]嘉、陵州獠反,命邗江府統軍牛進達擊破之。

    [15]嘉州、陵州的獠民造反,唐朝命令邗江府統軍牛進達將其擊敗。

    [16]上問魏徵曰:「群臣上書可采,及召對多失次,何也?」對曰:「臣觀百司奏事,常數日思之,及至上前,三分不能道一。况諫者拂意觸忌,非陛下借之辭色,豈敢盡其情哉!」上由是接群臣辭色愈溫,嘗曰:「煬帝多猜忌,臨朝對群臣多不語。朕則不然,與群臣相親如一體耳。」

    [16]太宗問魏徵:「衆位大臣的上書多有可取,等到當面對答時則多語無倫次,爲什麽呢?」魏徵答道:「我觀察各部門上奏言事,常常思考幾天,等到了陛下的面前,則三分不能道出一分。况且行諫的人違背聖上的旨意觸犯聖上的忌諱,如果不是陛下語色和悅,怎麽敢盡情陳述呢?」于是太宗接見大臣時語言臉色更加溫和,曾說道:「隋煬帝性情多猜忌,每次臨朝與群臣相對多不說話。朕則不是這樣,與大臣們親近得如同一個人。」

    八年(甲午、634)

    八年,(甲午,公元634年)

    [1]春,正月,癸未,突厥頡利可汗卒,命國人從其俗,焚尸葬之。

    [1]春季,正月,癸未(初十),突厥頡利可汗去世,太宗命令遵從他們本民族的習慣,焚尸火葬。

    [2]辛丑,行軍總管張士貴討東、西王洞反獠,平之。

    [2]辛丑(二十八日),行軍總管張士貴討伐東、西王洞的反叛獠民,平定了該地區。

    [3]上欲分遣大臣爲諸道黜陟大使,未得其人;李靖薦魏徵。上曰:「征箴規朕失,不可一日離左右。」乃命靖與太常卿蕭等凡十三人分行天下,「察 長吏賢不肖,問民間疾苦,禮高年,賑窮乏,起久淹,俾使者所至,如朕親睹。」

    [3]太宗想要分派大臣爲諸道黜陟大使,沒有得到合適人選。李靖推薦魏徵。太宗說:「魏徵針砭規勸朕的過失,一天也不能離開身邊。」于是命令李靖與太常寺卿蕭等共十三人分別巡行全國各地,「考察地方官吏賢能與否,詢問民間疾苦,禮遇高夀的老人,賑濟窮困百姓,起用埋沒已久的人才,做到使者所到之處,如同朕親自前往一般。」

    [4]三月,庚辰,上幸九成宮。

    [4]三月,庚辰(初八),太宗臨幸九成宮。

    [5]夏,五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5]夏季,五月,辛未朔(初一),出現日食。

    [6]初,吐谷渾可汗伏允遣使入貢,未返,大掠鄯州而去。上遣使讓之,征伏允入朝,稱疾不至,仍爲其子尊王求婚;上許之,令其親迎,尊王又不至,乃絕婚,伏允又遣兵寇蘭、廓二州。伏允年老,信其臣天柱王之謀,數犯邊;又執唐使者趙德楷,上遣使諭之,十返;又引其使者,臨軒親諭以禍福,伏允終無悛心。六月,遣左驍衛大將軍段志玄爲西海道行軍總管,左驍衛將軍樊興爲赤水道行軍總管,將邊兵及契、黨項之衆以擊之。

    [6]起初,吐谷渾可汗伏允派使節到唐朝進獻貢品,未返回原地,到鄯州搶掠一番而歸。太宗派使臣責怪他們,徵召伏允到唐朝來,伏允聲稱有病不來,但爲他的兒子尊王求婚;太宗准許,讓他們來唐朝迎親,尊王又不來,于是斷絕婚姻。伏允又派兵侵犯蘭、廓二州。伏允年邁,聽信其大臣天柱王的計謀,多次侵犯邊境;又軟禁大唐使者趙德楷,太宗派使節傳諭讓其放回趙德楷,如此十次才讓返回。太宗帶引吐谷渾使者,在殿前平臺親自曉以禍福,伏允最終沒有悔改之意。六月,唐朝派遣左驍衛大將軍段志玄爲西海道行軍總管,左驍衛將軍樊興爲赤水道行軍總管,統率邊境地區以及契、黨項族的兵力進攻吐谷渾。

    [7]秋,七月,山東、河南、淮、海之間大水。

    [7]秋季,七月,山東、河南、淮河、近海一帶發大水。

    [8]上屢請上皇避暑九成宮,上皇以隋文帝終于彼,惡之。冬,十月,營大明宮,以爲上皇清暑之所。未成而上皇寢疾,不果居。

    [8]太宗多次請太上皇到九成宮避暑,太上皇以隋文帝曾死于此宮,內心厭惡。冬季,十月,營造大明宮,做爲太上皇避暑的住所。未等修成,太上皇即患病,最後沒有住成。

    [9]辛丑,段志玄擊吐谷渾,破之,追奔八百餘裏,去青海三十餘裏,吐谷渾驅牧馬而遁。

    [9]辛丑(初二),段志玄的軍隊大敗吐谷渾,乘勝追擊了八百多裏,離青海只有三十多裏。吐谷渾人驅趕牧馬逃走。

    [10]甲子,上還京師。

    [10]甲子(二十五日),太宗回到京城長安。

    [11]右僕射李靖以疾遜位,許之。十一月,辛未,以靖爲特進,封爵如故,祿賜、吏卒幷依舊給,俟疾小瘳,每三兩日至門下、中書平章政事。

    [11]右僕射李靖因患病請求離職,太宗准許。十一月,辛未(初三),加封李靖爲特進,封爵依舊,俸祿、吏卒等均按原職標準供給,等到疾病稍有好轉,每二三天到門下省和中書省平章政事。

    [12]甲申,吐蕃贊普弃宗弄贊遣使入貢,仍請婚。吐蕃在吐谷渾西南,近世浸强,蠶食他國,土宇廣大,勝兵數十萬,然未嘗通中國。其王稱贊普,俗不言姓,王族皆曰論,宦族皆曰尚。弃宗弄贊有勇略,四鄰畏之。上遣使者馮德遐往慰撫之。

    [12]甲申(十六日),吐蕃贊普弃宗弄贊派使臣進獻貢品,仍然請求通婚。吐蕃在吐谷渾的西南面,近來國力漸强,便侵吞蠶食周圍小國,疆域逐漸擴大,擁兵幾十萬,然而未曾與大唐交通。他們的君王稱爲贊普,按著他們的習慣不稱姓,王族均叫論,官員家族均稱做尚。弃宗弄贊有勇有謀,四方鄰國均畏懼他。太宗派使者馮德遐前往吐蕃撫慰。

    [13]丁亥,吐谷渾寇凉州。己丑,下詔大舉討吐谷渾。上欲得李靖爲將,爲其老,重勞之。靖聞之,請行;上大悅。十二月,辛丑,以靖爲西海道行軍大總管,節度諸軍。兵部尚書侯君集爲積石道,刑部尚書任城王道宗爲鄯善道、凉州都督李大亮爲且末通、岷州都督李道彥爲赤水道、利州刺史高甑生爲鹽澤道行軍總管,幷突厥、契之衆擊吐谷渾。

    [13]丁亥(十九日),吐谷渾侵犯凉州。己丑(二十一日),太宗下詔發兵大舉討伐吐谷渾。太宗想任命李靖爲統兵將領,只是因爲他年邁,難以煩勞。李靖聽說後,請求出征,太宗大爲高興。十二月,辛丑(初三),任命李靖爲西海道行軍大總管,節制管轄各路兵馬。兵部尚書侯君集、刑部尚書任城王李道宗、凉州都督李大亮、岷州都督李道彥、利州刺史高甑生分別爲積石道、鄯善道、且末道、赤水道、鹽澤道行軍總管,聯合突厥、契的兵力攻打吐谷渾。

    [14]帝聘隋通事舍人鄭仁基女爲充華,詔已行,册使將發,魏徵聞其嘗許嫁士人陸爽,遽上表諫。帝聞之,大驚,手詔深自克責,命停册使。房玄齡等奏稱:「許嫁陸氏,無顯狀,大禮既行,不可中止。」爽亦表言初無婚姻之議。帝謂征曰:「群臣或容希合;爽亦自陳,何也?」對曰:「彼以爲陛下外雖舍之,或陰加罪譴,故不得不然。」帝笑曰:「外人意或當如是。朕之言未能使人必信如引邪!」

    [14]太宗親聘隋朝通事舍人鄭仁基的女兒爲後宮的充華,詔令已發出,册封的使者將要出發,魏徵聽說她過去曾許嫁給世家大族陸爽,立即上表諫阻。太宗聽到後,大爲驚訝,手書詔令深加自責,下令册封使免行。房玄齡等人上奏說:「說她許嫁過陸氏,沒有明證,册封的大禮已經施行,不應當中途而廢。」陸爽也上表說最初沒有婚娶鄭女的協議。太宗對魏徵說:「衆位大臣或許是迎合旨意,陸爽本人也加以表白,這是爲什麽呢?」答道:「他覺得陛下表面上雖已捨弃,或許暗地裏又要責怪,所以不得不如此。」太宗笑著說:「對于外人來說或當如此看,朕說的話也這樣不能使人確信嗎!」

    [15]中牟丞皇甫德參上言:「修洛陽宮,勞人;收地租,厚斂;俗好高髻,蓋宮中所化。」上怒,謂房玄齡等曰:「德參欲國家不役一人,不收鬥租,宮人皆無發,乃可其意邪!」欲治其謗訕之罪。魏徵諫曰:「賈誼當漢文帝時上書,云『可爲痛哭者一,可爲流涕者二。』自古上書不激切,不能動人主之心,所謂狂夫之言,聖人擇焉,唯陛下裁察!」上曰:「朕罪斯人,則誰敢復言!」乃賜絹二十匹。他日,徵奏言:「陛下近日不好直言,雖勉强含容,非曩時之豁如。」上乃更加優賜,拜監察禦史。

    [15]中牟縣丞皇甫德參上書言道:「修築洛陽宮殿,勞頓百姓;收地租,加重數額;時俗女子喜好束高髻,這是受宮中的影響。」太宗勃然大怒,對房玄齡等人說:「德參想要國家不役使一個人,不收一鬥地租,宮女均不留發,這樣才順他的心思嗎!」想要治他誹謗罪。魏徵勸諫道:「當漢文帝在位時,賈誼上書言道:『有一件事可爲它痛哭,有二件事可爲之流泪。』自古以來上書言辭不激烈,則不能打動君王的心,所謂狂夫之言,聖人加以選擇,希望陛下明察裁斷。」太宗說:「朕怪罪德參這類人,那麽誰還敢說話呢!」于是賜給德參二十匹絹。過了幾天,魏徵上奏說:「陛下近來不喜歡直言强諫,即使勉强包容,也不如過去那麽豁達。」太宗于是對皇甫德參另加優厚的賞賜,官拜監察禦史。

    [16]中書舍人高季輔上言:「外官卑品,猶未得祿,饑寒切身,難保清白。今倉廩浸實,宜量加優給,然後可責以不貪,嚴設科禁。又,密王元曉等皆陛下之弟,比見帝子拜諸叔,叔皆答拜,紊亂昭穆,宜訓之以禮。」書奏,上善之。

    [16]中書舍人高季輔上書言道:「京外官員品階低微的,仍未得到俸祿,關係到自身饑寒,也難保清白的名聲,如今府庫充實,應當酌量優厚供給,然後才可以責成他們廉正,嚴格制定各種禁令。此外,密王李元曉等均爲陛下的弟弟,近見皇子參拜各位叔叔,叔叔都答拜,昭穆輩份禮義秩序頗爲紊亂,應當以禮節加以訓導。」上書呈給太宗,太宗頗爲贊許。

    [17]西突厥咄陸可汗卒,其弟同娥設立,是爲沙鉢羅利失可汗。

    [17]西突厥咄可汗去世,他的弟弟同娥設立爲可汗,這便是沙鉢羅利失可汗。

    九年(乙未、635)

    九年(乙未,公元635年)

    [1]春,正月,黨項無內屬者皆叛歸吐谷渾。三月,庚辰,洮州羌叛入吐谷渾,殺刺史孔長秀。

    [1]春季,正月,先歸附唐朝的黨項族都叛逃到吐谷渾。三月,庚辰(十四日),洮州羌族人反叛逃入吐谷渾,殺掉了刺史孔長秀。

    [2]壬辰,赦天下。

    [2]壬辰(疑誤),全國實行大赦。

    [3]乙酉,鹽澤道行軍總管高甑生擊叛羌,破之。

    [3]乙酉(十九日),鹽澤道行軍總管高甑生進攻叛亂的羌人,取得勝利。

    [4]庚寅,詔民資分三等,未盡其詳,宜分九等。

    [4]庚寅(二十四日),下詔說,全國民戶衡量資財分爲三等,不十分詳盡,應于每等中分上中下,改爲分九等。

    [5]上謂魏徵曰:「齊後主、周天元皆重斂百姓,厚自奉養,力竭而亡。譬如饞人自啖其肉,肉盡而斃,何其愚也!然二主孰爲優劣?」對曰:「齊後主懦弱,政出多門;周天元驕暴,威福在己;雖同爲亡國,齊主尤劣也。」

    [5]太宗對魏徵說:「齊後主、周天元均收刮百姓,用來奉養自己,直到民力衰竭而亡國。正如同嘴饞的人吃自己身上的肉,肉吃光了而斃命,多愚蠢呀!然而這二位君主相比優劣如何呢?」魏徵答道:「齊後主性格懦弱,政策不統一;周天元驕橫暴虐,賞罰大權在于一身。雖同爲亡國之君,齊後主更差一些。」

    [6]夏,閏四月,癸酉,任城王道宗敗吐谷渾于庫山。吐谷渾可汗伏允悉燒野草,輕兵走入磧。諸將以爲「馬無草,疲瘦,未可深入。」侯君集曰:「不然。者段志玄軍還,才及鄯州,虜已至其城下。蓋虜猶完實,衆爲之用故也。今一敗之後,鼠逃鳥散,斥候亦絕,君臣携離,父子相失,取之易于拾芥,此而不乘,後必悔之。」李靖從之。中分其軍爲兩道:靖與薛萬均、李大亮由北道,君集與任城王道宗由南道。戊子,靖部將薛孤兒敗吐谷渾于曼頭山,斬其名王,大獲雜畜,以充軍食。癸巳,靖等敗吐谷渾于牛心堆,又敗諸赤水源。侯君集、任城王道宗引兵行無人之境二千餘裏,盛夏降霜,經破邏真穀,其地無水,人冰,馬啖雪。五月,追及伏允于烏海,與戰,大破之,獲其名王。薛萬均、薛萬徹又敗天柱王于赤海。

    [6]夏季,閏四月,癸酉(初八),任城王李道宗在庫山擊敗吐谷渾軍隊。吐谷渾可汗伏允將野草燒光,然後率輕騎兵逃入大沙漠。唐朝衆位將領認爲「馬無糧草,已很疲弱,不可孤軍深入。」侯君集說:「不然。從前段志玄軍隊還朝,才到鄯州,吐谷渾士兵已到了城下。因當時吐谷渾還較强大,衆人還爲他們效力。如今敵軍一次戰敗之後,鼠逃鳥散,候望的哨兵也已撤離,君臣離散,父子難以相見,攻取他們比拾芥草還容易,此時不乘勝追擊,以後必定後悔。」李靖聽從他的意見。將所率軍隊分作兩路:李靖與薛萬均、李大亮爲北路軍,侯君集與任城王李道宗爲南路軍。戊子(二十三日),李靖手下將領薛孤兒在曼頭山大敗吐谷渾,將其著名首領斬首,獲大批牲畜,以充軍隊食物。癸巳(二十八日),李靖等人在牛心堆打敗吐谷渾,在赤水源再次取勝。侯君集、任城王李道宗率南路軍在沓無人烟地區行軍二千餘裏,盛夏季節天降霜雪,經過破邏真穀,該地區無水,人吃冰,馬吃雪。五月,在烏海追趕上伏允,發生激戰,取得大勝,俘獲其著名首領。薛萬均、薛萬徹在赤海又打敗天柱王。

    [7]太上皇自去秋得風疾,庚子,崩于垂拱殿。甲辰,群臣請上准遺誥視軍國大事,上不許。乙巳,詔太子承乾于東宮平决庶政。

    [7]太上皇自從上一年秋天中風,庚子(初六),在垂拱殿駕崩。甲辰(初十),群臣請求太宗節哀遵照遺囑治理軍國大政,太宗不應允。乙巳(十一日),太宗下詔讓太子承乾在東宮處理日常事務。

    [8]赤水之戰,薛萬均、薛萬徹輕騎先進,爲吐谷渾所圍,史弟皆中槍,失馬步鬥,從騎死者什六七,左領軍將軍契何力將數百騎救之,竭力奮擊,所向披靡,萬均、萬徹由是得免。李大亮敗吐谷渾于蜀渾山,獲其名王二十人。將軍執失思力敗吐谷渾于居茹川。李靖督諸軍經積石山河源,至且末,窮其西境。聞伏允在突倫川,將奔于闐,契何力欲追襲之,薛萬均懲其前敗,固言不可。何力曰:「虜非有城郭,隨水草遷徙,若不因其聚居襲取之,一朝云散,豈得復傾其巢穴邪!」自選驍騎千餘,直趣突倫川,萬均乃引兵從之。磧中乏水,將士刺馬血飲之。襲破伏允牙帳,斬首數千級,獲雜畜二十餘萬,伏允脫身走,俘其妻子。侯君集等進逾星宿川,至柏海,還與李靖軍合。

    [8]赤水源一戰,薛萬均、薛萬徹率輕騎兵先行,被吐谷渾包圍,兄弟二人均中槍,跌下馬後徒步參戰,隨從騎兵死傷十之六七。左領軍將軍契何力率數百騎兵前往救援,拚力厮殺進擊,所向披靡,薛萬均、薛萬徹于是得免一死。李大亮在蜀渾山打敗吐谷渾軍,俘獲其著名首領二十人。將軍執失思力在居茹川大敗吐谷渾軍。李靖率領各路軍馬途經積石山河源,到達且末,直抵其西部邊境。聽說伏允在突倫川,將要逃奔到于闐,契何力想要乘勢追擊,薛萬均以先前的失敗爲教訓,堅持說不行。何力說:「吐谷渾不定居,沒有城郭,隨水草遷移流動,如果不趁他們聚居在一起時襲擊他們,等到他們四處游蕩,怎麽能搗毀他們的巢穴呢?」于是親自挑選驍勇騎兵一千多人,直逼進突倫川,萬均率部隨後。沙漠中缺水,將士們抽飲馬血。唐朝軍隊攻破伏允牙帳,殺掉幾千名吐谷渾兵,獲牲畜二十多萬,伏允隻身脫逃,唐軍俘獲其妻子兒女,侯君集等穿越星宿川,到了柏海,重與李靖的部隊會師。

    大寧王順,隋氏之甥、伏允之嫡子也,爲侍中于隋,久不得歸,伏允立侍子爲太子,及歸,意常怏怏。會李靖破其國,國人窮蹙,怨天柱王;順因衆心,斬天柱王,舉國請降。伏允帥千餘騎逃磧中,十餘日,衆散稍盡,爲左右所殺。國人立順爲可汗。壬子,李靖奏平吐谷渾。乙卯,詔復其國,以慕容順爲西平郡王、故呂烏甘豆可汗。上慮順未能服其衆,仍命李大亮將精兵數千爲其聲援。

    大寧王慕容順,是隋煬帝的外甥,伏允的嫡生子,在隋朝侍奉皇帝,很長時間不能回吐谷渾,伏允立另一個兒子爲太子。慕容順回到吐谷渾後,常常悶悶不樂。正趕上李靖攻破他的國家,國人愁楚不安,都怨恨天柱王;慕容順便順應民心,殺掉天柱王,舉國請求投誠。伏允率一千多騎兵逃到沙漠中,十多天的時間,餘衆散逃殆盡,伏允被身邊人殺死。吐谷渾人擁立慕容順爲可汗。壬子(十八日),李靖上奏說已平安吐谷渾。乙卯(二十一日),太宗下詔恢復吐渾國。任命慕容順爲西平郡王、故呂烏甘豆可汗。太宗考慮到他不能降服其民衆,仍令李大亮率精兵數千人爲其後援力量。

    [9]六月,己丑,群臣復請聽政,上許之,其細務仍委太子,太子頗能聽斷。是後上每出行幸,常令居守監國。

    [9]六月,己丑(二十五日),群臣再次請求太宗上朝聽政,太宗應允,瑣細事務仍委托太子處理,太子頗能裁斷政務。此後太宗每次出外巡幸,便令太子留守監國。

    [10]秋,七月,庚子,鹽澤道行軍副總管劉德敏擊叛羌,破之。

    [10]秋季,七月,庚子(初七),鹽澤道行軍副總管劉德敏進攻反叛的羌族,取得大勝。

    [11]丁巳,詔:「山陵依漢長陵故事,務存隆厚。」期限既促,功不能及。秘書監虞世南上疏,以爲:「聖人薄葬其親,非不孝也,深思遠慮,以厚葬適足爲親之累,故不爲耳。昔張釋之有言:『使其中有可欲,雖錮南山猶有隙。』劉向言:『死者無終極而國家有廢興,釋之之言,爲無窮計也。』其言深切,誠合至理。伏惟陛下聖德度越唐、虞,而厚葬其親乃以秦、漢爲法,臣竊爲陛下不取,雖復不藏金玉,後世但見丘壟如此其大,安知無金玉邪!且今釋服已依霸陵,而丘壟之制獨依長陵,恐非所宜。伏願依《白虎通》爲三仞之墳,器物制度,率皆節損,仍刻石立之陵旁,別書一通,藏之宗廟,用爲子孫永久之法。」疏奏,不報。世南復上疏,以爲:「漢天子即位即營山陵,遠者五十餘年;今以數月之間爲數十年之功,恐于人力有所不逮。」上乃以世南疏授有司,令詳處其宜。房玄齡等議,以爲:「漢長陵高九丈,原陵高六丈,今九丈則太崇,三仞則太卑,請依原陵之制。」從之。

    [11]丁巳(二十四日),太宗下詔:「太上皇的陵墓依照漢高祖長陵的規模,務存隆厚之意。」建陵的期限太緊迫,不能如期完成。秘書監虞世南上奏疏認爲:「聖人薄葬其親屬,幷非是不孝,而是深思熟慮,因爲厚葬適足以成爲親人的拖累,所以聖人不爲。過去漢朝張釋之曾說過:『在陵墓中藏有金玉,即使鑄銅鐵封住南山還是有空隙。』劉向說:『死者沒有生命的極限而國家有興廢,張釋之所講的,是長遠打算。』他們講得深刻,的確合乎道理。陛下聖德超過唐堯、虞舜二帝,而厚葬親人却效法秦漢的帝王,我認爲陛下不當如此。雖然不再藏金埋玉,後代的人一見丘壟如此高大,怎麽知道沒有金玉呢?而且如今陛下服喪依照漢文帝,三十七天脫下喪服,但是丘壟制度惟獨依照漢高祖的長陵,恐怕不大合適。希望陛下能够依照《白虎通義》一書,爲太上皇建造三仞高的陵墓,所用器物制度,一律節省簡化,將這些刻石碑立于陵旁,此外另書寫一通,藏在宗廟內,用做後代子孫永久效法。」上疏奏上後,沒有回文。虞世南再次上疏,認爲:「漢代帝王即位後即營造山陵,有的營建時間達五十多年;如今幾個月之內要得到幾十年的功效,恐怕人力難以做得到。」太宗于是將虞世南的奏疏傳給有關部門,讓他們詳悉商討處理。房玄齡等人議論認爲:「漢高祖長陵高達九丈,漢光武帝原陵高六丈,而今九丈則太高,三仞又太低,請求依照原陵六丈的規模。」太宗聽從其意見。

    [12]辛亥,詔:「國初草創,宗廟之制未備,今將遷,宜令禮官詳議。」諫議大夫朱子奢請立三昭三穆而虛太祖之位。于是增修太廟,弘農府君及高祖幷舊神主四爲六室。房玄齡等議以凉武昭王爲始祖。左庶子于志寧議以爲武昭王非王業所因,不可爲始祖;上從之。

    [12]辛亥(十八日),太宗下詔:「建國之初一切制度都是草創階段,宗廟制度不完備,如今要將太上皇的神主遷入宗廟,應當讓禮儀官們詳加議處。」諫議大夫朱子奢請求立三昭三穆而空下始祖之神位。于是增修太廟,增入遠祖弘農府君重耳和高祖神主與原有的宣簡公、懿王、景皇帝、元皇帝四神主,共爲六室。房玄齡等人議論以凉武昭王李爲始祖。左庶子于志寧議論認爲王業幷非從李直接繼承,不能做爲始祖,太宗聽從其意見。

    [13]黨項寇叠州。

    [13]黨項族進犯叠州。

    [14]李靖之擊吐谷渾也,厚賂黨項,使爲鄉導。黨項酋長拓跋赤辭來,謂諸將曰:「隋人無信,喜暴掠我。今諸軍苟無异心,我請供其資糧;如或不然,我將據險以塞諸軍之道。」諸將與之盟而遣之。赤水道行軍總管李道彥行至闊水,見赤辭無備,襲之,獲牛羊數千頭。于是群羌怨怒,屯野狐峽,道彥不得進;赤辭擊之,道彥大敗,死者數萬,退保松州。左驍衛將軍樊興逗遛失軍期,士卒失亡多。乙卯,道彥、興皆坐减死徙邊。

    [14]李靖在進攻吐谷渾時,曾用厚禮賄賂黨項,使他們做嚮導。黨項首領拓跋赤辭來到軍中,對衆位將領說:「隋朝人不講信用,總是劫掠我們。如今你們的各路兵馬如沒有害我之意,我請求供給你們糧草;如若不然,我們將要占據險要之地以阻塞你們前進。」衆位將領與他訂盟幷放他回去。赤水道行軍總管李道彥行軍到了闊水,見拓跋赤辭沒有防備,便偷襲他,獲幾千頭牛羊。于是惹怒了羌族人,他們占據野狐峽,使李道彥的部隊不能前進。拓跋赤辭襲擊幷打敗李道彥,死數萬人,李道彥部撤退到松州。左驍衛將軍樊興因逗留而耽誤軍期,士兵們多逃亡丟失。乙卯(二十二日),李道彥、樊興均因此獲罪,被免于死刑流放到邊遠地區。

    上遣使勞諸將于大鬥拔谷,薛萬均排毀契何力,自稱己功。何力不勝忿,拔刀起,欲殺萬均,諸將救止之。上聞之,以讓何力,何力具言其狀,上怒,欲解萬均官以授何力,何力固辭,曰:「陛下以臣之故解萬均官,群胡無知,以陛下爲重胡輕漢,轉相誣告,馳競必多。且使胡人謂諸將皆如萬均,將有輕漢之心。」上善之而止。尋令宿衛北門,檢校屯營事,尚宗女臨洮縣主。

    太宗派使節在大鬥拔穀慰勞衆位將領,薛萬均抵毀契何力,誇耀自己的功勞。何力非常氣憤,拔刀而起,想要殺掉薛萬均,衆將救下薛萬均幷制止了何力。太宗聽到此事後,責怪契何力,何力說明詳細的情况,太宗勃然大怒,想要解除薛萬均的官職以授給何力,何力執意推辭,說:「陛下由于我的緣故而解除薛萬均官職,那些胡族官員不知詳情,還以爲陛下重視胡族而輕視漢人,以訛傳訛,爭鬥之事必然多起來。而且使胡族認爲將領們都如薛萬均。將有輕視漢人之意。」太宗贊許他的意見,沒有處置薛萬均。不久命令契何力爲玄武門宿衛官,檢校屯營。又將宗室女臨洮縣主嫁給他。

    [15]岷州都督、鹽澤道行軍總管高甑生後軍期,李靖按之。甑生恨靖,誣告靖謀反,按驗無狀。八月,庚辰,甑生坐减死徙邊。或言:「甑生,秦府功臣,寬其罪。」上曰:「甑生違李靖節度,又誣其反,此而可寬,法將安施!且國家自起晋陽,功臣多矣,若甑生獲免,則人人犯法,安可復禁乎!我于舊勛,未嘗忘也,爲此不敢赦耳。」李靖自是闔門杜絕賓客,雖親戚不得妄見也。

    [15]岷州都督、鹽澤道行軍總管高甑生延誤軍期,李靖彈劾他。高甑生懷恨在心,便誣告李靖謀反,經查驗不符事實。八月,庚辰(十七日),高甑生獲罪,免于死刑流放邊遠地區。有人說:「甑生是秦王府的功臣,應該寬大處理。」太宗說:「甑生違抗李靖的指揮,又誣告他謀反,這些如可以寬恕,那麽法律將何以實施?而且我大唐當年從晋陽起兵,功臣多了,如果甑生得以赦免,則人人犯法,怎麽能够查禁呢?朕對有功之臣,從未忘記,正因如此才不敢寬赦呢。」李靖從此以後關門杜絕賓客,即使是親屬也不能隨便見面。

    [16]上欲自詣園陵,群臣以上哀毀羸瘠,固諫而止。

    [16]太宗想要親自去太上皇的陵園,衆位大臣認爲太宗過于悲痛,身體瘦弱,執意諫阻才沒有去成。

    [17]冬,十月,乙亥,處月初遣使入貢。處月、處密,皆西突厥之別部也。

    [17]冬委,十月,乙亥(十二日),處月部第一次派使節進獻貢品,處月、處密,都是西突厥的別部。

    [18]庚寅,葬太武皇帝于獻陵,廟號高祖;以穆皇后葬,加號太穆皇后。

    [18]庚寅(二十七日),將太武皇帝李淵安葬在獻陵,廟號高祖;以穆皇后合葬,加謚號太穆皇后。

    [19]十一月,庾戌,詔議于太原立高祖廟。秘書監顔師古議,以爲:「寢廟應在京師,漢世郡國立廟,非禮。」乃止。

    [19]十一月,庚戌(十八日),太宗下詔使議論在太原立高祖廟之事,秘書監顔師古上表章認爲:「寢廟應設在京城,漢代各個郡國立廟,不合乎禮儀。」于是停止立廟。

    [20]戊午,以光祿大夫蕭爲特進,復令參預政事。上曰:「武德六年以後,高祖有廢立之心而未定,我不爲兄弟所容,實有功高不賞之懼。斯人也,不可以利誘,不可以死脅,真社稷臣也!」因賜詩曰:「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又謂曰:「卿之忠直,古人不過;然善惡太明,亦有時而失。」再拜謝。魏徵曰:「違衆孤立,唯陛下知其忠勁,不遇聖明,求免難矣!」

    [20]戊午(二十六日),加封光祿大夫蕭爲特進,又命他參預政事。太宗說:「武德六年以後,高祖有廢立太子的想法而定不下來,朕不能被兄弟所容忍,確實有功高不被賞賜的擔憂。蕭這個人,不可用利益引誘,也不能以死相威脅,真正是社稷功臣!」因而賜給蕭詩一首,詩中寫道:「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又對他說:「你的忠正耿直,古人也超不過你,然而是非過于鮮明,有時也會出差錯。」蕭再次拜謝。魏徵說:「蕭違背衆意,離群孤立,只有陛下瞭解他的忠貞,過去如果不是遇到聖明天子,很難免于獲罪。」

    [21]特進李靖上書,請依遺誥,禦常服,臨正殿;弗許。

    [21]特進李靖上書給太宗,請求太宗依照太上皇遺囑,穿戴常服,臨正殿聽政,太宗不應允。

    [22]吐谷渾甘豆可汗久質中國,國人不附,竟爲其下所殺。子燕王諾曷鉢立。諾曷鉢幼,大臣爭權,國中大亂。十二月,詔兵部尚書侯君集等將兵援之;先遣使者諭解,有不奉詔者,隨宜討之。

    [22]吐谷渾甘豆可汗長時間在中原做人質,國內人不歸附他,竟被手下人殺死。他的兒子燕王諾曷鉢立爲可汗。諾曷鉢年幼,大臣們爭權奪勢,國內一片混亂。十二月,太宗詔令兵部尚書侯君集等領兵援助;事先派使者宣諭勸解,如有不遵從詔令的,相機予以討伐。

    十年(丙申、636)

    十年(丙申,公元636年)

    [1]春,正月,甲午,上始親聽政。

    [1]春季,正月,甲午(初三),太宗開始親理朝政。

    [2]辛丑,以突厥拓設阿史那社爾爲左驍衛大將軍。社爾,處羅可汗之子也,年十一,以智略聞。可汗以爲拓設,建牙于磧北,與欲穀設分統敕勒諸部,居官十年,未嘗有所賦斂。諸設或鄙其不能爲富貴,社爾曰:「部落苟豐,于我足矣。」諸設慚服。及薛延陀叛,攻破欲穀設,社爾兵亦敗,將其餘衆走保西陲。頡利可汗既亡,西突厥亦亂,咄陸可汗兄弟爭國。社爾詐往降之,引兵襲破西突厥,取其地幾半,有衆十余萬,自稱答布可汗。社爾乃謂諸部曰:「首爲亂破我國者,薛延陀也,我當爲先可汗報仇擊滅之。」諸部皆諫曰:「新得西方,宜且留鎮撫。今遽舍之遠去,西突厥必來取其故地。」社爾不從,擊薛延陀于磧北,連兵百餘日。會利失可汗立,社爾之衆苦于久役,多弃社爾逃歸。薛延陀縱兵擊之,社爾大敗,走保高昌,其舊兵在者才萬餘家,又畏西突厥之逼,遂帥衆來降。敕處其部落于靈州之北,留社爾于長安,尚皇妹南陽長公主,典屯兵于苑內。

    [2]辛丑(初十),唐朝任命突厥拓設阿史那社爾爲左驍衛大將軍。社爾是處羅可汗的兒子,年僅十一歲時,就以智謀而著稱。處羅可汗任命社爾爲拓設;在漠北建牙帳,與欲穀設分別統轄敕勒各部。做官十年,未曾徵收賦稅。衆位設中有人鄙視他不能致身富貴,社爾說:「本部落豐盈我就滿足了。」衆位設慚愧心服,等到薛延陀叛亂,打敗欲穀設,社爾也兵敗,率領餘衆逃往西陲。頡利可汗滅亡後,西突厥也發生混亂,咄可汗兄弟爭位。社爾假裝前往投降,領兵打敗西突厥,占領其一半土地,擁兵十多萬,自稱爲答布可汗。社爾對各部落說:「最先造成我國亂亡的是薛延陀,我應當爲先可汗報仇消滅他們。」各部落都勸阻說:「我們剛剛得到西邊一塊地盤,應當暫且穩住陣脚。如今突然舍掉這塊地盤遠攻薛延陀,西突厥必然要來收取其故地。」社爾不聽衆議,在漠北襲擊薛延陀部。戰鬥持續一百多天。適逢利失可汗即位,社爾的部下久罹戰爭之苦,多離開社爾投奔利失。薛延陀發兵攻擊,社爾大敗,逃到高昌,收拾殘部才一萬多家,又畏懼西突厥進逼,于是率部投降唐朝。太宗下令將其部落安置在靈州北部,將社爾留在長安,娶皇妹南陽長公主爲妻,在皇苑內典領屯兵。

    [3]癸丑,徙趙王元景爲荊王,魯王元昌爲漢王,鄭王元禮爲徐王,徐王元嘉爲韓王,荊王元則爲彭王,滕王元懿爲鄭王,吳王元軌爲霍王,豳王元鳳爲虢王,陳王元慶爲道王,魏王靈夔爲燕王,蜀王恪爲吳王,越王泰爲魏王,燕王爲齊王,梁王爲蜀王,郯王惲爲蔣王,漢王貞爲越王,申王慎爲紀王。

    [3]癸丑(二十二日),改封趙王李元景爲荊王,魯王李元昌爲漢王,鄭王李元禮爲徐王,徐王李元嘉爲韓王,荊王李元則爲彭王,滕王李元懿爲鄭王,吳王李元軌爲霍王,豳王李元鳳爲虢王,陳王李元慶爲道王,魏王李靈夔爲燕王,蜀王李恪爲吳王,越王李泰爲魏王,燕王李爲齊王,梁王李爲蜀王,郯王李惲爲蔣王,漢王李貞爲越王,申王李慎爲紀王。

    二月,乙丑,以元景爲荊州都督,元昌爲梁州都督,元禮爲徐州都督,元嘉爲潞州都督,元則爲遂州都督,靈夔爲幽州都督,恪爲潭州都督,泰爲相州都督,爲齊州都督,爲益州都督,惲爲安州都督,貞爲揚州都督。泰不之官,以金紫光祿大夫張亮行都督事。上以泰好文學,禮接士大夫,特命于其府別置文學館,聽自引召學士。

    二月,乙丑(初四),唐朝任命李元景爲荊州都督,李元昌爲梁州都督,李元禮爲徐州都督,李元嘉爲潞州都督,李元則爲遂州都督,李靈夔爲幽州都督,李恪爲潭州都督,李泰爲相州都督,李爲齊州都督,李爲益州都督,李惲爲安州都督,李貞爲揚州都督。李泰不到官上任,任命金紫光祿大夫張亮兼行都督事。太宗以李泰喜好文學,禮待士大夫,特命他在魏王府另外設置文學館,聽任他召集學士。

    [4]三月,丁酉,吐谷渾王諾曷鉢遣使請頒曆,行年號,遣子弟入侍,幷從之。丁未,以諾曷鉢爲河源郡王、烏地也拔勤豆可汗。

    [4]三月,丁酉(初七),吐谷渾王諾曷鉢派使節來請求頒行曆法和年號,幷派王族子弟來唐朝侍奉太宗,太宗均依從。丁未(十七日),册封諾曷鉢爲河源郡王,烏地也拔勤豆可汗。

    [5]癸丑,諸王之藩,上與之別曰:「兄弟之情,豈不欲常共處邪!但以天下之重,不得不爾。諸子尚可復有,兄弟不可復得。」因流涕嗚咽不能止。

    [5]癸丑(二十三日),衆位親王前往各州,太宗與他們話別道:「依我們的兄弟情誼,難道不想經常共處嗎?只是以天下爲重,不得不如此。沒了兒子還可以再有,兄弟則不能復得。」因而痛哭流涕不能自己。

    [6]夏,六月,壬申,以溫彥博爲右僕射,太常卿楊師道爲侍中。

    [6]夏季,六月,壬申(十四日),任命溫彥博爲尚書右僕射,太常寺卿楊師道爲侍中。

    [7]侍中魏徵屢以目疾求爲散官,上不得已,以徵爲特進,仍知門下事,朝章國典,參議得失,徒流以上罪,詳事聞奏;其祿賜、吏卒幷同職事。

    [7]侍中魏徵屢次以眼病請求改任散官,太宗不得已改任他爲特進,仍讓他知門下事。舉凡朝廷奏章國家典儀,均參與議論得失,流放、徒刑以上的罪刑,均由他審察上報;俸祿、吏卒等優待與職事官相同。

    [8]長孫皇后性仁孝儉素,好讀書,常與上從容商略古事,因而獻替,裨益弘多。上或以非罪譴怒宮人,後亦陽怒,請自推鞫,因命囚系,俟上怒息,徐爲申理,由是宮壺之中,刑無枉濫。豫章公主早喪其母,後收養之,慈愛逾于所生。妃嬪以下有疾,後親撫視,輟己之藥膳以資之,宮中無不愛戴。訓諸子、常以謙儉爲先,太子乳母遂安夫人嘗白後,以東宮器用少,請奏益之。後不許,曰:「爲太子,患在德不立,名不揚,何患無器用邪!」

    [8]長孫皇后仁義孝敬,生活儉樸,喜歡讀書,經常和太宗隨意談論歷史,乘機勸善規過,提出很多有益的意見。有一次太宗無故遷怒于宮女,皇后也佯裝惱怒,請求親自訊問,于是下令將宮女捆綁起來,等到太宗息怒了,才慢慢地爲其申辯,從此後宮之中,沒有出現枉濫刑罰。豫章公主早年喪母,皇后將她收養,慈愛勝過親生。自妃嬪以下有疾病,皇后都親自探視,幷拿自己的藥物飲食供其服用,宮中人人都愛戴皇后。訓戒幾個兒子,常常以謙虛節儉爲主要話題。太子的乳母遂安夫人,曾對皇后說,東宮的器物用具比較少,請求皇后奏請皇上增加一些。皇后不允許,且說:「身爲太子,憂慮的事在于德行不立,聲名不揚,又何愁沒有器物用具呢?」

    上得疾,累年不愈,後侍奉,晝夜不離側。常系毒藥于衣帶,曰:「若有不諱,義不獨生。」後素有氣疾,前年從上幸九成宮,柴紹等中夕告變,上擐甲出閣問狀,後扶疾以從,左右止之,後曰:「上既震驚,吾何心自安!」由是疾遂甚。太子言于後曰:「醫藥備盡而疾不瘳,請奏赦罪人及度人入道,庶獲冥福。」後曰:「死生有命,非智力所移。若爲善有福,則吾不爲惡;如其不然,妄求何益!赦者國之大事,不可數下。道、釋异端之教,蠹國病民,皆上素所不爲,柰何以吾一婦人使上爲所不爲乎!必行汝言,吾不如速死!」太子不敢奏,私以語房玄齡,玄齡白上,上哀之,欲爲之赦,後固止之。

    太宗身患疾病,多年不愈,皇后精心侍侯,常常晝夜不離身邊。幷經常將毒藥系在衣帶上,說:「皇上如有不測,我也不能一個人活下去。」皇后有多年的氣喘病,前一年跟從太宗巡幸九成宮。柴紹等人深夜有急事禀報,太宗身穿甲胄走出宮閣詢問事由,皇后抱病緊隨其後,身邊的侍臣勸阻皇后,她說:「皇上已然震驚,我內心又怎麽能安定下來。」于是病情加重。太子對皇后說:「藥物都用過了,而病不見好,我請求奏明皇上大赦天下犯人幷度俗人出家,庶幾可獲陰間的福祉。」皇后說:「死生有命,幷不是人的智力所能轉移。如果行善積德便有福祉,那麽我幷沒做惡事;如果不是這樣,胡亂求福又有什麽好處呢?大赦是國家的大事,不能多次發布。道教、佛教乃异端邪說,禍國殃民,都是皇上平素不做的事,爲什麽因爲我一個婦道人家而讓皇上去做平時不做的事呢?如果一定要照你說的去做,我還不如立刻死去!」太子不敢上奏,只是私下與房玄齡談起,玄齡禀明太宗,太宗十分悲痛,想爲皇后而大赦天下,皇后執意勸阻他。

    及疾篤,與上訣。時房玄齡以譴歸第,後言于帝曰:「玄齡事陛下久,小心慎密,奇謀秘計,未嘗宣泄,苟無大故,願勿弃之。妾之本宗,因緣葭莩以致祿位,既非德舉,易致顛危,欲使其子孫保全,慎勿處之權要,但以外戚奉朝請足矣。妾生無益于人,不可以死害人,願勿以丘壟勞費天下,但因山爲墳,器用瓦木而已。仍願陛下親君子,遠小人,納忠諫,屏讒慝,省作役,止游畋,妾雖沒于九泉,誠無所恨。兒女輩不必令來,見其悲哀,徒亂人意。」因取衣中毒藥以示上曰:「妾于陛下不豫之日,誓以死從乘輿,不能當呂後之地耳。」己卯,崩于立政殿。

    等到皇后病重,與太宗訣別時,房玄齡已受譴回家,皇后對太宗說:「玄齡侍奉陛下多年,小心翼翼,做事縝密,朝廷機密要聞,不曾有一絲泄露,如果沒有大的過錯,望陛下不要拋弃他。我的親屬,由于沾親帶故而得到祿位,既然不是因德行而升至高位,便容易遭滅頂之灾,要使他們的子孫得以保全,望陛下不要將他們安置在權要的位置上,只是以外戚身份定期朝見皇上就足够了。我活著的時候對別人沒有用處,死後更不能對人有害,希望陛下不要建陵墓而浪費國家財力,只要依山做墳,瓦木爲隨葬器物就可以了。仍然希望陛下親近君子,疏遠小人,接納忠言直諫,摒弃讒言,節省勞役,禁止游獵,我即使在九泉之下,也毫無遺憾了。也不必讓兒女們前來探視,看見他們悲哀,只會攪亂人心。」于是取出衣帶上的毒藥示意太宗,說道:「我在陛下有病的日子,曾發誓以死跟定陛下到地下,不能走到呂後那樣的地步。」己卯(二十一日),皇后在立政殿駕崩。

    後嘗采自古婦人得失事爲《女則》三十卷,又嘗著論駁漢明德馬後以不能抑退外親,使當朝貴盛,徒戒其車如流水馬如龍,是開其禍敗之源而防其末流也。及崩,宮司幷《女則》奏之,上覽之悲慟,以示近臣曰:「皇后此書,足以垂範百世。朕非不知天命而爲無益之悲,但入宮不復聞規諫之言,失一良佐,故不能忘懷耳!」乃召房玄齡,使復其位。

    長孫皇后曾經搜集上古以來婦人得失諸事編爲《女則》三十卷,又曾親自做文章批駁漢明德馬皇后不能抑制外戚勢力的發展,使他們在朝中顯貴一時,而只是就他們車如流水馬如龍提出警告,這是開啓其禍亂的根源而防範其末流枝葉。皇后駕崩後,宮中尚儀局的司籍奏呈《女則》一書,太宗看後十分悲痛,展示給身邊大臣,說道:「皇后這本書,足以成爲百世的典範。朕不是不知上天命數而沉溺無益的悲哀,只是在宮中再也聽不見規諫的話了。失却了賢內助,所以不能忘懷呀!」于是徵召房玄齡,官復原職。

    [9]秋,八月,丙子,上謂群臣曰:「朕開直言之路,以利國也,而比來上封事者多訐人細事,自今復有爲是者,朕當以讒人罪之。」

    [9]秋季,八月,丙子(十九日),太宗對大臣們說:「朕廣開直言忠諫之路,正是爲了有利于國家,然而近來上書奏事的多攻訐人家的瑣細之事,今後還有這麽做的,朕當以奸佞小人問罪。」

    [10]冬,十一月,庚午,葬文德皇后于昭陵。將軍段志玄、宇文士及分統士衆出肅章門。帝夜使宮官至二人所,士及開營內之;志玄閉門不納,曰:「軍門不可夜開。」使者曰:「此有手敕。」志玄曰:「夜中有辯真僞。」竟留使者至明。帝聞而嘆曰:「真將軍也!」

    [10]冬季,十一月,庚午(疑誤),將文德皇后安葬在昭陵。將軍段志玄、宇文士及分別統領士兵出蕭章門護送靈車。太宗夜裏派太監到二人軍營,宇文士及開門接納;段志玄則閉門不讓進去,說「軍門夜間不能開。」使者說:「我這裏有皇上手令。」志玄說:「夜裏難辨真假。」竟讓太監在門外等到天亮。太宗聽說後,感嘆道:「這才是真正的將軍啊!」

    帝復爲文刻之石,稱「皇后節儉,遺言薄葬,以爲『盜賊之心,止求珍貨,既無珍貨,復何所求。』朕之本志,亦復如此。王者以天下爲家,何必物在陵中,乃爲己有。今因九山爲陵,鑿石之工才百餘人,數十日而畢。不藏金玉,人馬、器皿,皆用土木,形具而已,庶幾奸盜息心,存設無累,當使百世子孫奉以爲法。」

    太宗又爲皇后書寫碑文,說道:「皇后一生節儉,遺囑薄葬,認爲盜賊的意圖,只是探求珍寶,既然沒有珍寶,又有何求?朕的本意也是如此。君王以天下爲家,何必將寶物放在陵中,才算據爲己有。如今就借九山爲陵墓,鑿石的工匠也只有一百多人,幾十天完工。不藏金銀玉器,兵馬俑和器皿都用泥土和木料做成,只是略具形狀。這樣可以使盜賊打消念頭,生者死者都沒有累贅,應當以此成爲千秋萬代子孫的榜樣。」

    上念後不已,于苑中作層觀以望昭陵,嘗引魏徵同登,使視之。徵熟視之曰:「臣昏,不能見。」上指示之,徵曰:「臣以爲陛下望獻陵,若昭陵,則臣固見之矣。」上泣,爲之毀觀。

    太宗常常念及皇后,于後苑中設立了一個觀望台,用以瞭望昭陵,曾帶引魏徵一同登上觀望台,讓他觀望。魏徵看了很久說:「我老眼昏花,看不見。」太宗指給他看,魏徵說:「我還以爲陛下瞭望獻陵,如果是昭陵,我早就看見了。」太宗悲泣,爲此毀掉了觀望台。

    [11]十二月,戊寅,朱俱波、甘棠遣使入貢。朱俱波在葱嶺之北,去瓜州二千八百里。甘棠在大海南。上曰:「中國既安,四夷自服。然朕不能無懼,昔秦始皇威振胡、越,二世而亡,唯諸公匡其不逮耳。」

    [11]十二月,戊寅(二十二日),朱俱波、甘棠派使節進獻貢品。朱俱波在葱嶺以北,離瓜州二千八百里。甘棠在西海以南。太宗說:「中原已經安定,四邊少數族自然歸服。但是朕不能沒有擔心,從前秦始皇威振胡、越,到二世就滅亡,希望各位規勸匡正朕做得不够的地方。」

    [12]魏王泰有寵于上,或言三品以上多輕魏王。上怒,引三品以上,作色讓之曰:「隋文帝時,一品以下皆爲諸王所顛躓,彼豈非天子兒邪!朕但不聽諸子縱橫耳,聞三品以上皆輕之,我若縱之,豈不能折辱公輩乎!」房玄齡等皆惶懼流汗拜謝。魏徵獨正色曰:「臣竊計當今群臣,必無敢輕魏王者。在禮,臣、子一也。《春秋》,王人雖微,序于諸侯之上。三品以上皆公卿,陛下所尊禮。若紀綱大壞,固所不論;聖明在上,魏王必無頓辱群臣之理。隋文帝驕其諸子,使多行無禮,卒皆夷滅,又足法乎!」上悅曰:「理到之語,不得不服。朕以私愛忘公義,者之忿,自謂不疑,及聞徵言,方知理屈。人主發言何得容易乎!」

    [12]魏王李泰深得太宗寵愛,有人禀奏稱三品以上大臣多輕薄魏王。太宗大怒,召見三品以上大臣,嚴厲地責備他們說:「隋文帝的時候,一品以下大臣均被親王們所羞辱操縱,難道魏王不是帝王的兒子嗎?朕不過不想聽任皇子們橫行霸道,聽說三品以上大臣都輕視他們,我如果放縱他們胡來,難道不能羞辱你們嗎?」房玄齡等人都惶恐得汗流滿面,磕頭謝罪。惟獨魏徵正顔厲色地說:「我考慮當今的大臣們,必不敢輕薄魏王。依照禮儀,大臣與皇子都是一樣的。《春秋》說:周王的人即使微賤,也要位列諸侯之上。三品以上都是公卿大臣,陛下素所尊崇禮待。假如綱紀敗壞,固然不必說它;如果聖明在上,魏王必無羞辱大臣之理。隋文帝驕溺他的兒子們,使得他們舉止無禮,最後全被殺掉,又值得後人效法嗎?」太宗高興地說:「說得條條在理,朕不得不佩服。朕因私情溺愛而忘記公義,剛才惱怒的時候,自己覺得有道理,等聽到魏徵的一番話,方知沒有道理。身爲君主講話哪能那麽輕率呢?」

    [13]上曰:「法令不可數變,數變則煩,官長不能盡記;又前後差違,吏得以爲奸。自今變法,皆宜詳慎而行之。」

    [13]太宗說:「法令不可多次變更,多變則法令煩苛,官員們難以記全;同時又會出現前後不一致,胥吏可以鑽空子犯法;今後變更法令,均需謹慎行事。」

    [14]治書侍御史權萬紀上言:「宣、饒二州銀大發采之,歲可得數百萬緡。」上曰:「朕貴爲天子,所乏者非財也,但恨無嘉言可以利民耳。與其多得數百萬緡,何如得一賢才!卿未嘗進一賢、退一不肖,而專言稅銀之利。昔堯、舜抵璧于山,投珠于穀,漢之桓、靈乃聚錢爲私藏,卿欲以桓、靈俟我邪!」是日,黜萬紀,使還家。

    [14]治書侍御史權萬紀上書言事:「宣州、饒州有大量白銀可以開采,每年可得數百萬緡。」太宗說:「朕貴爲天子,所缺乏的幷非是金銀財物,只是遺憾沒有得到嘉言懿行可以利于百姓。與其多得數百萬緡,還不如得到一個賢才!你未曾推薦一個賢才,退掉一個庸才,而專門上言稅銀之利。從前堯、舜將玉璧丟入深山,珠寶投入深谷,漢代桓、靈二帝聚斂錢財以爲己有,你讓我做桓、靈二帝嗎?」這一天,罷免權萬紀官職,讓他回家賦閑。

    [15]是歲,更命統軍爲折沖都尉,別將爲果毅都尉。凡十道,置府六百三十四,而關內二百六十一,皆隸諸衛及東宮六率。凡上府兵千二百人,中府千人,下府八百人。三百人爲團,團有校尉;五十人爲隊,隊有正;十人爲火,火有長。每人兵甲糧裝各有數,皆自備,輸之庫,有征行則給之。年二十爲兵,六十而免。其能騎射者爲越騎,其餘爲步兵。每歲季冬,折沖都尉帥其屬教戰,當給馬者官予其直市之。凡當宿衛者番上,兵部以遠近給番,遠疏、近數,皆一月而更。

    [15]這一年,唐朝將統軍改名爲折沖都尉,別將改爲果毅都尉。全國設立十道,六百三十四府,其中關內占二百六十一府,均隸屬于諸衛及東宮六率。凡上府有兵一千二百人,中府一千人,下府八百人。每三百人爲團,團有校尉;五十人爲隊,隊有正;十人爲火,火有長。每人兵甲糧食裝備都有數額,均自己籌備,平時放在庫中,有征戰時再發給個人。二十歲當兵,六十歲免役。其中能騎善射的稱爲越騎,其餘皆爲步兵。每年冬季,折沖都尉統率下屬教習演練,應該給馬的由官府出錢自己購買。凡應當宿衛者輪流值勤,兵部根據距離遠近排班,路遠的輪值次數較少,路近的輪值次數較勤,均一個月一輪換。

    十一年(丁酉、637)

    十一年(丁酉,公元637年)

    [1]春,正月,徙鄶王元裕爲鄧王,譙王元名爲舒王。

    [1]春季,正月,改封鄶王李元裕爲鄧王,譙王李元名爲舒王。

    [2]辛卯,以吳王恪爲安州都督,晋王治爲幷州都督,紀王慎爲秦州都督。將之官,上賜書戒敕曰:「吾欲遺汝珍玩,恐益驕奢,不如得此一言耳。」

    [2]辛卯(初五),任命吳王李恪爲安州都督,晋王李治爲幷州都督,紀王李慎爲秦州都督。將要赴任時,太宗手書誡敕,說:「我想送給你們珍玩,恐怕使你們更加驕奢,不如得到這麽一句話。」

    [3]上作飛山宮。庚子,特進魏徵上疏,以爲:「煬帝恃其富强,不虞後患,窮奢極欲,使百姓困窮,以至身死人手,社稷爲墟。陛下撥亂返正,宜思隋之所以失,我之所以得,撤其峻宇,安于卑宮;若因基而增廣,襲舊而加飾,此則以亂易亂,殃咎必至,難得易失,可不念哉!」

    [3]太宗命人營造洛陽的飛山宮。庚子(十四日),特進魏徵上疏認爲:「隋煬帝依仗著國庫富足,不擔心後患,窮奢極欲,使老百姓窮困,以致于被人殺掉,社稷江山變爲廢墟。陛下拔亂反正,應當深思隋朝滅亡和我大唐得天下的原因,撤掉高大的殿宇,安居低矮的宮殿;假如在舊基上又加擴修營建,承襲舊殿加以華麗的裝飾,這便是以亂代亂,必然遭致殃禍,江山難得易失,能不好好考慮嗎?」

    [4]房玄齡等先受詔定律令,以爲:「舊法,兄弟异居,蔭不相及,而謀反連坐皆死;祖孫有蔭,而止應配流。據禮論情,深爲未愜。今定律,祖孫與兄弟緣坐者俱配役。」從之。自是比古死刑,除其太半,天下稱賴焉。玄齡等定律五百條,立刑名二十等,比隋律减大辟九十二條,减流入徒者七十一條,凡削煩去蠹,變重爲輕者,不可勝紀。又定令一千五百九十餘條。武德舊制,釋奠于太學,以周公爲先聖,孔子配饗;玄齡等建議停祭周公,以孔子爲先聖,顔回配饗。又删武德以來敕格,定留七百條,至是頒行之。又定枷、笞、鉗、鎖、杖、笞,皆有長短廣狹之制。

    [4]房玄齡等人先前受詔修定律令,認爲:「依照舊法,兄弟分居,門蔭互不相關,而謀反連坐時均處死;祖孫有蔭親,連坐只發配流放。依據禮義考慮人情,深覺有不當之處。現今重定律令,祖孫與兄弟株連犯罪的均發配勞役,」太宗同意。自此比照古代死刑,已除掉了一大半,全國稱道。房玄齡等人定律五百條,立刑名二十等,比隋律减掉大辟九十二條,减流放做勞役七十一條,舉凡删繁就簡去除弊刑,改重爲輕,不可勝數。又制定令一千五百九十多條。武德朝舊制度,在太學行釋奠禮,以周公爲先聖,孔子配享從祀;玄齡等建議停祭周公,改爲以孔子爲先聖,顔回配亨。又删减武德以來敕格,確定留下七百條,到此時頒行天下,又定枷、、鉗鎖、杖、笞等刑具,均有長短寬窄的規制。

    自張蘊古之死,法官以出罪爲戒;時有失入者,又不加罪。上嘗問大理卿劉德威曰:「近日刑網稍密,何也?」對曰:「此在主上,不在群臣,人主好寬則寬,好急則急。律文:失入减三等,失出减五等。今失入無辜,失出更獲大罪,是以吏各自免,競就深文,非有教使之然,畏罪故耳。陛下儻一斷以律,則此風立變矣。」上悅,從之。由是斷獄平允。

    自從張蘊古死後,法官都以减罪釋放爲戒;當時誤抓誤判,又不加罪。太宗曾問大理寺卿劉德威:「近來判刑的較多較重,爲什麽?」劉德威答道:「這關鍵在于皇上,責任不在臣下,君主喜歡寬大則刑寬,喜好嚴刻則從重。律文寫道:錯判人入獄的减官三等,錯放則减官五等。如今錯判了人無事,錯放了人却要獲大罪,所以吏卒爲求自免,競相定罪,苛細周納,不是別人讓他們這麽做,而是畏懼犯罪的緣故。陛下倘若一律以法律爲依據,則此風氣立刻改變。」太宗高興,聽從這個意見。從此斷案大多平允公正。

    [5]上以漢世豫作山陵,免子孫蒼猝勞費,又志在儉葬,恐子孫從俗奢靡。二月,丁巳,自爲終制,因山爲陵,客棺而已。

    [5]太宗認爲漢朝預先修築陵墓,以免子孫們時間倉促又耗費財力,而且一心要薄葬,擔心子孫隨從時尚追求奢靡。二月,丁巳(初二),太宗自定送終制度,依山建陵,地宮僅能容得下棺木即可。

    [6]甲子,上行幸洛陽宮。

    [6]甲子(初九),太宗巡幸洛陽宮。

    [7]上至顯仁宮,官吏以缺儲,有被譴者。魏徵諫曰:「陛下以儲譴官吏,臣恐承風相扇,异日民不聊生,殆非行幸之本意也。昔煬帝諷郡縣獻食,視其豐儉以爲賞罰,故海內叛之。此陛下所親見,柰何欲效之乎!」上驚曰:「非公不聞此言。」因謂長孫無忌等曰:「朕昔過此,買飯而食,僦舍而宿;今供頓如此,豈得嫌不足乎!」

    [7]太宗到達顯仁宮,當地官員因缺乏儲備,有被降職的。魏徵勸諫道:「陛下因爲儲備的事就將官吏降職,我擔心此風氣盛行,則會造成民不聊生,這幷非陛下巡幸各地的本意。從前隋煬帝暗示各地郡縣進獻食品,視其進獻多少做爲賞罰的根據,所以天下百姓叛離。這是陛下親眼所見,爲什麽又要效法呢!」太宗驚嘆地說:「沒有你,我便聽不到這類話。」進而對長孫無忌等人說:「朕從前經過這裏,買飯而食,租房舍而宿,如今供奉如此,怎麽就能嫌其做得不够呢!」

    [8]三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8]三月,丙戌朔日(初一),出現日食。

    [9]庚子,上宴洛陽宮西苑,泛積翠池,顧謂侍臣曰:「煬帝作此宮苑,結怨于民,今悉爲我有,正由宇文述、虞世基、裴蘊之徒內爲諂諛,外蔽聰明故也,可不戒哉!」

    [9]庚子(十五日),太宗在洛陽宮西苑飲宴,在積翠池泛舟,對大臣們說:「隋煬帝修築此宮苑,與百姓結下積怨,如今全都歸我所有,正是因爲宇文述、虞世基、裴蘊之流在宮內諂諛,在宮外堵塞君主視聽的緣故,能不引以爲戒嗎?」

    [10]房玄齡,魏徵上所定新禮一百三十八篇;丙午,詔行之。

    [10]房玄齡、魏徵上奏所定《新禮》一百三十八篇;丙午(二十一日),太宗下詔頒行全國。

    [11]以禮部尚書王爲魏王泰師,上謂泰曰:「汝事當如事我。」泰見,輒先拜,亦以師道自居。子敬直尚南平公主。先是,公主下嫁,皆不以婦禮事舅姑,曰:「今主上欽明,動循禮法,吾受公主謁見,豈爲身榮,所以成國家之美耳。」乃與其妻就席坐,令公主執行饋之禮。是後公主始行婦禮,自始。

    [11]太宗任命禮部尚書王爲魏王李泰的老師,太宗對李泰說:「你對待王當如侍奉我一樣。」李泰見到王,總先行拜見禮,王也以師禮自處。王的兒子王敬直娶南平公主爲妻。先前,公主下嫁,都不以媳婦禮節侍奉公婆,王說:「如今皇上聖明,行爲舉止都依循禮法,我接受公主行禮,難道是爲自身榮耀?只是爲了成就國家的美名。」于是和他的妻子就席而坐,讓公主拿著盛棗栗的竹器,行媳婦侍公婆的饋之禮,洗手後,遞上特豚。此後公主向公婆行禮,就從王家開始。

    [12]群臣復請封禪,上使秘書監顔師古等議其禮,房玄齡裁定之。

    [12]衆位大臣又請求太宗登泰山封禪,太宗讓秘書監顔師古等人討論禮儀,房玄齡予以裁定。

    [13]夏,四月,己卯,魏徵上疏,以爲:「人主善始者多,克終者寡,豈取之易而守之難乎?蓋以殷憂則竭誠以盡下,安逸則驕恣而輕物;盡下則胡、越同心,輕物則六親離德,雖震之以威怒,亦皆貌從而心不服故也。人主誠能見可欲則思知足,將興繕則思知止,處高危則思謙降,臨滿盈則思挹損,遇逸樂則思撙節,在宴安則思後患,防壅蔽則思延納,疾讒邪則思正己,行爵賞則思因喜而僭,施刑罰則思因怒而濫,兼是十思,而選賢任能,固可以無爲而治,又何必勞神苦體以代百司之任哉!」

    [13]夏季,四月,己卯(二十五日),魏徵上奏疏認爲:「君主善始者較多,能够善終的少,難道是取天下容易而守成難嗎?那是因爲身處憂患則竭心盡力對待百姓,一俟安逸就驕橫恣肆而輕薄怠慢;竭心盡力待人則胡、越等族也同心協力,輕薄怠慢則親屬也離心離德,即使以神威聖怒震動天下,臣下也都是外表順從,表裏不一。君主應該能够做到見到希望得到的東西則想到知足,將要興繕營建的時候想到適可而止,身處高處則想著謙卑,面臨盈滿則想著减損,遇見安逸享樂則想著克制,在平安的時候想到後患,防止閉目塞聽則想到延納諫諍,痛恨讒言邪惡則想著端正自己,行爵賞時想著由于高興而亂行封賞,施刑罰時想到會因爲惱怒而濫罰。君主常常思考著這十個方面,而選賢任能,這樣就可以達到無爲而治,又何必勞神費力以代行百官的職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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