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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豬農的故事
作者 John Robbins
http://www.chinavegan.com/2009/welcome_to_china_vegan@20091228113458.htm
[譯者按] 以下故事是 John·Robbins (約翰·羅賓斯)《食物革命》(THE FOOD RE VOLUTION)一書中的一章(THE PIG FARMER)。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述說他和一位豬農和其家人間的感人故事。
“他說:「我做了」,他的淚滑過臉頰。這淚觸動我的心,讓我謙卑。我先前認為這位男子毫無人類感情,但他在陌生人前哭了。我先前認為這位男子鐵石心腸,但其實他有很深的感情。我錯得多離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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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在愛荷華州我碰上了一位男士 - 我用男士這個詞,坦率的說,只是因為禮貌上的關係,因為當時我並非這麼看他的。他擁有和管理一個他所謂的“豬肉生產工廠”。我卻稱它為奧斯維斯豬集中營。
豬場的條件很嚴酷。每頭豬被關在籠子裏,籠子僅比豬的身體大一點點,籠子一層一層迭起來,共有三層。籠子的兩邊和底部都是鋼條板,這樣上層和中層籠子裏的豬們的排泄物就通過鋼條板的空隙掉到下一層的豬身上。這個噩夢的主人大概至少有240磅左右,但是他給人更深刻的印象還是,他似乎是水泥做的。他的舉止投足像一堵磚牆那樣呆板和毫無生氣。
讓人更不舒服的是,他的說話只是嘟噥,他發的聲聽上去都大同小異,沒有什麼好聽的。看到他的死板和他總體的面相,我突發奇想,我的結論是,他會那樣,只是因為那個早上他還沒有時間做該做的瑜伽運動。
但是我不想暴露我對他本人,或他的養豬場的看法。因為我當時是個便衣,走訪屠宰場和飼養場去瞭解現代的肉類生產工廠。我的汽車緩衝器沒貼口號,從我的衣著和髮型也看不出我跟當地普通人有什麼不同。我跟這位農場主一板一眼的說,我是個搞畜牧研究的。我問他是否在意跟我講幾分鐘話,這樣我就能學到他具有的知識。他嘟囔了幾句。我聽不懂具體是什麼話,但是明白他的意思是我可以問問題,而且他可以帶我參觀。
我對這種境況感覺不痛快。這種感覺在進入他的豬場後,仍然揮之不去。其實讓我更痛苦的是那種令人無法忍受的震撼的嗅覺經驗。豬場裏面,蒸發著由動物的排泄物發出來的氨氣、硫化氫和別的有毒氣體。動物的糞便,似乎在裏面堆積太久了。
這種惡臭讓我受不了,動物一定也覺得如此。感知氣味的細胞叫做篩骨細胞。豬跟狗一樣,在它們的鼻子裏的這種細胞差不多是人類的200倍。在自然環境裏,牠們能用鼻子翻土覓食,嗅出地下的根莖類。
只要有任何機會,它們絕不會在自己的窩裏排泄。儘管它們有一個很不公正的名聲,它們實際上是很乾淨的動物。但是在這裏,它們根本接觸不到大地。它們的鼻子被自己的,還有跟它們一樣不幸的同類的排泄物因堆積在一起所發出的,被放大上千倍的,不可思議的惡臭所包圍。我在那裡只待了幾分鐘,就想奪門而出。但是那些豬形同囚犯,幾乎寸步難移,還被強迫聞那種惡臭,每週七天全天候。我敢保證,它們絕對沒有節假日。
經營這個地方的人,我姑且送了他這個詞吧,“好心”地回答了我很多問題,大多是關於他用何藥品來對付現今在工廠式豬場裏常見的豬病。有一頭豬發出一聲較大的嚎叫,他突然在一個籠子上威脅性的踢了一腳,引起了很大的“噹啷”聲,在整個豬場產生了很大的迴響,讓很多的豬們大聲號哭。這樣的行為,真的對他的形象毫無幫助。
我的難受越來越難掩飾,所以我想我應該告訴他我對他的養豬場的看法,但是我又想到了一個更好的辦法。很明顯,跟這樣一個人爭執是沒用的。
差不多15分鐘以後,我看夠了,就準備離開。我確定他也很高興打發我走。但是有一件事情發生了,這件事永遠改變了我,也改變了他的一生。事情的起始是他的妻子從他家的農場屋出來,誠懇的邀請我留下來吃晚飯。
農場主在他老婆說話的時候,一臉的苦相。但是他轉向我,忠實的說:“老婆讓你留下吃飯。”順便說,他總是叫他妻子“老婆”,讓我覺得,他大概沒跟上今日在我們國家流行的女權思想吧。
我不知道你是否做過什麼在當時完全不知道為何要做的事。時至今日,我還不知為何我當時說可以,說我很高興留下來吃飯。我真的留了下來,不過我沒吃他們端上來的豬肉。我的藉口是,我的醫生擔心我的膽固醇。我沒說我吃素,而且我的膽固醇是125。
我努力做一個禮貌得體的晚餐客人。我沒說任何可能引起我們分歧的話。這夫妻倆(還有他們的兩個兒子當時也在場)對我很好,給我晚飯吃。我漸漸的看的很清楚,他們以他們的方式招待我,而且還算是很正派的人。我捫心自問,若他們在我的鎮上,讓我碰上,我會邀請他們共進晚餐嗎?不可能。我知道,完全不可能。但是他們對我熱情好客。我得承認,雖然我憎惡他對豬的方式,這位元豬農夫還不算希特勒再世,至少那會兒不是。
當然,我知道若透過表面,我們毫無疑問會發現自己跟對方有極大的衝突,但是我不想讓我們的對話朝那個方向發展,我儘量讓對話平穩、持續。可能他們也感覺到了,因為我們之間的對話一直都很膚淺。
我們聊了天氣,又聊他那兩個兒子在小聯盟的球賽。當然,還有天氣會怎樣影響他們的球賽。我們很成功的把對話保持在膚淺的層次,避免任何可能讓我們有衝突的話題。至少我這麼想。但是突然,那人很使勁的用手指著我,用怕人的聲音吼叫說:“有時候,我希望你們這些動物保護的人死掉。”
到底他是怎麼知道我跟動物保護有關,我永遠不會知道。我儘量避免提到這種事,但是我知道我的胃緊緊的擰成了一個結。更糟的是,此時他的兩個兒子從桌邊跳起來,沖到另一個房間,大聲的關上了門,並把電視開得很響,可能是為了蓋住接下去要發生的事。同時,他妻子很緊張的撿起了盤子,躲進了廚房。當我看到廚房門在她身後關上,又聽到水流的聲音時,我有一種往下沉的感覺。我沒弄錯,他們要把我和他單獨留在一起。
坦率的說,我怕死了。在這種情況下,一個錯的舉動都會是災難性的。為了自我鎮定,我想開始觀呼吸。但是我連這也做不到,因為我毫無呼吸可觀。
“他們說什麼讓您這麼生氣呢?”我終於一字一句的說,很小心的不讓他察覺我的恐懼。我儘量把自己跟動物保護運動劃清界限。他顯然不喜歡他們。
“他們說我虐待我的豬,”他咆哮說。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說呢?”我回答。我當然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說,但我想到了我的安全。讓我驚奇的是,他的答案雖然怒氣衝衝,但是卻很清晰。他很準確的告訴我動物保護組織是如何這般說他這類的設施,和為什麼他們反對他這麼做。然後,他馬上開始長篇大論地說他如何不喜歡被叫作殘酷,而且他們完全不懂他這一行。為什麼他們不可以只管自己的事。
當他開始說話的時候,我胃裏的結開始鬆開了。事情變得明朗了,而且我很高興是這樣。他對我並未惡意,只是要發洩而已。他的一部分沮喪來自於:儘管他不喜歡他對動物所做的某些事—讓他們擠在那麼小的籠子裏,用這麼多的藥,以及把小小的豬仔從母豬那裏領走。但他看不到自己有任何別的選擇。假如他不做這些事,他會處於經濟上的劣勢而無法競爭。如今的事情就是這樣,他說,他不得不這麼做。他不喜歡因這些事被責備,因為他是為了給全家謀生才做的。
湊巧的是,我在一個星期前正好在一個更大的養豬場。我得知他們的商業策略之一就是採用完全大規模的裝配線養豬,來擠垮他這樣的小型農場。我所聽到的證實他所說的一切屬實。
我不自覺的瞭解到這個人所處的困境。我因他們夫妻的邀請到了他家。我環顧四周,很明顯,他們很拮据,一切都很破舊,他們的日子艱難。
顯而易見,養豬是這位農夫所知道的唯一的謀生方式,所以他就做了這一行。但他一點都不喜歡養豬業的趨向。偶爾,當他講到他多麼厭惡現代的工廠化豬肉生產,他的口氣就像對待動物保護人士。幾分鐘前,他還恨不得他們死掉。
我們的談話繼續著,我開始慢慢的對他生出一些尊敬心來。在早些時,我對他的批判曾那麼嚴厲。他裏面有正派的因素,也有善心。但是當我開始感覺他善的一面時,不僅想到,他又怎麼可以如此對待他的豬呢?我全然沒想到接下去會發生的事…
我們聊著聊著,突然他看上去很不安。他的身體往前傾,把頭埋在手裏。他看上去崩潰了,好像有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他有心臟病,中風了?我發現自己有點不能呼吸,腦子也不大清晰。
“怎麼了?”我問。
他過了一會才回答。他還可以說話,我鬆了一口氣。不過他的話沒提供任何解釋。“沒關係,”他說,“我不想談它。”他說話的時候,做了一個手勢,好像要把什麼東西推開。
接下去的幾分鐘裏,我們繼續聊天,但是我很不自在。事情似乎不完整,令人困惑。有什麼黑暗的東西進了屋子,可是我不知道是什麼,也不知道如何應對。
然後,當我們在講話的時候,他的臉上又出現了失望的神色。我坐在那兒,感覺到了什麼陰冷壓迫的事情。我儘量想瞭解正在發生的事情,但是不容易。我又感覺難以呼吸。
最後,他看著我。我注意到他眼中有淚。“你是對的,”他說。我當然喜歡別人說我是對的,不過這次情況下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講什麼。
他接著說:“沒有動物應該受到那樣的待遇,尤其是豬。你知道嗎?它們是聰明的動物。你若對它們好,他們還很友善呢,但是我對它們不好。”
他又開始淚眼模糊。他說剛剛憶起了一件孩提時的事,這件事他已忘了多年。這個記憶是一步步回來的,他說。
他跟我說,他長在密蘇裏一個偏僻的小農場,那種老式的農場,有動物自由漫跑,又有穀倉和牧草地,所有的動物都有名字。我還得知,他是家裏的獨子,一個鐵腕式的強權父親的兒子。沒有兄弟姐妹,他常常感覺到孤獨。但是在農場的動物中他找到了伴侶,特別是那幾條狗。它們對他就像朋友一樣。而且我還很驚奇的聽到他說,他還有一隻寵物豬。
當他開始講這只豬的時候,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之前,他基本上是單語調的,但他現在的聲音開始變得有活力。他的肢體語言,至此為止,似乎在訴說內心長期的煎熬,現在卻變得很有生氣了。他似乎獲得了新的活力。
夏天,他睡在穀倉裏,因為那兒比屋子裏涼快。那只豬就會過來睡在他旁邊,還會撒嬌叫他揉肚子。他很喜歡替它揉肚子。
在他們的地上有一個水池。天熱的時候他喜歡在池中游泳,但是有一條狗會很興奮而把事情搞得一團糟。這狗會跳到水裏,遊在他身上,她的爪會撓到他,讓他很不舒服,他差點就放棄游泳了。但是,命運就是這樣定的,那頭豬挺身而出,成全了他。
很明顯這頭豬能游泳,它撲通的跳入水中,遊過去把自己置於他和狗之間,讓狗不能靠近他。我想,她當時在扮演一個救生員的角色,或者說,是救生豬。
我聽著這個豬農講他和他的寵物豬之間的故事,真是莫大的享受。所以當事情又有轉折的時候,我很吃驚。失敗的表情再一次出現在他的臉上,我又感受到莫大的悲傷。他的內心有東西在掙扎,想通過苦悶和痛苦找到生命。但是我不知道是什麼,也不知道怎樣幫助他。
“你的豬怎樣了?”我問。
他歎息,好像整個世界的痛苦都在那一聲歎息中。慢慢地,他說:“我父親逼我,要我殺了那頭豬。
“你殺了嗎?” 我問。
“我逃開了,但是我躲不過,他們找到了我。”
“發生什麼事了?”
“我父親給我一個選擇。”
“什麼選擇?”
“他跟我說,你若不把那頭豬宰了,我就不認你是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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