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一名因公殉職的員警被宣判腦死後,善心的捐出了很多器官。我被委派負責這個捐贈病人的麻醉。
他的太太進入開刀房後,問我「可不可以讓他聽音樂?」
我輕輕地點了頭,注意到這太太懷著身孕。
從頭到尾,她緊緊抓著病人的手,另一隻手則不斷來回撫摸他的臉。
我們很能理解這一別可能就是永別了。大家都很莊嚴地在那裡站了一會。
有個隔壁房的外科醫師跑過來,粗暴地喊著:「你們到底在幹什麼,拖拖拉拉的。難道你們不知道隔壁的病人在等嗎?」
病人太太受到驚嚇後退了兩步,終於哽咽,泣不成聲。
當我開始為病人麻醉時,總覺得有種說不出口的不對勁。平時我為病人麻醉,我很清楚的知道我將照顧他們,直到他們甦醒。可是這次的麻醉,我知道他再也不會醒來了。這種感覺很糟,彷彿我執行的不是麻醉,而是某種類似死刑的程序似的。
一切就緒之後,外科醫師以很快的速度取走了他們需要的器官。等到他們把病人身上的心臟、肺臟也一併取走時,我甚至連呼吸器都不需要了。心電圖儀上變成一條直線,不再有心跳的聲音。空氣裡除了錄音機播放的歌聲外,似乎一切都安靜下來了。
鄧麗君的歌聲沒完沒了的迴旋著。那時候,我忽然有種從未有過的茫然。在死神面前,我像個聚光燈前忘了台詞的演員,我的醫療知識、優雅風範,全都派不上用場……
我無助地掉入了人生赤裸裸的真實中。
本文描寫麻醉醫生在幫年輕卻意外腦死的警員執行手術時,一種無可奈何的內心衝突,既要秉持專業的理智,卻又被人世的情感所牽引,在理性與感性之間思索著生命的意義與人性的脆弱。
其實這個社會上有很多人在默默付出,不過他們的名字卻是不為人知的。請各位寫下你們的心得感想,給這些為大眾奉獻的人一點鼓勵吧!
節錄改寫自 - 侯文詠 被擦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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