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數不清多少個夢裏,驚厥、夢起,然後在睡意全無的午夜漸漸浸沒在夢中那片沾濕的煙雨裏。雨幕的背景很是遼闊,像無垠的草原也像茫茫的大海,它反複湧現跌宕的不僅僅是期間的人和事,還有靈魂與他們的撞擊和融合。歲月已經流淌到對著自己兒時那張發黃的紮著沖天小辮的照片卻認不出那是誰時,可我卻仍然記得定格那張照片的那段年代妹妹因爲我撒謊而挨了打,姐姐因爲我嘴饞翻越鐵欄在村中炕房的炭火邊烤紅薯而遭那家戶主怒打時的雙手抱頭…….生命的濃縮就是這樣,總把觸動妳靈魂的那些人和事悄無聲息的從歲月中剝離,镌刻在心田成時光也褪不成枯黃的剪影。而我總愛在寂寥的午後或無眠的子夜蜷縮在歲月的這端輕撫著那端,春天竟跟在冬天的後面悄悄地來了……
生命就是這樣,該走了都已按時的走了,該來的也會按時的來。像壹場雨的降落,像壹陣風的吹來;亦或更像川流不息的寒來暑往,無所謂終點無所謂起點。所謂的終和始,只不過要定格在某個人和某件事上。而對于宇宙和那時光縫合湧動的閉環,從來就沒有終和始,從來就沒有起和落。只不過,我排在密密麻麻的隊列中我以我有了始和終,我以我有了愛和恨,我以我有了聚和散,我以我有了妳才有了我……我在妳那裏浸潤、發芽和長大,和我並肩延伸的枝蔓我會知道風來時我們會手挽著手,雨來時我們會肩並著肩…….
二
村頭的那棵古槐老了,亦如我的父母。那個不大的城市父親卻說我怎麽能分得清哪是哪呢。擱下話筒我只能買票坐車穿梭千裏外把父母從鄉村領到那個城市的醫院。此時的父母聽話的像個孩子,正如二十多年前他們領我到醫院看病時我那般的百般依賴。在穿馬路時他們小心翼翼,亦步亦趨的跟著我,亦如兒時剛蹒跚學步的我…….
他們是真的老了。曾經的大步流星和昂首闊步早已不見了蹤迹;老年斑在時光終于也知道累了時停落在他們的臉頰上歇息。吃完飯後,母親在前,父親在後,兩個人都是那樣的慢吞吞且步調壹致地走向醫院輸液。父親拘偻著腰留給我們他們那已是同等高度的背影……
母親依然是唠刀。從早到晚,從晚到早。並且睡夢中都會蹦出幾句,養妳們有什麽用?妹妹和我都笑,誰讓妳養的?是的,壹代壹代,我們幾乎把所有都給了自己的下壹代,而對于自己的父母,卻不痛不癢,不癢不痛的遠觀著……
三
又要走了,卻不是那樣輕輕的來。來的時候就像穿透壹次夢壹般,晚上八點鑽進特快車,清早六點還在茫茫的晨霭中就偎近了故鄉,然後轉乘塵土飛揚的中巴,家還要在小巴接力的村落間蜿蜒至日上竿頭。每每,心卻如那抹陽光,壹路奔來是漸行漸近的明朗和開闊。而在這轉身要離去的瞬間,雖不是驚鴻壹瞥,卻也陰郁連綿。我真的是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次了,先是小巴,然後中巴,最後火車,壹點點把我拖離那個我曾經停泊了二十年的地方。窗外那些漸行漸遠的身影,車內那沈郁作嘔的氣味,把我的心和胃同時上下左右的翻騰和攪拌。是什麽在牽扯著呢?我的五髒六腑都是那樣的生疼生疼……就像兒時吃著自家熬制的紅薯糖―――那根絲已被扯得老長老長並伴著即將斷裂的無助和空洞。這種痛從少年到中年卻有著驚人的雷同和相似。這也許就是所謂的脈絡相連吧,即便歲月又有了怎樣疊加和風蝕,它依然是那樣的執拗和纏綿。在另壹個空間和時間,它也許會修複的毫無縫隙。但只要把它抛回原點,它依然會轟然坍塌和裂成碎片。我想,這也許就是鄉愁吧,愛情會老,地也會天荒,唯有這份鄉愁,總是失散在南來北往的流年裏,不分時節地浙浙瀝瀝……..
除去黑暗,我们本就生活在彩虹之中,唯求真理与正义是人生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