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文榮獲「中華民國第15屆傑出建築師獎」是實至名歸,他的這篇得獎感言,更是擲地有聲。由於頒獎時間尚有一段時間,本想徵得欽文同意才轉貼,但是第三屆學妹李榮娜已經搶先貼出欽文的好消息,所以我轉貼,也不算突兀吧。
我相信,欽文得到傑出建築師獎,比贏得任何大建案或著社會上一般人的讚揚都更為高興,因為這是個由建築專業評審給予的「專業獎」,不僅於某些方面表現,而是全面的肯定!
從第一屆起,二十餘年來,獲獎建築師不滿七十位。我雖然是建築外行人,卻能深深理解這個獎的意義。恭喜欽文,我們都以你為榮!
~~~~~~~~~~~~~~~~~~~~~~~~~~~~~~~~~~~~~~~~~~~~~~~
傑出建築師獎得獎感言 – 呂欽文
~~~~~~~~~~~~~~~~~~~~~~~~~~~~~~~~~~~~~~~~~~~~~~~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與「中華民國傑出建築師獎」發生任何的關係。而今天很真實的得了這個獎,欣喜之餘,其實我心裡很明白,我的得獎,與地殼推擠產生造山運動類似,是被那一股積蘊已久、壓抑多年的、建築專業的悲情,所推舉出來的。
這話,說起來有點長。----
我與很多朋友一樣,從年少時就喜歡上建築,想把建築當作畢生的志業。終日浸淫在圖桌前,優游於創作的天地,自然是最初始的夢想。但到後來,有機會執業後,發現真實的世界裡,創作的路上竟然滿布荊棘、處處陷阱,不公不義的主從關係,總要讓原本溫熱飽滿的設計的心,非得枯萎冷卻後才能生存得下來。而這樣的故事,周而復始日日夜夜發生著。面對這樣的現實,該轉過頭去雲淡風清,還是捲起袖子爭一口氣?我與一群朋友選擇了後者!不是因為閒著沒事,而是因為我們都愛這個專業,不忍見它在曲扭的執業環境裡逐漸式微;更不忍見跟上來的後生晚輩,非得再次經歷我們走過的波折,然後說出「不該走上建築這條路」這樣讓人傷感的話!
921新校園運動之後,我們開始了漫長的「建築改革」之路,算算已近20年了。
我們不敢說這十多年裡我們做了什麼事,但至少,我們試圖做到一件事:像凝聚天上的水氣般,希望它們成為一種氣候,繼之能降而為雨、成溪、成河;我們也像在串連散落在各處的地氣,希望有朝一日能一鼓作氣,突破障礙,化作山火、衝向雲霄。
從一開始的名不見經傳、被視之為建築紅衛兵,到後來理念逐漸被了解與認同,進而「建築改革社」常出現在媒體版面、受邀出席各種議題的討論。這樣的進展,當然還不能視為之為建改的成功,而只能視作是建改運動的檯面化。而建築界不吝給予建改運動肯定,我個人這次之所以能榮膺本屆的傑出建築師,與其說是我個人有什麼成就,不如說是建築界對建改的鼓勵吧,而我,說穿了,是代表建改社領受了這個獎項!
綜觀這十餘年的改革歷程,對於我們長年怨嘆的問題,我認為可歸結為兩個面向:
第一,是「專業」失去尊重與地位的問題。因為沒了尊重,「專業」就成了刀俎下的魚肉,任憑擁有權力者以合約、罰則等各種方式凌遲;因為沒了地位,所以「專業」常成為政治的工具,為政治目的陪榜坐檯!專業的能量,成了召之則來揮之即去,朝不保夕無以為繼的遊魂!
但何以致之熟令為之?!是不是長期以來我們自己糟蹋了這個專業,導致於現在終於嘗到了仰人鼻息的苦果。我們糟蹋自己的方式,不用外人數落,我們自己心知肚明,…..,是我們自己把建築專業做小了! 「專業」失去了向上提升的理想與熱情----這是我所歸結的改革問題的第二個面向。有鑒於此,我在擔任建改社社長時,曾推動了一個叫做「找回初心」的建築人「自覺行動」,希望建築人不但本職學能自我精進,也同時能放眼社會、參與社會,盡到一個專業者的社會責任;要社會支撐我們的專業,我們應先支撐社會。我自己也時時以此為念,因而有了後來報章雜誌上的一些言論篇章。
有人會說我逞強好鬥!但認識我的人應該知道我算是靦腆木訥不善應對的人。也有人會認為我不務本業,為何要淌不屬於自己的渾水。
我常常想起沙場上的戰士,「征戰」絕對不是他們的目的,打敗敵人後回到妻小的身邊、倘佯在自己的田地裡才是他們的終極願望。我不敢自比為英勇的戰士,但我何嘗不希望早日回到圖桌前,作我的設計大夢。「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我們都懂,只是每個人對應的方式不同罷了。如果問我有什麼資格扛起「中華民國傑出建築師獎」,我會說,或許是因為我關注的不是我個人設計的表現,而是整個建築專業的尊榮與地位,以及多元分工的社會脈動中建築應該扮演的角色。
改革才剛開始,路還很長。
我也必須很坦白的說,我很希望得到這個獎,希望藉著這個獎能墊高自己,讓自己站在更高的發言位置。
過去的付出,從來不是為了今日的榮耀;而今日的榮耀,只會鞭策我未來更大的付出。
容我以得獎者的特權,說幾個內心的願望,我相信這也會是愛好這個專業的每個建築人的心願:---------:
我願,專業者能盡情於創作,不再受外界干擾
我願,專業者能得到社會尊重,不再成為工具
我願,專業與社會間能公平對待,回歸合理的原則
我願,專業與政治各行其是,政治不再成為專業的最大風險
我願,專業者自勉自勵,改革別人,也不忘改革自己
我願,專業者不只看到自己,也看到社會
我願,建築的初心永遠在每一個建築人的心裡
我願,建築的榮耀能因為我們的努力而得以重建
我願,建築人能早日回到他的創作天地,改革的道路早點結束
PS:我要特別感謝張哲夫建築師與他的夫人Melody,要不是他兩的鼓勵,我是萬萬沒有勇氣競逐這個獎的;也要感謝喻肇川老師、邱文傑兄與張建築師的聯合推薦,讓得獎成為可能!
當然,對於許多個夜晚裡為我的前程擔驚受怕的老伴宜芳,不是一個謝字能道盡我內心的疼惜!201709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