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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報報》當香港遇到了吞噬子女的媽媽(王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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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ncent V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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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日報
2019/09/03
蘋中信:當香港遇到了吞噬子女的媽媽(王浩威)
幾個月前上海發生了一件觸目驚心的事。
2019年4月17日,上海盧浦大橋例行的上下班時間,車子塞滿了跨江大橋,無所不在的監視鏡頭忽然拍到了在路中央打開車門的一位中學生,而駕駛座這邊的母親努力要抓住他。這一切只有畫面沒有聲音,但這些動作太有意義了,不需要聲音大家都明白了。只見在完全不能動的車陣裡,少年跑出來,而母親快速追著,幾步路就躍過橋欄杆,而母親根本抓不住一心只是想往下跳的少年。
於是,透過鏡頭,全中國、甚至全世界,都看到了這個教人整個怔驚的鏡頭:不是那位橋上歇斯底里大哭的媽媽,而是少年跳下的那一個姿勢,完全沒有任何的猶豫。全世界看見的人,他們的怔驚,必然都因為閃過了這樣的念頭: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這少年才如此走投無路?而這樣的處境下,跳下的那一剎那,這位才17歲的少年腦海裡究竟想的是什麼?
將子女們視為財產
後來的報導陸續揭露:一位優秀的中學生,一個孩子再怎麼努力也從不滿意的母親,於是有了這樣「死給你看」的結果。
母親的愛一直都是受人歌頌的,好像那是亙古不變的存在。
對母愛這樣的信念,是大地之母(Earth Mother, Gaia)或大母神(the Great Mother)這樣的原型,在人類不同的文化裡一直都普遍存在著,是人類文明無所不在的原型。母愛是如何天生自然,幾乎沒有任何條件可言。大地之母無條件地養育所有人類,即便是蹂躝這地球的人們。只是到了一個程度,大地之母也會反撲,於是四處的山洪暴發、洪水淹沒廣闊的田野、地震一夕之間吞沒了整個城市。無條件的愛也可以瞬間剝奪一切。這樣反覆的大母神,是因為人類蹂躪了與他們同時存在於大地的萬物。
只是,現在世界抓狂的母親,卻不是這種大地反撲的大母神之怒。
大地之母將自己無條件地交給了野蠻的子女,但有些現代的母親則是完全相反。她們不僅不將自己交給自己的子女,反而還將子女視為自己的財產,甚至吞噬了自己的子女。就好像法蘭西斯科哥雅的畫作,那一位抓住小小人類的肉體整個往自己嘴裡大口吞噬一樣。對這些母親來說,這些孩子是她擁有的東西,也就從沒想過孩子是獨立的生命,當然也就不相信他們有慢慢摸索找到路的能力,拒絕承認他們任何心智活動的有效性。
這一切的否認,不只是對他們的生命能力。也等於是將他們的靈魂都吞噬了。而這樣的母親,往往還以為自己這是最好的為母之道,是因為太愛子女了。

不信人民可找出路
香港的反佔中抗議已經進入了第五個月了。我們看到的是香港╱中國政府,從來就不相信自己的人民可以找到香港可能的出路,只是一味要這些「不懂事的小孩」聽他們的指令就好。
安德魯沙繆爾(Andrew Samuel)在他的書《分析椅上的政治》(中譯本由台北心靈工坊出版)談論政治人物為政之道時,再三提醒政治人物不要讓自己變得像神(其實神也是會犯錯),而是應該是一位夠努力的爸媽,不要求完美而是夠好就好,犯了錯也會承認並學習自己改進。吞噬自己孩子的父母,就是因為他們沉溺在完美父母的自戀裡。
他們是這麼的完美,當然沒有任何的錯。如果連一點錯都不承認,也就用更大的力量來掩飾自己的錯而帶來更多的災難。於是,一開始不那麼重要的小錯誤,慢慢就是滾雪球成為不可收拾的大錯。
拒絕認錯激烈鎮壓
香港特首林鄭月娥從一開始就出現許多猶豫,許多認錯的機會都錯失了。而且,每一次拒絕認錯,接著就是更激烈的鎮壓,彼此之間的信任也就越來越困難了。
從不願認錯的父母,到現在變成開始吞噬自己子女的惡魔,香港這個東方明珠,遇到了中國式父母吞噬的愛,恐怕是再也不可能是一家人了。
上海橋上的少年,選擇了離開豪華房車而奔墜入江。而香港呢?是不是又一個棄父棄母而重新建立自己肉體的哪吒?還是從東方明珠墜落成為亞細亞孤兒一般地自憐自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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