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弟四歲,小弟兩歲,我五歲半.已有幾分鄉下人的味道了.
爸爸是中學校長,穿著樸素的中山裝。
在大園鄉下大園中學校園中.
▲我六歲,大弟四歲.在桃園大園鄉下家後院.後面的水井和竹籬笆,現在已看不到了。
▲ 我小學六年級。像不像乖寳寳?
(刊於2010.4.13 世界日報家園版﹚
鄉巴佬小學生
五歲時剛搬到鄉下,一句台語也不懂,漸漸地,開始嘰哩呱啦,流利地說起台語,後來學校推行國語,凡是講台語的,必須佩戴「推行國語」的紅名牌,算是犯規的標記。
鄉下生活較清苦,偏僻地區連電都沒有。有個雙酒窩的男生呂阿潭,家住海邊,一大早就要打著赤腳走路上學。每隔幾天,還得手提笨重的四方立體電瓶去街上充電。他是乖巧聰明的農家子弟,功課好,字也漂亮,畢業前三名卻再沒升學,真可惜!我的手帕交許阿淑也是,她爸爸有個賣針線雜貨推車的攤位,媽媽替人修改衣服。她和清秀聰明的姊姊都是品學兼優,姊姊還考上北一女初中部呢!
鄉下孩子家裡多半務農,回家得當助手。男生粗壯有力,女生也是手腳俐落,草根鄉土味濃厚。我這白白淨淨的與他們廝混,也多少沾上土氣與野味。小河裡游泳,陸地上奔跑,下課搶著爬竹竿。體育課玩躲避球,閃躲靈活,總是最後沒被打死的那一個。
在班上,我算是異數,既穿鞋又是中學校長的女兒,好像比較有「文化」氣息,說話課常常由我上台轉述讀過的故事,偶爾說著就忘了,只好臨時胡謅,自圓其說,倒是沒人抗議,還聽得一愣一愣的。
雖然是鄉下學校,老師可多半是剛從台北師範畢業的年輕人,教學嚴格,負責認真。從四年級起,規定每天寫日記,老師指定寫得好的人念給大家聽,我是其中之一。不過我動作慢,常常功課還沒寫完,爸爸就催我去睡覺,所以臨陣前,我仍在偷偷趕寫呢!
教數學的鄭老師,出了名的嚴厲,誰不聽話或考試成績太差,鞭子可不長眼睛。頑皮的男生有得受了,他們總在打手心前猛地摩擦,我當然也被打過手心,那是模擬考沒考滿分時,少一分打一下,但老師「偏心」,打得很輕。
不論晴雨寒暑,同學們那雙腳丫子皮厚而碩健,赤足飛奔,易如反掌,使我這穿鞋的「異類」很不好意思。終於下定決心,也嘗嘗光腳上學的滋味,卻是永生難忘。從我家到學校要走一小時,一半泥土碎石路,一半柏油路;夏天烈日曬得路面滾燙,嫩腳掌成了煎餅;路旁有雜草,就趕緊踩在上面,得到片刻的舒緩,儘量避開不規則的小石子,多踏在黃土上。小心翼翼慢慢走,仍難免被刺得哇哇叫。千金小姐真沒用!沒面子,只好認輸投降,再也不敢了。很難想像,萬一不小心被玻璃割裂,別人是怎麼忍受過來的?
遠足是最期待的。前夕必然興奮得睡不著,當天帶著午餐、水果和零食,走一段不近的路,唱歌說笑,到目的地玩幾個遊戲就樂不可支。一次去海邊,鄉間小路十分綿長,到達時,天色轉灰,海浪天高,老師下令回校。多年後看過一部由劉明飾演小學老師的國片,老師帶領學生到海邊郊遊,卻不幸發生意外,我看到哭得唏哩嘩啦,也想起那次遠足的情景。
四年級時,得到一輛22英吋高的新腳踏車,從此代步上學,神氣得很。五年級開始強迫課後惡補,新潮派的老爸認為正常上課足矣,補習沒必要,把我轉到放牛班,逍遙了一學期,方知情況不妙,老師再三對老爸曉以大義,我的生活才又步入常軌。
畢業典禮致詞,我自己寫演講稿上台,只記得這句「從今以後,我們就要勞燕分飛了…」於是,清朗童稚的聲音伴著蟬鳴,在相思樹和鳳凰花的搖曳下,向無憂無慮的小學生活揮手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