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砲戰和關西摸骨 








中國人喜歡求神問卜和算命。結婚前﹐男、女的八字要拿去請算命先生排一排﹐看


看兩人的八字合不合。嬰兒一出生﹐通常長輩就會拿小孩的生辰去算命排八字。





我出生時﹐外公外婆大概也有替我排過八字。小時﹐外婆常常會笑著對鄰居或親戚


說：「我這個外孫呀﹐命中有『月德貴人』﹐在遭遇困難時會得到貴人的幫助﹐而


且他命中註定﹐將來會娶個非常漂亮的太太﹐因為他說話很甜﹐連天上的小鳥﹐他


都有辦法說服牠飛下來……」外婆對人提到我時﹐那歡喜的神態﹐我至今印象仍然


深刻﹐而且她時常提起此事。比我大四歲的哥哥聽了﹐難免吃味。誰能料到﹐我卻


成長為一個內向拘謹﹐一站在異性前面就不知所措﹐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的年輕人﹐


而且到了一大把年紀才成家﹐此外……經過那麼多年﹐哥哥終於有機會打趣我了。


他老喜歡笑我說：「怎麼會這個樣子呢？你不是命中註定﹐會娶個非常漂亮的太太


的嗎？」啊﹐話題扯遠了。還是言歸正傳吧。





除了排八字算紫薇斗術之外﹐算命的方式真是琳琅滿目﹐形形色色。





例如大學時代﹐有位朋友去一處據說鼎鼎有名﹐奇準無比的地方﹐以摸腳算命。我


聽了有點好奇﹐問他說：「那位算命大師一整天摸著那麼多人的臭腳丫子﹐他的兩


手想必臭死了！」朋友回答說：「不會啦﹐每摸好一個客人的腳﹐他就會洗洗手啦。」


這句回答我記得很清楚﹐至於那種算命方式到底有多準？我的朋友是怎麼說的？我


倒是啥也不記得了。





也是在大學時代﹐幾位堂哥聽說在觀音一帶﹐有個以鏡子算命的先生﹐聽說算得奇


準﹐必須要預先登記排隊呢。用鏡子算命？怎麼算法呢？難道他有個魔鏡﹐就像白


雪公主裡的繼母站在魔鏡前﹐喃喃說道：「魔鏡魔鏡……」然後鏡子就會顯示出各


種畫面嗎？我真是好奇極了﹐所以請他們讓我跟去瞧瞧。





我們選了一個好天氣﹐一票人浩浩蕩蕩的一起前往﹐我身上還背了一個 Sony 的錄


音機呢。等輪到我們的時候﹐只見那位中年的先生問了一位堂哥的生辰八字﹐然後


一邊左手握著長柄的普通婦女使用的鏡子﹐右手拿著毛筆沾著紅墨汁﹐一邊喃喃自


語﹐接著就將沾滿紅墨汁的毛筆往鏡子一點。他握著鏡子甩了一甩﹐鏡子上的墨汁


隨便亂流。他就根據那墨汁的形狀和流向﹐開始滔滔不絕的為堂哥的往事前程做了


斷語。記得堂兄們算好他們的命運之後﹐我也上陣了。至今他對我說了些啥？我連


一個字都不記得了。那麼您想﹐那種命算得有沒有準呢？





另外一次﹐聽表弟說﹐在新湖口車站附近﹐有位瞎子摸手算命先生﹐算得很準﹐價


錢也便宜（好像是每人台幣十五元）﹐而且據說他是那位極負盛名的關西摸骨的師


弟。我說﹐如果到那兒算命﹐是又近又準又便宜﹐又不需掛號排隊﹐而且還是關西


摸骨大師的師弟喔﹐那好啊﹐我們一起去體驗體驗啊！於是晉斌和宗樹兩位表弟跟


我提著錄音機﹐就搭車到新湖口算了一次命。瞎眼（或是視弱？）的算命先生用他


的指尖在我們的手掌心﹐這兒那兒的點來點去﹐然後就用口頭為我們的過去和未來


繪聲繪色了。因為他所鐵口直斷的種種﹐我是連一句話都不記得了。您說他算命算


得準不準呢？





說了半天算命﹐好像也是扯遠了。原來我是想說﹐在我中學和大學時代﹐那位關西


摸骨是當時台灣紅得發紫的算命先生﹐以至於謠傳很多﹐眾說紛紜。有的捕風捉影


的說﹐有次蔣經國先生微服前往﹐手被他一摸﹐他馬上起身說：「太子前來﹐未能


遠迎﹐失敬之至。」哇﹐那麼神﹐那麼封建﹐還用「太子」這種說辭咧！另外有人


說﹐他算得那麼準﹐是因為他供養「小鬼」啦！供養「小鬼」？什麼是「小鬼」呀？





我一直納悶的是﹐這位摸骨先生是如何在關西這個小地方變得紅透半邊天的？我一


直得不到答案。





大學畢業考上預官﹐到金門前線戰地﹐第一讓我百思不解的是﹐已在那兒一段時間


的官兵告訴我說﹐單日應該避免外出﹐因為這兒是「單打雙不打」啦！什麼叫做


「單打雙不打」？就是雙方只在單日（例如說九月九日）砲擊對方﹐但是雙日（例


如說九月十日）就雙方休息﹐不攻擊對方。





我一直很納悶。怎麼在前線戰地卻好像在辦家家酒呢？如果雙方敵對﹐不是想打就


打才對嗎？怎麼會變成「單打雙不打」呢？我一直搞不清楚演變成雙方都有這個默


契的原由。





關西摸骨和金門的「單打雙不打」看起來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碼子事﹐沒想到日前


在無意間讀到張鶴華先生的文章「預知軍機失事？」﹐我迷惑多年的這兩件事﹐竟


然都獲得了答案。





原來在一九五零年代中期﹐關西摸骨開始時是沒沒無聞，而張鶴華先生當時是駐紮


在新竹空軍基地的單身小飛官。有一個假日﹐他們一票年輕的飛官信步到了關西﹐


看到這位「瞎子算命」只要台幣一元﹐一時覺得好玩﹐就一一讓他算命了。





他都能準確地說出他們的職業。在輪到王重青先生時，他很抱歉地說：「恕我直言，


你在一個月之內就要破相，我也沒有任何解救你的方法，你不需要再算命了。」





他們心裡犯嘀咕。第二個假日，他們全部換穿便服，陪王重青先生再去找「關西瞎


子」算命。掛號交費後，令人驚訝的是，他讓掛號小姐退一塊錢給王重青先生，接


著說：「你怎麼又來了？你會在一個月之內破相，我已無話可說了。」 





過了兩天，「金門砲戰」開始。他們的中隊在夜間到廈門投彈之時﹐對方高射砲火


齊發，王重青先生的那架飛機中彈落海而捐軀。那時我方的空軍雖然仍然保持空中


優勢，但對方攻擊金門之砲位常常變換移動，且多半接近城鎮，我方惟恐繼續轟炸


會傷及無辜老百姓，任務乃告暫停，而對方砲擊金門，也改變為「單打雙不打」的


心理戰。





因為關西摸骨如此靈驗的道出王重青先生的命運﹐故事傳出後﹐而使他一時名聲大


噪。沒想到「金門砲戰」這個歷史性的一件事﹐竟然是和「瞎子算命」以及「單打


雙不打」都有了關聯。


                                     


                                     (2009-09-14) 


  


【附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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