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余杰所執筆的《1927:共和崩潰》,透過對25個精彩民國人物生平事蹟的深度考察,包括了共和的守護者、政權的顛覆者、動刀槍者、時代的開風氣者、民族的尋路者、與外來的異域人士等六種角度,進一步呈現這個關鍵年代的政治、社會與思想脈絡,透視百年中國的興衰起伏!

正文開始:

名之以黨,能無偏乎?然世界所尚,未敢擅斷。無奈人欲無盡,我見太深,獨力難支,攫取無據。巧立學說,以資號召,一呼萬應,勢力雄厚,有恃不恐,殺機頓生,驅逐無辜,流血萬千,自殘國力,在所不卹。下而有共產黨、無政府黨,流品龐雜,鳩集尤易,身無長物,因利乘便。假愛國之名以禍國,愛群之名以害群。氣燄滔天,大地震撼。謂之民意,人莫我何。──段祺瑞

不屑鹿氏橄欖枝

一九二六年四月九日,北京發生政變。馮玉祥屬下的京師警衛司令鹿鍾麟 派兵包圍執政府及吉祥胡同段祺瑞私宅。段祺瑞及安福系要人逃入東交民巷。東交民巷的使館區向來是倒台的民國政客的避難之所。

次日,鹿鍾麟發布京師警衛司令部布告,謂段祺瑞「禍國殃民,無所不至」,「迫不得已採用嚴正辦法嚴行糾正,一面恢復曹公(曹錕)自由,並電請吳玉帥即日移節入都主持一切。京師地方秩序,仍由軍警負責維持。」

馮玉祥是翻雲覆雨的小人,其部下大都也是翻雲覆雨的小人。鹿鍾麟等此前參與馮玉祥發動的北京政變,致使吳佩孚在直奉戰爭中慘敗。馮玉祥以為從此可控制中樞,誰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奉軍趁機入關,馮玉祥在壓力之下通電下野出國,到蘇俄尋找新出路。馮部鹿氏等紛紛尋覓新東家,以為先對段翻臉才可取悅於吳佩孚,遂發動新一次政變趕段下台,為虛左以待之計。殊不知,此計已落後,吳佩孚早已與奉張聯合倒馮,不屑接受鹿氏拋出的橄欖枝。

國民軍中還另有叛徒。四月十五日,國民軍第九師師長唐之道 與段祺瑞秘密聯絡,領兵從通縣進入北京,自稱京師警備總司令,擁段回府視事。次日,段祺瑞從東交民巷桂樂大樓回吉祥胡同私宅。

然而,奉軍態度已變,張作霖要親自上台掌權,「張學良表示奉天對維持現政權沒有信心,只能保護段執政安全離開北京。」

打出「討逆」旗號

四月十七日,段祺瑞通電復職。三天之後,段致電吳佩孚、張作霖、孫傳芳、閻錫山等宣布辭職下野,並令署國務總理胡惟德攝行臨時執政職權,帶著一批安福系骨幹及家屬離京赴天津。

天津是段祺瑞政治失意時的避風港,他曾三度退居於此:第一次是一九一七年的府院之爭,段祺瑞被黎元洪免職後,於五月避居天津繼續操盤政局,當年七月張勳復辟,他立即打出「討逆」旗號討伐,打回北京掌權。第二次是一九二○年直皖戰爭後,皖系一敗塗地,段祺瑞再度到天津當起寓公,直到一九二四年出山任臨時執政。第三次是此次「九日之亂」,段祺瑞不情願地卸去臨時執政,住進天津日租界須磨街。

政治人物即便引退,也很難忘卻政治。段祺瑞每天早上起來唸佛誦經,吃過早飯,住在其對面的原安福國會議長王揖唐便過來,幫他整理編選歷年來的詩文,準備刊印一本《正道居集》。午睡之後,照例是下圍棋。晚上打麻將,麻將桌上,大家關心的不是牌局,而是時局。段家老僕王楚卿回憶說:「段祺瑞雖然吃齋唸佛,但並沒有做到四大皆空,看破紅塵。他的學生、舊部每來公館看他,常說現在國內遍地烽火,人民塗炭,長此以往,國將不國了。今後要收拾這盤殘棋,使老百姓能過個太平日子,還非老師東山再起不可!他每逢聽到這類恭維話,雖然嘴裡不說什麼,但那冷若冰霜的面孔上,也經不住多少露出一些笑容,可見這些話是打進他的心坎裡去了。」

數月之後,南方黨軍北伐,勢如破竹,北洋政府陷入民國以來最大的危機之中。安福系人士雖已遭國人唾棄,卻四處活動,希望由北洋資格最老、地位最尊的段祺瑞出面,聯合張作霖、吳佩孚、孫傳芳、閻錫山,共同對付北伐軍。他們提出具體方案:一、臨時政府照去冬辦法,加內閣總理,尊重奉方意見,擇梁士怡或靳雲鵬充任;二、段復位後即召集南北和平會議,中止全國軍事行動;三、於和平會議中,決定國民會議召集辦法;四、召開以上兩會至少要六個月,故段的任期暫為六個月;五、六個月後以形勢所趨,請張作霖為正式總統;六、段政府恢復後,負責完成關稅會議。

然而,今非昔比,張作霖不再需要過渡人物或門面人物,吳佩孚更不會讓恨之入骨的安福系復活。此計畫被束之高閣。段祺瑞的退休,就此成為永遠的退休。

自從一九二五年十二月三十日徐樹錚在廊坊車站為馮玉祥所殺,段祺瑞就失去了一大半的精氣神。沒有小徐(北洋政府中,徐世昌人稱「大徐」,徐樹錚人稱「小徐」),段氏如何執政呢?

一九○三年,晚清新政如火如荼。二十三歲的徐樹錚懷揣自撰《國事條陳》求見山東巡撫袁世凱。袁世凱評價說:「又錚其人,亦有小才,如循正軌,可期遠到。但傲岸自是,開罪於人特多。」袁氏不想用徐,指派手下大將山東督練公所總辦段祺瑞接洽考察。段祺瑞與徐樹錚一見如故,視之為入室弟子,文案公牘皆交其主辦。

入民國後,段祺瑞三度出任國務總理,皖系實際當國差不多四年時間。

小徐一直在老段身邊參與機要,老段則對小徐言聽計從。老段夢想在任內以武力統一全國,不惜借外債擴軍備戰,以統一為名的戰爭「使民國十年前後的中國反而越來越分裂,使國家的統一反而陷入一種欲速不達的泥沼之中」 。(待續)